第十一章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滑走,秋天一過,天冷了下來。阿娟把壁爐里的火燃旺了,圍坐在沙發(fā)里,夏成成開始越發(fā)沉悶、魂不守舍,常常盯著電話發(fā)著呆。俞蘭雨是個非常隨和的主人,因為沒幾個主子會讓家里的傭人或是像夏成成這種身份大咧咧坐在客廳里的。而她卻不在意,甚至有時還會叫夏成成陪她一起睡。 這天,很晚了,她依舊沒有回來。孩子已經(jīng)睡下了,阿娟也在對面的沙發(fā)里打著瞌睡,于是,夏成成便推了推她。 “去睡吧!我來照顧太太?!?/br> “哦!”她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往房間走去??蛷d里安靜了下來,豪杰也睡下了。 “鈴--”電話陡然響起,嚇了夏成成一跳,本能地接起。 “喂--”電話那頭是個很蒼老的中年婦人的聲音,帶著哽咽:“蘭雨!” “不!我不是蘭雨,她不在,請問你是?” “她不在嗎?她去了哪里?”她的聲音聽來很焦急。玻璃門開了,夏成成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就見俞蘭雨踉蹌著走了進(jìn)來。于是,夏成成便叫住她。 “快點,你的電話,好像很急。”夏成成把電話交給她,她坐進(jìn)沙發(fā)里,不耐煩地叫著:“誰啊?”夏成成才想進(jìn)房卻看見她的臉色陡然變了。 “姨媽--你怎么了?為什么哭?子夜?她怎么了?哦!我馬上就來--姨娘!你不要嚇我啊--”她驚叫著,惶恐萬分。掛了電話,她茫然四顧,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怎么了?”夏成成的聲音似乎震醒了她,她一下子跳了起來,驚恐地喊?!拔也恢?,她出車禍了,姨娘推著她,一輛大卡車撞到她!”她語無論次地喊著,沖了出去,夏成成一驚,慌忙跟著她,怕她發(fā)生什么意外--生命真的很脆弱!在醫(yī)院里,夏成成見到了蘭雨故事中的所有人,除了那個女孩,她正在手術(shù)室。他們看來很不好,驚恐、絕望在每一張臉上強(qiáng)烈地表現(xiàn)著。尤其是那個大表哥,他僵硬著身板挺直地坐在那,痛楚在他眼里燃燒著。此刻的他,夏成成相信,只要醫(yī)生的一句話,他的生死也就可以確定了。 角落里坐著一對中年夫妻,相擁著,很憔悴。那婦人時不時地哭著朝那個大表哥道:“對不起!對不起!延湘,原諒母親--”那個被叫做延湘的男人卻自始至終都不吭聲,任由他的母親痛哭、自責(zé)。她的另一個兒子有些不忍心,走過來,顫著聲音拍著母親的手。 “大哥!這不是母親的錯,她是無意的!失去子夜,不是我們?nèi)魏我粋€人所愿意的。” 他的話讓后者震動了一下:“子夜對我意義和你們是不同的,她是我的生命?!彼麤Q然地說著。 醫(yī)生出來了,神色很焦急--這表示病人并不樂觀。 “誰是家屬?準(zhǔn)備輸血!b型血!’’他的最后一句話是對身邊的護(hù)士說的。 “b型?誰是b型血???”姨娘驚恐地叫著,絕望地看著身邊的丈夫,她的眼神讓夏成成一下子明白,他們中間沒有b型血型也能用,蘭雨你不是o型嗎?”夏成成當(dāng)機(jī)立斷地說,推著她,把她推給了護(hù)士。 “我,我,我不是啊!”她慌亂地叫著:“姨娘,你知道的,我是ab型的啊!”她不是o型?夏成成一驚,有人叫了起來。 “我是!”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姨父的聲音。 “我也是。” “還有我!”姨媽輕呼著:“是的!他們都是0型的,快去吧!” 于是護(hù)土領(lǐng)走了他們,蘭雨走到了姨娘的身邊,用力地攬著她。夏成成震驚地看著蘭雨。她與她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她們無怨無仇,她竟如此戲弄她。 夏成成呆呆地站著,站了好久好久,她無法思想、無法移動,久久沉浸在那個笑話里,從醫(yī)院里回來,夏成成就坐在沙發(fā)里發(fā)呆。阿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的這一舉動,所以也不敢打擾她,帶著小少爺走進(jìn)樓上的房間里玩去了。 一連幾天,夏成成都無法承受蘭雨給她傷害。為了那個孩子,她失去了所有的東西,高拓、英雄、家庭。這些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無法割舍的。而這個孩子竟不是高拓的。多大的笑話!三年的掙扎、思念、痛楚竟如此的沒有意義,她感到不值、冤屈。 玻璃門開了,蘭雨走了進(jìn)來,失意依然包圍著她??吹较某沙?,她便疲累地倒進(jìn)對面的沙發(fā)里。夏成成則默默地注視著她,奇怪!她應(yīng)該是恨她的,可她卻無法硬起心腸來恨這個同樣痛苦、失敗的女人。 “夏英!為什么他們都喜歡她?”她閉著眼睛,用力地敲打著頭。 “因為她善良,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人?!毕某沙衫淅涞卣f。 她一驚,慌忙抬起頭,急急道:“我也沒有啊!就算有,我也是無意的!我不是有意要把她弄成這樣的?!?/br> “無意?你既然愛著你的二表哥,為什么又要嫁給高拓?” “高拓?”她一震,垂下眼簾,陷進(jìn)了沉思,許久才道:“我不知道--他是大表哥的朋友,第一次見到他,我覺得他好酷,好男性化。他和二表哥完全不同,和大表哥倒有幾分相像,而且他神秘、冷淡--” “于是,你就感興趣了?你想把所有的男人都攬在你的石榴裙下?”夏成成冷冷地瞪著她。 “沒有!我當(dāng)時沒有這個心思,那天我和二表哥吵架,我很生氣,喝了很多酒,在酒吧里,我又遇到了他。他也喝醉了,于是,我們便稀里糊涂的--后來,我又有了孩子,所以不得不--”她揚起眉,眼里有著淚水?!澳腥硕际菦]有感情的,早知道他也如此,我就不嫁了?!?/br> “那你為什么要嫁!”夏成成依舊冰冷著聲音指責(zé)她。她一震,注視著夏成成,眼里升起戒備“因為我有孩子了!好了!我去睡了?!?/br> “你知不知道,你的這一舉動傷害了多少人嗎?你知不知道,三年前高拓正在欣喜地籌備婚事嗎?你知不知道,他深愛著一個女人嗎?你的出現(xiàn),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就因為高拓醉酒做錯事嗎?” 蘭雨吃驚地看著她,夏成成則一步步地向她走去,怒視著她。她眨動了一下眼睛,漂亮的大眼睛閃著無辜:“我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有了他的孩子?!?/br> 夏成成一怔,她的眼睛大而明亮,不像是對撒謊的眼睛。再說,如果高拓沒有對她怎么樣,也不至于會發(fā)生這么一連串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孩子的血型?”夏成成放輕了聲音。 她像被夏成成鎮(zhèn)住了,愣愣地點點頭,被動地說:“o型!” 夏成成用力地吸了口氣,忍過,心底的痛楚“高拓的血型是a型!一個ab型血和a型血的夫妻絕不可能養(yǎng)出一個o型血的孩子。所以--” 她大大地震動了,踉蹌著后退,瞪著驚恐的眼睛,不確定地低呼:“不可能!不可能!高拓怎么可能是a型血!你怎么會知道?” 夏成成也很震動。因為她的眼睛告訴夏成成,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不是高拓的,甚至想都沒有曾想過。但夏成成還是告訴了她。 “我是夏成成!三年前,你見過我的!”她的眼睛瞪得更天了,顫著手指著夏成成:“你、你、你--”夏成成知道她已經(jīng)想起來了,于是她點點頭。 “是的!高拓懷里的那個女孩就是我!高拓是a型血,我非??隙??!?/br> 她們對視著,像要在彼此的眼睛里肯定對方所說的準(zhǔn)確性,久久,她才一把抓住了夏成成,猛烈地?fù)u著夏成成。 “你確信?你確信我的孩子不是高拓的?你確信?”她的眼底有絲興奮,原來她也不希望孩子是高拓的,閉了閉眼,夏成成的心奇異的感到一陣輕松。 “是的!如果你確定你的孩于是o型血的話,不然,我可以為他驗一下--而且,你的兩個表哥都是o型血。” 她松了口氣,腿一軟,倒進(jìn)背后的沙發(fā)里,喃喃地道:“孩子是:二表哥的!我怎么沒有想過--怎么辦?怎么辦?我該怎樣對二表哥說?他會不會信?” “會的!你放心!”夏成成蹲下身子,這一刻,竟又心軟了。 “你不恨我嗎?”她瞪著天眼睛看著夏成成。 夏成成笑了笑,搖搖頭:“犯了錯都要受到懲罰,高拓醉酒,我沒有弄清事實就倉皇而逃,而你--這些都是錯誤,所以必須受到懲罰,老天給了我們?nèi)甑膭e離,如今--我們各歸各位,好不好?”她閃著眼睛,感動地看著夏成成,點點頭。 于是,第二天一早,夏成成便陪她去了趟律師事務(wù)所,擬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然后又去了醫(yī)院,夏成成也去了。并且找出了那位二表哥,夏成成認(rèn)為自己必須和他談?wù)?,蘭雨離婚,孩子需要父親,更需要家庭。 他們在一家很靜的咖啡館里坐了下來,夏成成要了一杯咖啡,而他要了一瓶酒。 “酒不是好東西!喝醉了會做出很多不想做的錯事。”夏成成說,他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帶著一股嘲諷。 “不喝醉也會做錯事的,人的一生都是老天爺在安排著,我們沒有能力去挽回些什么。所以,酒是好東西,能解千愁?!毕某沙梢徽蚕嘈爬咸鞝?,一個男人竟如此的消極。 “把不開心的事看得淡一些,你就不會這么痛苦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歸宿,老天爺是公平的,不會厚此薄彼的。” “是嗎?”他倒了杯酒,一仰而盡:“你找我有事嗎?” “哦!有--蘭雨離婚了!”夏成成注視著他,想看看他有什么反應(yīng)。但是,她失望了,他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 只是繼續(xù)喝著酒,淡淡地道:“是嗎?” “對蘭雨,你連一絲感情也沒有嗎?既然沒有,你又為什么三番兩次地去看她?我雖然不明白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被你們波及到的好多人都是無辜的。三年了,如果有什么不開心或是誤會都應(yīng)該結(jié)束了?!?/br> “孩子?孩子不好嗎?”他問得依舊很淡。 “你知道的,對不對?孩子是你的!” “是的!”他又用力地喝了口酒,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窗外:“你說得對,酒是很害人的東西,正因為孩子是我的,我才如此的煩?!毕某沙梢徽乱庾R地問:“為什么?”他冷冷地看了夏成成一眼,酒讓他變得有點壞脾氣。 “你很想聽嗎?我們的故事你很感興趣?想寫小說嗎?”夏成成有些氣憤,提高了聲音,她的語氣也是冰冷的:“我沒興趣聽你的故事,如果你不愿說,盡可以不說,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個男人做事要敢作敢當(dāng),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蘭雨和你有了共同的孩子,你必須負(fù)責(zé)。所以--請你立即和蘭雨結(jié)婚,把你們的孩子帶出高拓的地方?!?/br> “高拓?你是誰,這些事和你有關(guān)嗎?”夏成成吸了口氣,突然感到眼前這個男人可惡到了極點。 “是的!你們的這場戰(zhàn)爭打得太驚天動地、轟轟烈烈了,就連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也被打傷了。三年了!我傷好了,所以,我來要回屬于自己的地盤、東西?!彼酒鹕碜?,有些不屑地看著他?!拔蚁牒湍阒g已經(jīng)沒什么可談的了,你并不像蘭雨說的那樣優(yōu)秀。你連基本的做人準(zhǔn)則都沒有,怪不得子夜不喜歡你。” 最后一句話一定傷害到了他,他的眼底交織著怒意,隨后又泄氣地把頭埋進(jìn)臂彎里抽動了起來。 夏成成吃驚地看著他,他竟哭了,天哪!夏成成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這么哭過。 “你--”夏成成驚慌極了,幸好很快他便止住地抽動,抬起頭,眼里布滿血絲。痛苦的神情讓她一下子覺得,在這場戰(zhàn)爭里敗得最慘的就是他,同情讓她心軟,她又坐了下來,直覺告訴她,他愿意和她談,至少他會在她面前流淚,那就表示他還是信任她的。 “你沒事吧!”她小心地問,他有絲難堪,搖搖頭,喝了口酒。 “對不起!我想你說得很對,子夜不可能屬于我了,對蘭雨我應(yīng)該負(fù)責(zé)。”夏成成下意識地握了握他的手,想讓他振作一點。 “你好愛子夜,對不對?我看得出,只是,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感情也可以慢慢堆積。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責(zé)任必須承擔(dān),你為什么不試一試,讓所有的人痛苦并不是你所想要的,對不對?” 看見他的眼里閃著迷惑,于是夏成成繼續(xù)說:“愛一個人并不是非要擁有她不可,跟著你,子夜并不會快樂,我想你很清楚這點。子夜不醒,說不定她不想看見你們兄弟來爭她。這種愛對她來說,很沉重,她寧愿逃避。而且,如果你對蘭雨沒有半點感情的話,你也不會運那樣了,對不?” “孩子很像你!”夏成成輕聲繼續(xù)道,他一震,眼底迅速燃起笑意。 “真的嗎?” “是的!”夏成成微笑著,知道父愛在他心底升騰?!懊魈欤瑏斫铀?!他需要父親。一個真正的父親!” 于是,第二天,他真的來接蘭雨與孩子了。不但他來了,姨娘、姨父也來了,惟獨少了那位大表哥。不過夏成成依然很開心,蘭雨也是,她自始至終眼里都帶著興奮的淚光。 高拓的家從未有過這么多人,連豪杰都吃驚地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夏成成抱起它出了門,把屋子讓給了他們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