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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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天城的饒府,世代以來都以伐木為生,舉凡有關“木”的生意,饒家都有涉獵。 直到饒家傳到饒?zhí)旎⑦@代單傳,他突發(fā)奇想的覺得死人生意特別好賺。 他的身材魁梧高大,說起話來就像只霸虎般丹田有力,名字中又帶個“虎”字,因此鳳天城里的人都稱他一聲“虎爺” 他認為新皇帝雖即位不久,風調雨順的沒有天災人禍,可只要是人,生老病死都是一個必經(jīng)的過程 于是他腦筋動得快,也不把穢氣當一回事,因此開了間棺材店。 他賣的棺材不但是用上等神木,木質還比一般商家來得堅固,很快就打響了名號。 原本以為在鳳天城他能拔得頭籌,也不會有人搶他的生意。 可是他錯了。 當他第一次聽到上官府四姑娘的閨名──上官小璇,不久之后,那個婆娘竟然在他的棺材店對面開了間醫(yī)館。 這擺明就是向他嗆明──她沒有將他饒?zhí)旎⒎旁谘壑小?/br> 棺材店本來就是做死人的生意,偏偏對面卻又開了間醫(yī)館,教他生意怎么做下去呢? 但也有人安慰他,藥醫(y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大夫又不是什么大羅神仙,總會有治不了的病,到時候他就可以撿個便宜。 是啊!想歸想,可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殘酷的便是──自上官小璇將醫(yī)館開在他棺材店對面后,他的生意就此一落千丈了。 因為她的醫(yī)術,讓原本已病入膏盲的病人,又出現(xiàn)奇跡。 于是原本絕望的喪家已量身訂做的棺材,就退了回來。 自此,他接單的數(shù)量一天比一天少,那時,他終于明白一件事── 上官府那八個婆娘,個個身懷絕技,也是個個不好惹。 鳳天城里總流傳著她們不得了的傳奇故事,但讓他印象最深刻,還是那位不長眼的上官小璇。 四年前她在他的棺材店對面開了一間醫(yī)館也就算了,上個月她又將醫(yī)館隔壁的空屋買下,改建成藥館。 醫(yī)、藥館緊隔在鄰,他的棺材店簡直就是沒搞頭了。 生病的人就到醫(yī)館看大夫,沒病的人還可以去藥館抓藥補身強健,沒事還來個懸壺濟世的免費義診,服務貧窮的老弱婦孺。 說到底,每個人都可以長命百歲,那他的棺材這能買給誰睡? 而今天,就是藥館開幕的吉日,就像四年前那一幕──一大串的鞭炮訴說著吉時已到,外頭的爆竹聲還伴隨著人們的喧囂聲,幾乎每個人都擠在藥館前頭。 他娘的!饒?zhí)旎⑿撵o不下來,把手上的賬簿一扔,決定親自去瞧瞧,看看那個上官小璇又搞了什么把戲,讓外頭吵得沸沸揚揚。 一踏出門外,他便見到每個人都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往前鉆,彷佛前頭有什么好東西等著他們一樣。 他定眼一瞧,前方貼了張紅紙,上面寫著:免費替窮苦人家義診、抓藥。 他娘的!一見到這幾個黑字,他整個人一肚子火。 上官小璇又搞出這種把戲,擺明就是給他難看。 雖然這四年來,他們表面上過得相安無事,但其實他早就看她不順眼很久了。 不成!他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今天一定要跟她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饒?zhí)旎⒋髶u大擺的走進醫(yī)館里,見到他的路人,都互相的竊竊私語著。 只要住在鳳天城的人都知道,虎爺對他對面的醫(yī)館沒有什么好感,甚至有意想拆了那間館子。 如今醫(yī)館隔壁又開了間藥館,擺明就是在老虎嘴角捻胡,直往他的痛處踩去。 “虎爺,你想看病嗎?”醫(yī)館的老大夫從柜臺后踏出,臉上揚著討好的笑。 “你這是存心觸我霉頭不成?我身體這么勇健,像是生病的人嗎?”饒?zhí)旎⑦艘宦暋_@個老頭擺明也不安好心眼。 “這”老大夫尷尬的笑了笑“那不知虎爺來咱們醫(yī)館有何貴事?” “我找上官小璇那婆娘?!别?zhí)旎⒑吡撕撸磉_他一肚子的不滿。 “四姑娘現(xiàn)在正在幫病人看病”老大夫才把話說一半,便見到饒?zhí)旎⒂碴J進去,不到一會兒工夫,就在十字的回廊不見縱影。 饒?zhí)旎{著輕功,輕松的甩開老大夫之后,獨自在偌大的醫(yī)館前進,東摸西走幾步,隨即來到回廊的東院。 東院的偏院里有間竹閣,他好奇的被吸引了目光,腳步也輕盈的往前移動。 來到門口時,他的身影悄悄一閃,胸口莫名的跳動著。 見到四周無人,他才又將腦袋探了進去。 竹閣內(nèi)的中央最里面,隔了一道薄紗竹簾,竹簾內(nèi)有一名女子,正跪坐在蒲團之中,專心的為面前一名穿著簡樸的婦人看病。 好一會兒,她似乎把完了婦人的脈搏,才與身旁的婢女低聲交談。 婢女拿起案桌上的毛筆,沾墨之后在白紙上寫了一些字。 “喬大嬸,你拿著藥單到今天剛開幕的藥館拿藥?!辨九叱鲋窈煟瑢⑹稚系乃巻谓坏綃D人的手上。 喬大嬸猶豫了一下“我有關診金和抓藥的錢” “喬大嬸,你甭?lián)模饶闵詈眠^一些,再一點一點慢慢還?!辨九χf。 喬大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不斷道謝著,把手上的藥單當珍寶似的,急急忙忙的奔出竹閣,想趕快回家把病治好。 饒?zhí)旎⒆约弘[身在暗處,看著喬大嬸高興離去之后,又將腦袋探了進去。 婢女將竹簾卷了起來,一張美麗而白皙的小臉露了出來。 “四姑娘,這樣真的好嗎?”婢女有些擔心“喬大嬸的身體很孱弱,三天兩頭就生病一次” “沒關系?!边@位女子正是上官小璇,在上官府排行老四。 她雖然不像府里的姊姊meimei,有著一身jian商的本領,但她卻有一身習醫(yī)的本事 “可是” “羊毛總是出在羊身上?!鄙瞎傩¤Z氣不慍不火的解釋“喬大嬸的看病費用,就從沈府夫人的身上取吧!”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濫好人,她還懂得“劫富濟貧”懂得在有錢人家身上收取斑昂的費用,卻給予窮苦人家一些方便,讓那些沒錢看病的病人,可以積欠醫(yī)藥費。 若她不這么做,她的醫(yī)館、藥館會入不敷出,也會被府里的姊妹們?nèi)⌒Α?/br> 兩權相害取其輕,她決定要一面貫徹自己的理念,又要遵守上官府的家規(guī)。 所以對于貧窮人,她慷慨得像個救世菩薩,可對于富貴人家,她卻像個愛錢的小吸血蟲。 雖然她的醫(yī)術堪稱一絕,但索取的費用都會教有錢人咋舌。 然而有病不醫(yī)又不行,因為鳳天城的大夫,就數(shù)她的醫(yī)術最妙手回春。 躲在門外的饒?zhí)旎ⅲ袷亲サ搅怂男“驯?/br> 他剛剛還以為這個長相甜美白凈的姑娘,真的是華陀在世、菩薩心腸,原來也逃不過外人所傳的──市儈。 說破了,她到底是個小錢鬼。 外傳她的兩極化,果然是一個事實。 今天終于被他親耳證實,她的醫(yī)德并非旁人歌頌得那么完美。 當饒?zhí)旎抵谐爸S上官小璇時,老大夫終于上氣不接下氣的追趕前來。 “虎爺,你不可以隨意閱進來?!崩洗蠓蚵暼绾殓?,遠遠的便把饒?zhí)旎⒌拿趾傲顺鰜怼?/br> 這一喊,引起里頭的注意。 饒?zhí)旎⑦€來不及離開,眸光便見到兩抹身影款款而出。 婢女見到有陌生人闖入,護主心切的立刻擋在上官小璇的前面。 上官小璇踏出門之后,隔著婢女的身子,眼角余光瞟到饒?zhí)旎⒌纳砩稀?/br> 他長得高大威武,粗獷的表情有些慌張,可一雙虎虎生風的黑眸,卻又帶著說不出來的威風。 “沒關系,陳大夫?!鄙瞎傩¤涇浀恼Z調一開口,便解決了饒?zhí)旎⒗Ь降奶幘场?/br> “可是”婢女欲開口,卻見主子搖搖頭。 “難得虎爺愿意踏進我的醫(yī)館,就為虎爺泡上一杯茶吧!”上官小璇雖然不明白饒?zhí)旎楹纬霈F(xiàn),但還是向他點頭示意“請?!?/br> 饒?zhí)旎]想到這婆娘如此的好說話,什么話都沒問,就直接請他進去。 那他還等什么! “恭敬不如從命?!闭贸眠@個機會,兩人把話說清楚。 饒?zhí)旎⒆谏瞎傩¤膶γ?,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眼前這位弱不禁風的姑娘,那清冷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訝異他的出現(xiàn)。 反倒他,像個被人贓俱獲的小偷兒,沒聲沒響的闖了進去。 當下那股想要與她理論的氣勢,被她那雙水眸一睨,似乎從頭上澆了冷水而下。 婢女送上人蔘加上明目的枸杞茶,放置在他左手邊的案幾上。 為了緩和情緒,以及上官小璇那一瞬也不瞬的美眸,他不顧茶會燙口,便喝了一口 好一會兒,上官小璇見他無意開口,便張開粉嫩的唇瓣,以平淡的語氣問道:“虎爺,難得你造訪我的醫(yī)館,身體哪兒不舒服了?” 她的口氣就如同秋天的風,明明感受到溫度,卻又教人豎起寒毛。 可她櫻唇一抿時,臉頰使出現(xiàn)兩個小梨窩,甜美的模樣像春天般,融化了她冰冷的眸子。 “呸!”他咽下人蔘枸杞茶,不屑的啐了一聲“老子身體強健,從小到大不曾生過病?!?/br> “那是否平時不為人知的隱疾復發(fā)了?”上官小璇說話輕輕柔柔的,以大夫的專業(yè)口吻問著“看在咱們鄰居多年的份上,我可以現(xiàn)在為你把脈看病?!?/br> 叩!茶杯硬生生的被他用力的放在桌上,杯里的熱茶灑了出來。 “我說我沒病?!彼弥浑p虎眸瞪著她“我今天是登門找你理論的?!?/br> “理論?”她捧起熱茶,輕啜了一口“不知虎爺要與小女子理論什么?” 她既不欠他錢,也不欠他人情。 兩人對鄰而居,平日也互不打交道,見了面更不會點頭招呼,要和她理論什么? 她跟他,根本就是井水犯不到河水。 “我饒?zhí)旎⒃邙P天城混了這么久,別以為我沒聽過你們上官府八個婆娘的聲名狼籍?!别?zhí)旎⒁桓c子通到底,從不懂什么叫做迂回,他向來有話直說,不喜歡拐彎抹角。 原本輕啜人蔘枸杞茶的上官小璇,手上的茶杯微微一顫。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說聲名狼籍,而且還是由一個平時連招呼都不打的鄰居口中道出。 有趣。 上官小璇緩緩放下茶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拿著一雙冷眸望著他。 被這么毫無表情的小臉瞪著,他渾身感到不自在,從她的臉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說的有錯嗎?”他挺直腰,不想讓自己的氣勢輸給她“本以為老子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卻愈來愈過分,愈來愈不將我饒?zhí)旎⒎旁谘劾锪耍 ?/br> 他現(xiàn)在在演哪出討債戲?上官小璇安安靜靜的抬眸望著他,聽著他說下去。 “沒想到你的野心愈來愈大,竟然連著你的醫(yī)館開了間抓藥的藥館!”他愈說愈生氣,高大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彈跳起來。 “我在醫(yī)館旁邊開了間藥館,是讓病人方便抓藥,也為了方便控管病人的病情,得知生了什么病,抓了多少藥,用了多少藥,對病人的病情有益無害?!彼p手重新捧著溫熱的人蔘茶,捺著性子解釋。 “是?。 彼裰幻瞳F,生氣的怒瞪著她“鳳天城里垂死的病人都被你醫(yī)光光,每個人都活蹦亂跳的,你豈不是拐彎教我的棺材店關門大吉嗎?” 他娘的!這女人還敢跟他解釋,擺明不是嗆他快點倒店嗎? 她沉默一會兒,然后淡淡的回答“生老病死是一種過程,就算我妙手回春,判官手一揮,人死各有天命?!?/br> 一句話,就把他的口堵得死死的,也表示他上門來鬧場,會讓別人看笑話 “別以為我不懂你的心思?!彼妻q,非得安一個罪名給她“你想熊掌與魚兼得,開了藥館好讓鳳天城的人民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大小都想通吃就是了。” 她微微一愣,沒想到這個看似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男人,其實有著纖細的一面。 但很可惜的,他猜錯她的用意了,她的心思還沒覆雜到這種地步。 就如剛剛她所言,開了藥館的目的,只是為了掌握藥材使用,針對病情開藥罷了,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有心機。 末了,她將茶杯放在桌上。 “總歸一句?!彼p吐氣息,接過婢女手上的墨筆與紙張,低頭揮揮素手“我覺得你肝火過盛?!?/br> 頓時,白紙上多了娟秀的字跡,像她的人,干凈、端正。 他看著她從位子上起身,將藥單拿到他的面前。 “這是什么鬼?”他額冒青筋,感覺她與他雞同鴨講。 “降肝火的藥材?!彼龑⒋矫虺梢粭l線,甜美的梨窩又出現(xiàn)在臉頰“但我覺得虎爺還是讓我把個脈,小心氣血攻心,腦子也會受到影響?!?/br> 拐彎罵他?饒?zhí)旎⑦€聽得出來她的嘲諷。 “你”“虎爺,我還可以多開個藥方給你補血充氣,省得到時候腎也受了影響。”她念了幾個病方,接過婢女的紙,又在上面寫了一堆的藥方子。 “夠了!”他伸手搶過她手上的藥單,氣憤的怒瞪著她“反正你這婆娘存心就是要與我你上,用不著跟我五四三講一堆沒用的廢話?!?/br> “這”她微微的攏眉。 難道她盡一些鄰居的義務,關心他也不成? “住口!”他完完全全被她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我已清楚明白你的立場了?!?/br> 真是天殺的!上官府的女人果真都是難纏的,三兩下就把他的話打回,還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存心就是想要搞倒他的棺材店! 上官小璇微張芳唇,望著他生氣的表情。 “虎爺?!彼p喚他“易怒之人脾氣欠佳,肝在五行之中屬木,肝火一高又會影響脾胃火,更容易造成腎虧氣虛” “你、你、你”他氣得臉紅脖子粗。 “虎爺,我勸你”“免!”他生氣的將手上的紙張揉成紙團,丟到她的面前“上官小璇,我記住你了!” 撂下話后,他便氣得拂袖而去。 沒想到?jīng)]討到一個公道,倒挨了她一口的伶牙俐齒。 踏出竹閣的饒?zhí)旎⒂胗鷼?,差點失手掐死那位嬌小的可人兒。 最后,他還是拿她無轍,畢竟她是個女人,又是上官府的四姑娘。 但是在他的心里,他決定跟上官府?上了! 永遠的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