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片刻后,她已跟著服務(wù)生來到他面前。 余澤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她道謝并坐下來,他坐好后才開口。 “我已經(jīng)替你點(diǎn)了餐,要不要先喝點(diǎn)餐前酒?”他邊問邊拿起酒瓶準(zhǔn)備為她倒酒。 她搖頭“明天還要值班,不喝了。” “噢?!彼畔戮破俊?/br> “怎么不見michelle?”杜凝刻意提起他的女朋友,讓自己別被眼前西裝筆挺的他迷惑了心神。 他現(xiàn)在就算比以前更俊美帥氣,也不屬于她,所以她必須保持清醒。 “她到上海出差?!庇酀珊谟癜愕难垌ǘǖ卮蛄克?。 一如以往的打扮,身上是剪裁簡單的套裝,半長的頭發(fā)沒有系上多余的發(fā)飾,臉上亦沒有過多的化妝,依然是那般清爽干凈。 不是說戀愛中的女人特別漂亮嗎?怎么看她都跟平常沒有太大分別,所以,她沒有談戀愛? 不知怎地,余澤稍微松了口氣,嘴角也輕微地上揚(yáng)了。 “所以拿我來填補(bǔ)時間?”杜凝以說笑的語氣說,心臟卻因此而抽動了一下。 真是的,她怎么會被事實(shí)傷害了? “怎么可能?”他立刻反駁她的話“我是有開心的事要跟你分享。” 她柳眉微揚(yáng),阻止不了一顆心因?yàn)樗脑挾聞?,只好借由喝水的動作掩飾羞赧?!笆裁词???/br> “我贏了官司?!彼d致盎然地說:“我替客戶節(jié)省了上千萬的賠償,今天簡直是技術(shù)性擊潰對手” 見他說得眉飛色舞,杜凝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嘴角的笑容不住地擴(kuò)大,然而越往下聽,笑容漸漸僵住了,眉心慢慢地靠攏,她想起了數(shù)個月前,因?yàn)楣ぐ惨馔馑瓦M(jìn)她先前待過的那家公立醫(yī)院的數(shù)名工人。 他就是代表保險公司及建筑公司的律師?那些工人因?yàn)槭艿讲煌潭鹊膫?,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不能工作,必須依靠保險金維持家計,可是他竟然協(xié)助無良的保險公司及建筑公司剝削工人?為什么在做了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情后,他還可以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無情? “不要再說了?!彼嚨亻_口打斷他。 “哪兒聽不明白嗎?”余澤以為自己用太多專業(yè)詞匯,令她混淆了。 不對!她一直都是他最好的聽眾,無論案件的大小,她都會仔細(xì)聽完,不曾如此無禮地打斷他。 她搖搖頭“我不想聽?!彼灰浪诜ㄍド嫌卸嘈坜q滔滔,也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盤問那些知識水準(zhǔn)不算高的工人。 他們價值觀有很多分歧,所以他覺得接下這種助紂為虐的案子沒問題,她沒資格去管他如何挑選案子,只是她有權(quán)不認(rèn)同他的做法。 “很悶?”余澤試探性地詢問。 “不,你說得很精采,我只是不想聽下去。”她垂下眼,紅唇抿緊了。 她在生氣。他清楚她任何一個細(xì)微的舉動,杜凝有良好的教養(yǎng),所以她不會輕易為小事動怒,但此刻他感覺到她正在生氣。 為了什么事? 既然不是因?yàn)樗脑捥珢?,那么就是因?yàn)閮?nèi)容?他記得那些工人好像是被送到嗯,是杜凝先前工作的醫(yī)院。 雖然她是大企業(yè)家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并沒有沾染上千金小姐常有的不可一世,對于公理正義這點(diǎn),她有時執(zhí)拗得很。現(xiàn)在,她一定是為了他幫保險公司壓榨工人的保險金生悶氣。 “tansy?”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知道的,這是工作,不等于我認(rèn)同保險公司的理念。”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什么,我只是單純不想聽?!彼銖?qiáng)回個微笑。 “我已經(jīng)盡量取得平衡,希望能在有限的空間中為那些工人尋求最大的賠償,你相信我好嗎?”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但要是讓其他律師接下這件case,說不定那些工人所得的賠償金額會更少。 而且工人們提出的要求也不見得全是合理的,為什么她不肯聽下去? “我沒有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聽你工作上的事,就像你也不一定想知道我今天在急診室如何替?zhèn)呖p合傷口對不對?” 其實(shí)他是否真的助紂為虐,對她而言并不重要,他有身為律師的立場,有許多事不管個人意愿,他都必須去完成,就如他當(dāng)初會跟她交往其實(shí)全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 那時的她太年輕,不曉得如何掩飾對他的愛慕,為了不得罪父母這個大客戶,他才會提出交往,即使對她百般寵溺,可是后來她從別人口中知道這并非他的本意。 要是她可以對此視而不見,他們現(xiàn)在可能仍是情人,但這有什么意義?她根本就不可能給他帶來幸福。 何況,他并不愛她。 “對啦,我是不想知道?!庇酀身樦脑捇卮穑謸嵘纤哪橆a“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臉色那么蒼白,會不會是生病了?”掌心下是一片冰冷,她天生體溫偏低,因此每逢冬天對她都是折騰。 杜凝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安皇牵齑谑覂?nèi),膚色當(dāng)然蒼白?!彼幌M凰l(fā)現(xiàn)自己仍會因?yàn)樗挠|碰而臉紅。 強(qiáng)烈的失落感自掌心爬滿全身,余澤不著痕跡地甩開這種感覺,她不需要分擔(dān)他的喜怒哀樂,他卻總是控制不了想向她傾倒所有思緒的心情,偶爾甚至?xí)孟胨苡兴貞?yīng),只是他并沒忘記他們早已分手。 即使分開了,他還是不愿松開手,希望待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以她喜歡的角色繼續(xù)守護(hù)她。他以為自己能夠退回哥哥這個位置,也努力地投入每一段戀情,偏偏仍為她保留了心坎一隅。 就算他知道她只視自己為哥哥也好。 所以她不曾為兩人分手傷感,所以他們在分手以后── 繼續(xù)做朋友! 這證明了她會接受他是因?yàn)樗麄冋J(rèn)識太久,她只是不懂怎么拒絕他才會答應(yīng)交往,他卻像中了大獎般驚喜不已,最終卻還是要放手。 他難掩失落,卻不想與她斷絕來往,只能拼命按捺思念,女人一個接一個的換,想借此忘記她。 一陣沉默忽然間籠罩兩人,幸好服務(wù)生送來餐點(diǎn),也打破了隔閡,兩人開始不著邊際的閑聊,一頓飯在尚算愉悅的氣氛下結(jié)束。 結(jié)賬后,兩人并肩離開餐廳,一陣?yán)滹L(fēng)吹拂過來,杜凝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好意思?!彼龑擂蔚靥统鍪峙粒@時她再度打噴嚏。 “就說你穿得太單薄了。”余澤解下圍巾,圍在她的圍巾之外?!拔宜湍慊厝?。” 她搖搖頭“我有開車,可以自己回去。” “你有可能生病,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他故意揉了揉她頭頂?shù)陌l(fā)絲。 “喂!”她急忙撥好遭揉亂的頭發(fā),沒有留神自己被他拉著走,他甚至已開了車門等她。“darren,我真的可以自己” “不要讓我擔(dān)心好不好?”余澤低頭看著她,語氣放軟了“乖,上車好嗎?” “嗯?!彼c(diǎn)了點(diǎn)頭,聽話的坐進(jìn)副駕駛座。 他跟著坐進(jìn)車子后,又道:“明天要上班嗎?我可以請人將你的車開過去?!?/br> “我會自己過來取車?!彼亟^他的提議。 對于她今晚多番明確地拒絕自己,余澤漸漸地感到氣悶,他是好心建議她,就因?yàn)樗A了一宗她認(rèn)為違反了公平正義的案子,所以她生他的氣?還是說真正令她不高興的另有其人? 比方說,她的男朋友? 想起上次她支吾以對,不愿多談的神情令他握住方向盤的手一緊,幾乎捏碎了方向盤。 越想越生氣,正當(dāng)余澤想問個清楚明白時,轉(zhuǎn)頭便看到她睡著了的模樣。 悶氣陡地消失,他吁了口氣,調(diào)高了車廂的溫度,傾身替她拉好了大衣。 因?yàn)檫@個舉動,他清楚看到她的臉容是如何的美麗,小小的瓜子臉,白皙的肌膚細(xì)致得找不到任何毛孔,秀氣的鼻子,紅潤且厚薄適中的嫩唇,還有那雙總是閃著盈盈光芒的水眸,就算沒用上任何化妝品也隱隱泛著嫣紅的臉頰,她的美麗渾然天成,美中不足的是眼底下淡淡的陰影。 該不會又熬夜了吧?說好聽點(diǎn),她對很多事都無所謂,說難聽點(diǎn),她是爛好人,說不定其他醫(yī)生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她這個新人,她才會累得在車子里睡著了。 心疼地為她撥好垂落的發(fā)絲,他真的不明白,只要她開口,她哥哥timothy在公司給她安插職位不是什么難事,就算她真的視醫(yī)生為終生職業(yè),也可以選擇自行開業(yè),為什么硬是要留在公立醫(yī)院? 既不能賺大錢,也不能提高名聲,只是讓他擔(dān)心不已。 他真怕有一天她會熬壞身體。 “唔”她發(fā)出夢囈,眉心不知怎地皺成一團(tuán)。 “瞧你,連睡覺也睡得不安穩(wěn),都不知我有多擔(dān)心真是的。”他爬梳頭發(fā),隨即發(fā)動車子離去。 半個小時后,余澤已駛抵她的公寓前,小心地將她抱出車子,渾然沒有留神自己的動作輕柔得像對待珍寶一般。 然而,他的動作#x5c3d;#x7ba1;溫柔,行走時的震動還是令杜凝醒過來,只是她并沒有完全清醒,自他身上傳來暖烘烘的氣息叫她的腦袋仍是一片混沌,直到進(jìn)入電梯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他抱住。 “darren?”她揉揉眼睛,聲音仍是滿滿的睡意。 “我吵醒你?”他只想著動作要輕柔,沒留意她醒來了。 她搖頭?!安皇恰7盼蚁聛砗脝??” 她怎能毫無防備地在他面前入睡,還讓他以如此親昵的姿勢抱著她?可別忘了,他們早已不是情人,他卻依然這么關(guān)心她,這會讓她產(chǎn)生不該有的遐想好不好? 因?yàn)樗膾暝酀刹坏貌环畔滤?,在她腳踏實(shí)地的同時,電梯門亦打開了,兩人搭電梯上樓。 “我自己進(jìn)去就好了,麻煩你真不好意思?!倍拍颐ο蛩乐x,深怕被他看到頰上不自然的紅霞。 這些年來,她一直努力想忘記與他交往時的點(diǎn)滴,然而越是努力想忘記,記憶便越是牢固,那些片段宛如在腦海生根了,根本沒有拔除的可能。 每次見面,對她都是種煎熬,一次又一次的接觸,只讓她體會到自己依然是那么的喜歡他,而她必須擺出一副早已放下他的神情,只因她不能讓他煩惱。 而且,她也不想再承受心痛。 余澤有些受傷。她整晚一次又一次拒絕他的好意,讓他感到胸口宛如遭射進(jìn)了一根根利箭,疼得叫他難以忍受,所以他走出電梯,伸手拉住她。 “什么叫麻煩我?”他從牙關(guān)迸出這句話。 “不是的?!倍拍虢忉?,卻又不曉得從何解釋起,望進(jìn)他幽深的眼眸,她最后只能嘆氣?!拔抑皇怯X得沒有女人喜歡被人看到自己睡覺時的丑態(tài)” 聞言,余澤不知該笑還是生氣,她竟然跟他計較這樣瑣碎的事情?她有什么模樣是他沒見過的? “不丑,一點(diǎn)也不丑。”他強(qiáng)調(diào)“我早就叫你不要當(dāng)醫(yī)生了,你會撐不下去的?!闭Z氣中是無庸置疑的憂心忡忡。 明知不該,然而心還是因?yàn)樗P(guān)懷的語氣而暖了起來,她揚(yáng)起淺笑“放心,我會好好睡覺,也會按時吃東西,不會累壞自己?!?/br> “哼!這話聽起來一點(diǎn)說服力也沒有?!庇酀奢p彈她的額角一下“總之,你別讓我太擔(dān)心就是了?!?/br> 杜凝捂住額頭,小嘴因?yàn)樗呐e動而微噘。“我不是小孩子了?!边@是小時候他欺負(fù)她的招牌動作,不會很痛,可是她不喜歡,因?yàn)檫@會勾起許多屬于他倆的美好回憶。 “知道了?!彼晕⒁崎_目光,不敢正視她紅潤的嫩唇。 酒精或許到了此刻才發(fā)揮作用,他竟然想起吻她的美好滋味,香香甜甜的,柔軟的唇瓣任由他輕咬吸吮,她羞怯地回應(yīng)他的親吻,發(fā)出誘人的喘息聲,徹底任他予取予求 腦袋發(fā)出警告聲,讓余澤回過神來,他輕咳一聲“嗯,很晚了,你快點(diǎn)進(jìn)去休息吧?!?/br> “好,你開車也要小心點(diǎn)?!彼÷暥摗?/br> 他點(diǎn)頭,進(jìn)入電梯,卻遲遲未按下關(guān)門鍵,與她定定地凝望著,直到電梯門自動關(guān)上,他才收回目光。 坐進(jìn)車內(nèi),余澤望著手掌心,上頭殘留她的觸感,那如絲的細(xì)滑勾起了不該有的欲望,他驀地打了方向盤一下,試圖打散剛才浮現(xiàn)的旖旎,半晌后,他才發(fā)動車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