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天到此為止,退庭?!?/br> 又是一次毫無實益的開庭──檢、辯雙方辯論的主題還是在這究竟是加重強制**,還是普通未婚夫妻之間的性行為。 可小君怕到不愿再來對質(zhì),也不敢提告;而被告就咬死這一點,認(rèn)為這代表被害人無提告之意。 或者應(yīng)該說,此案哪里有被害人? 但嚴(yán)士揚還是堅稱,這跟被害人的意思無關(guān),這是加重強制**,是公訴罪,被告只是在打迷糊仗。 沈佩璇嘆息──開了幾次庭,雙方提出一些證據(jù),但都是繞在這個問題上;連另外兩名陪審法官都覺得這樣拖太久了,應(yīng)該盡快處理。 但沈佩璇不愿這么快就做出不受理起訴的決定,是因為她的心證認(rèn)為唐榮有問題! 不過現(xiàn)在連她都無法說服另外兩名法官,因為那兩位法官已經(jīng)認(rèn)為──如果小君不愿意出面大聲辯駁,便可推論小君是自愿與唐榮發(fā)生關(guān)系。 換句話說,就算在被害人身上采集到被告的**,只要被害人不出面說她遭到性侵,反而在對質(zhì)上接受了被告方面含混的說詞,便很難定罪。 所以,重點還是在小君到底是在怕什么?為什么小君要這么怕唐榮? 回到辦公室,沈佩璇將法官袍脫下;學(xué)姊急忙幫她接過,掛回衣帽架,然后趕回來觀察著她的表情。 “學(xué)姊,幫我打電話到地檢署,我想跟士揚說話?!?/br> “沒問題,當(dāng)然沒問題?!睂W(xué)姊撥著電話“我早就說過,你一定要有所動作,這樣才能把人搶回來啊”不想多說,現(xiàn)在她的心已經(jīng)沉淀了──她不是為了自己! 電話一撥通,立刻交給沈佩璇,她接過“喂!是我。” 嚴(yán)士揚很訝異──兩人之間還彌漫著一點尷尬,她不想花時間在兩人的情緒上,立刻切入主題“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想跟小君見一面?!?/br> 學(xué)姊聽著,感到訝異極了,老天,這三角戀情的主角終于要攤牌了嗎?天啊她可以親眼目睹嗎? 嚴(yán)士揚在電話那一頭“你要怎么做?”他有點訝異,因為法官私下見被害人,確實有點奇怪。 “見到面見說吧!”說完就掛斷,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式。 學(xué)姊看著“怎么這樣就掛掉了?” “不然呢?我跟士揚又沒別的事。” “你們不是” “不是!就算曾經(jīng)是,以后也不是了?!彼芎V定,聲音冰冷,雖說不上無情,但至少超脫了。 她不想卷入其中,不想讓自己為難,不想讓士揚為難──小君比她更需要士揚。 “你好傻?!?/br> “也許吧”其實她還是那句話──喜歡一個人,不一定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幸??鞓肪秃眠@么多年過去,她還是那一句話。 嚴(yán)士揚本來要開車載她去,但沈佩璇拒絕;她自己搭了出租車過去──或許她也不想跟檢方走太近。 到了嚴(yán)士揚指定的地點,那男人等在那里看著她“為什么不搭我的車?” “我可不想等一下被告跳出來指責(zé)我私下跟檢察官見面?!?/br> 深呼吸“那天的事,對不起。” “不要說了,我不在意?!彼娴牟幌攵嗾?,或許是因為現(xiàn)在是要處理公事,更或許她確實氣他。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是多年的好友,他就那樣指責(zé)她,一點都不怕她傷心。 “就在這里嗎?” 點頭“你要怎么做?” “能怎么做?勸她啊那個唐榮,我也認(rèn)為他有問題,可是小君的態(tài)度也是關(guān)鍵?!?/br> 嚴(yán)士揚點頭,事實上,他也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只好讓她來;他心里也盼望著小璇可以勸勸小君,可以開導(dǎo)她。 他拿出鑰匙,在沈佩璇面前打開門──這是檢方和警方特別找的地方,固定都會有警察駐守,保護小君的安全。 “你很用心,把被害人保護得很好?!?/br> “我”苦笑,他什么都不是。 走進屋里,不等嚴(yán)士揚幫她將門推開,她的腳步很快,也不等他──此時此刻,她的心是真的放下了、不在乎了! 嚴(yán)士揚將門關(guān)上,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嘆息,他是真的話錯話了──現(xiàn)在的小璇就好像當(dāng)年他還在讀大學(xué)時,他交女朋友,而小璇不再理他。 打開鋁門走進去,一進去就可以看見汪映君坐在里面的沙發(fā)上,聽到開門聲還有點嚇到。 沈佩璇走進去,汪映君就這樣看著她,兩人互相對望。 她在汪映君身旁的位置坐下?!靶【?,對不起,這么晚才來看你?!?/br> 汪映君擦著眼淚,看見了小璇,看見了這個很多年的好友,好像也看見了希望一樣。 沈佩璇伸出手抱住她,兩人彼此安慰,給彼此溫暖。 小君像是崩潰一樣,不停放聲哭泣;她的哭聲連沈佩璇都心酸,邊安慰她,邊擦著自己的淚水。 “小璇嗚嗚──” “我在這里,一切都沒事了” 嚴(yán)士揚在一旁看著,表情也是痛苦的──他想起當(dāng)年,想起那最快樂的學(xué)生生涯,他們現(xiàn)在都已長大了,他過得很好,可小君沒有,她就這樣跌落痛苦深淵,怎么爬也爬不出來。 過了好久好久,沈佩璇先開口“小尹,只有你自己可以幫你爬出來,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現(xiàn)在,除了你之外,沒人能幫你!” “我我好怕” 抱著她,沒有放手,沈佩璇眼眶里的淚也是滿滿的。“你怕誰?” “怕我怕他” “唐榮嗎?” 聽到那個名字,整個人像是被電流通過似的,渾身發(fā)抖。 “小君,你當(dāng)年為什么會突然離開?到底是怎么了?” 她發(fā)抖,渾身不斷發(fā)抖──這十年,她簡直就像是活在地獄里,那惡魔緊緊糾纏著她,不放過她,在她身上烙下痛苦的烙印。 沈佩璇還是抱著小君不放,給小君溫暖,給小君說出來的力量。 她知道,檢方問問題時一定是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問;但其實在面對這樣的受害者時是不能這么急的。 終于,小君開口了“那時候我就被他被他”她沒辦法繼續(xù)說,只用放聲哭泣來說明一切。 而他們,全都懂了! “他十年前就傷害你了嗎?”看到小君點了頭,沈佩璇再問:“那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們?不來跟我們說?” “不行!他有拍下來來” “什么拍下來?” 小君渾身發(fā)抖,眼神渙散,涙水直落“他有把強暴我的畫面拍下來他說,只要我敢說,就把畫面拿給大家看” 嚴(yán)士揚怒吼“媽的!真是畜生?!?/br> “你連你父母都沒有說嗎?” “他們不會信的,他好恐怖,他是偽君子他還帶我回去見爸媽,說要娶我我爸媽就相信了他說如果我敢跟我爸媽說,就要把影片給我爸媽看”小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吁吁。 “所以你并不愿意嫁給唐榮?” 用力搖頭“我不知道跟誰說,我不敢說!我逃過好多次,但都被抓回去,然后他又傷害我”她終于把話統(tǒng)統(tǒng)說了出來。 沈佩璇聽著,邊安慰邊在腦海里組織著,心里更是確定;嚴(yán)士揚也是,他更激動,握緊拳頭,幾乎無法控制。 “不只我,還有別人他還有傷害別人他好變態(tài),他都會拍下來”汪映君痛哭著。 所以其實都有證據(jù) 沈佩璇對著她說:“小君,聽我說,你必須站出來?!?/br> “我不敢他會殺了我的”想起某天晚上逃跑那次,唐榮拿起刀在她身上亂劃,還刻上賤貨兩個字,已成為她一輩子的烙印。 “聽我說,沒有人有資格傷害你!小君,你必須站出來,這樣才能救你自己?!鄙蚺彖部蘖恕霸撍赖氖悄莻€畜生,憑什么要你一輩子活在地獄?該下地獄的人是他,你沒有任何錯!” “我我不知道” “小君,站出來指控他,幫你自己也幫那些受害的人,讓她們也能站出來,小君,不要怕,我會保護你,士揚也會,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小君,站出來” 汪映君哭著,不能自己的發(fā)抖──這十年來,每一次強暴的恐怖畫面都讓她渾身發(fā)抖,她已是身心俱疲。 “小君,你要振作起來,只有你自己可以讓你振作況且你想跟士揚重新在一起嗎?知果想,你更必須站起來;小君,只有你先幫你自己,我們才能幫你,知道嗎?” 汪映君哭著,沈佩璇的話她倒是沒聽得太清楚。 但是嚴(yán)士揚聽到了,他皺著眉頭,隱約覺得小璇說話似乎不太妙“小璇”他想開口。 但是在此時,小君終于點了點頭“可我會怕” “不要怕,你沒有做錯事,不用怕!懊怕的是那個畜生,小君,我們都需要你站出來,送那個畜生下地獄;小君,不用怕!” 她還在發(fā)抖,可小璇那充滿自信的眼神、那充滿勸慰的語氣安慰了她;她也想振作,卻總是受困于那曾受到重創(chuàng)而蟄伏在心中無法驅(qū)離的心魔,而不敢挺身,正如那回在對質(zhì)時她不敢否認(rèn)律師所提出的問題一樣──事實上,她想說的是,那不是**,那是強暴 沈佩璇擦掉眼淚,腦袋里想著“士揚,我有個辦法?!?/br> “什么辦法?”現(xiàn)在他也沒轍,只能聽沈佩璇的。 她看著小君,再看看嚴(yán)士揚,腦海里一片清楚──此時此刻,她無暇想到自己,這是她的工作,她只求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