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完澡走出浴室，許萬林還坐在客廳里，手拿著遙控器，但電視上播放著廣告。

    “……”

    “小言，過來陪我坐會兒。”許萬林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格子言走過去，坐下。

    許萬林開門見山，“你剛剛看見了伊阿姨，你覺得她怎么樣？”

    格子言慢慢往沙發(fā)靠背上靠，他眉眼耷拉著，像一只現(xiàn)在心情很不爽的高貴波斯貓。

    他的表現(xiàn)在外人看來不明顯，了解他的話，這已經(jīng)是在擺臉子了。

    “很漂亮。”格子言說道。

    “伊阿姨是我老師介紹的，我老師與你外公有三十幾年的情誼，雖然你外公沒聯(lián)系我，但我知道這中間少不了你外公的牽線。”

    “伊阿姨知道我的情況，我也如實告知她，她永遠不可能取代你mama……”許萬林摘下眼鏡，他用力搓了把臉，“今天晚上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br>
    他的肩背要比格子言寬闊許多，如今卻內(nèi)扣起來，他伸手握住格子言搭在膝蓋上的手，父子倆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許萬林埋首進膝蓋，“光是見面，都使我覺得我背叛了你mama?！?/br>
    格子言平靜地坐著，但也輕輕拍了父親的背以示安慰。

    他們都很聰明，他們都明白為什么僅僅只是見面就產(chǎn)生了背叛感。畢竟這也不是許萬林第一次單獨和一個漂亮女人吃飯。

    .

    格子言的國畫和毛筆字是外公教的，還在棉城時，他跟著格星星還有外公學(xué)了很多東西。他最喜歡畫牡丹。

    來到東城后，他經(jīng)常會跟外公視頻，外公會在視頻里指導(dǎo)他。

    格子言握著筆，面色如常地將天長地久四個字反復(fù)書寫。

    他想拉琴，但深更半夜，無論再美妙的琴音都無疑是擾民的。

    他獨自消解著心里的憋悶和難受，晚上聚餐咽下去的食物在胃中的存在感越發(fā)明顯，宛如一塊巨石梗在肚中。

    最后一筆從紙上劃到了桌面，格子言握著筆皺著眉蹲下，他捂著肚子，感受著腸胃在肚子里絞成麻花時的痛感。

    他小時候經(jīng)常這樣痛，長大后就少很多了，因為只有不開心的時候，食物才會難以消化，胃腸才會罷工，小時候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差，也有很多事情讓他不開心，譬如睡不好會不開心，玩不好也會不開心。

    格子言爬回到床上，他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拽著被子蒙過頭頂。

    房間里響起男生壓抑痛楚的抽泣聲。

    .

    消化不良，格子言第二天的早餐就只是一杯溫水，許萬林見他臉色差，提出要不請假休息，他搖搖頭沒說話，但拎起了書包。

    “面包帶著，餓了就墊墊?！痹S萬林眼疾手快地給格子言書包里放上面包。

    格子言換了鞋，抓起鑰匙，“謝謝?！?/br>
    蹲在自家門背后玩手機的匡放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匡晟不緊不慢地切著煎蛋，“放放啊，你很像個神經(jīng)病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應(yīng)該抽時間帶你去測一下智商，否則我理解不了你從早上六點開始就蹲在門口玩手機的行為?！?/br>
    匡放懶得搭理匡晟，外面響起開關(guān)門的聲音，他一下跳起來，拉開門，語氣自然驚訝，“喲，今天挺巧?！?/br>
    匡晟：“……”

    打完招呼，匡放一驚，“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格子言看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似的，但看起來似乎又怎么也倒不下去似的。

    他校服自由，今天沒穿校服，而是一件炭灰色的薄毛衣，毛衣領(lǐng)口寬松，將脖子露在外面，估計是怕受涼，他在脖子上邊圍了一根薄薄的黑色圍巾，于是越發(fā)襯得臉色慘白，連唇色都泛著一層白。

    柔軟烏黑的發(fā)絲溫順地搭在額前，睫毛跟發(fā)絲看起來同樣萎靡，他的五官顯得越加薄冷，脆弱支離。

    只有在見過格子言生病是什么樣子的人，才知道他平時的樣子看起來有多健康和活力四射。

    “跟許叔吵架了？”匡放抬手碰了碰格子言的臉頰，冰冰涼涼的。

    格子言眼珠朝身旁看去，“吵架又不能解決問題，更何況我跟我爸之間沒有問題需要解決?！?/br>
    匡放：“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br>
    “誰說的？”

    “沃碩德。”

    格子言扯了下嘴角，心情好了點。

    他有點明白了為什么那時候格星星執(zhí)著地希望他能多幾個朋友了。

    門口是夏婭和路子陽在等著，兩人推推搡搡，還互相罵個不停。

    “你媽死了。”

    “你爸死了。”

    “你爸死了?！?/br>
    “你媽死了?！?/br>
    “……”

    “路路，求求你了！你再罵罵我弟吧，讓他也死?！?/br>
    “你眼睛怎么了？”格子言在看見夏婭眼角那條口子的時候，問了句。

    “這個啊，”夏婭翻了個白眼，“昨晚我回家的時候，劉文武非纏著我找我要奶茶，我有個屁的奶茶。他就用他那奧特曼玩具砸了我一下，差點就砸到老娘的眼睛了。”

    “公主，你別這么看著我，”夏婭將頭發(fā)一甩，臉上半點頹氣都沒有，“雖然我這手牌是爛了點兒，但怎么打還是我自己說了算。”

    路子陽和匡放由衷地贊了句，“厲害?！?/br>
    “公主，你又生病了？”路子陽已經(jīng)看了格子言好幾眼，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生著病的格子言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zhì)，很破碎又很倔強的。平時，這種感覺沒這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