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

    身邊的人不見了。

    黎冬默伸手，觸碰程昱晴本該睡的位置，閉眼前她明明還在身邊。

    我昏過去了嗎?怎么會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嘶……」腹部傳來陣痛，她緊蹙眉頭，撐起身子。

    營火熄滅了。

    她打開手電筒，毫不猶豫拉開陳允的帳篷。

    「沒人?」

    她又走到印卜印寅的帳篷。

    「怎么會?！?/br>
    人都不見了。

    但他們的背包都還留在營區(qū)，應(yīng)該不會走太遠。

    〝碰碰---〞槍聲。

    「程昱晴?！估瓒话炎テ鸬厣系牟綐?，朝槍聲的位置跑去。

    「程昱晴!」她喊著。

    〝啊咿---〞兩名感染者從左前方跑來。

    黎冬默衝上前，匕首刺進前方感染者腦袋，左手推開對方身體，將另一名感染者撲倒，再補上一刀。

    「程昱晴!」她繼續(xù)叫喚。

    扭傷的腳踝傳來陣陣刺痛，左側(cè)腹部的傷口撕裂，沾濕了衣服。

    奔跑的步伐卻一刻也沒有停過。

    剛才營區(qū)發(fā)生什么事了?程昱晴沒道理不叫醒我。

    所以問題并不是出在營區(qū)，是誰失蹤在樹林里的嗎?

    程昱晴為什么不帶上我?

    「可惡?！?/br>
    黎冬默咬緊牙，「程昱晴!」，一面喊著一面晃著手電筒。

    〝嗚咿---〞怎么會這么多感染者?

    〝碰、碰、碰碰!〞

    一槍一名感染者已經(jīng)是極限。

    「程昱晴!」

    手中的步槍剩下四枚子彈，叫喊聲卻沒有停止。

    發(fā)出聲響極有可能會引來感染者，但黎冬默顧不了太多。

    「程昱晴!」她持續(xù)喊著。

    如果她發(fā)生什么事……

    黎冬默努力沉住氣，不會出事的。

    「閃開!」

    忽地，她聽見她的聲音。

    「程昱晴!」她喊著，朝聲音跑去。

    〝碰!碰!〞

    黎冬默扣下板機。

    程昱晴上方的感染者被擊斃。

    「昱晴!」黎冬默跑上前，將對方擁入懷中。

    「冬默……」程昱晴忍住瀕臨潰堤的情緒，將對方推開。

    「昱晴?」黎冬默喚聲。

    程昱晴抬起右手，溫?zé)岬难貉刂直鄣温?，染紅了雪地。

    清晰可見的咬痕。

    「被…她被感染了…」右方傳來印卜的聲音。

    黎冬默轉(zhuǎn)過頭，看見對方將手槍槍口對準程昱晴。

    〝碰!〞

    「不!」程昱晴伸手。

    印卜倒地，腦袋里的血漿散落雪地。

    「哥…」印寅上前，想取走地上的手槍。

    〝碰!〞

    「冬默……」程昱晴顫抖著聲音，看著黎冬默放下步槍，走向兩兄弟的尸體，撿起地上的手槍。

    「陳允呢?」黎冬默開口。

    「不、不知道?！钩剃徘缇o握著手槍，無法思考方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黎冬默走近程昱晴，伸手。

    「讓我看看。」

    「不要!」程昱晴向后退了兩步。

    「來不及了，結(jié)束了。」她說，舉起手槍，抵在自己下顎。

    「程昱晴!」黎冬默叫喚。

    不行，不能停在這里。

    她舉起手槍，抵上自己的太陽xue。

    「你在干嘛?」程昱晴紅著眼眶，身體止不住的發(fā)顫。

    「你開槍我開槍。」黎冬默說，向前走了一步。

    「冬默…游戲不是這樣玩的。」

    「你開槍，我開槍?！?/br>
    「冬默……」

    黎冬默伸出右手。

    「手槍給我?！顾f，直視著對方雙眼。

    程昱晴閉上雙眼，手指扣在板機上。

    她不會開槍的，她沒有愚蠢到會開槍。

    「我有解藥!」黎冬默大喊。

    解藥?

    程昱晴睜開雙眼。

    「手槍給我。」黎冬默說。

    程昱晴這才緩緩將手槍交給黎冬默。

    呼……黎冬默將手槍收進槍袋。

    「冬---」程昱晴想說些什么，卻被對方出聲打斷。

    「你怎么跑出來不和我說一聲?！估瓒蚯翱缌瞬?，將對方擁入懷里，緊緊的，就怕她再次消失。

    程昱晴雙手無力下垂，看著黎冬默身后的兩具尸體。

    黎冬默沒有眨眼，一下也沒有。

    那股戾氣，讓程昱晴想起幾個月前在地下街發(fā)生的事，當(dāng)時黎冬默也像失去理智般瘋狂殺謬。

    可當(dāng)時她殺人有理。

    她看著兩兄弟，他們不過是看見一名感染者而害怕而已。

    黎冬默怎么能……

    該死的人是我。

    「該死的人是我。」程昱晴啞著嗓，淚水止不住滑落。

    黎冬默雙手搭上對方雙肩，「不，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你。」她說，抹去對方淚水。

    「手。」她說，撕下最里層的上衣。

    程昱晴伸出被咬傷的右手，上下兩排齒痕還滲著鮮血。

    黎冬默將患部包住，綁緊。

    「好險沒有把整塊rou咬下，不然會失血?！顾f，摸了摸程昱晴的頭。

    「走吧?！估氖郑鶢I區(qū)的方向走去。

    「你剛剛說你有解藥，這是什么意思?」路上，程昱晴問道。

    最好不要是用來阻止我自殺的謊言。

    「你不是問我要去第十三區(qū)偷什么嗎?」黎冬默說道。

    「偷的就是解藥?！?/br>
    「解藥?克勞爾?怎么可能?！钩剃徘珲久?。

    「我沒有騙你，我們橫跨了整個國家，就是為了克勞爾的解藥?！?/br>
    「如果克勞爾有解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所有人民都不知道?！?/br>
    「因為有人故意隱瞞已經(jīng)製作出解藥的事實?！估瓒_帳棚，讓程昱晴先進去。

    「誰?誰會這樣做?」程昱晴坐上睡袋。

    「程益龍，他手中握有解藥。」黎冬默說道。

    程昱晴聽見對方口中的姓名，心臟整整漏了三拍。

    「程益龍……」

    「沒錯，我們要取得解藥，揭開他的謊言?！?/br>
    「怎么可能……」程昱晴看著手上被包扎的患部。

    「我爸爸…怎么可能…」

    黎冬默聞言，僵直了身體。

    她爸爸?程益龍程上校是程昱晴的爸爸?

    這個姓氏這么常見，就這么剛好是她爸?

    「我不知道他是---」良久，黎冬默開口。

    「你說的是真的嗎?確定是我爸爸嗎?」程昱晴卻意外表現(xiàn)的冷靜。

    「確定?！估瓒h首。

    這就是何崑珅口中的真相嗎?

    程昱晴微微吐息。

    「為什么我會不知情……」她垂下眼眸。

    「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估瓒f，握上對方的右手。

    「你明明知道來到第十三區(qū)，你將會與我為敵，又為什么還要做這些事?」她抽開手。

    「為什么還要讓我愛上你?」

    「昱晴。」黎冬默雙手捧住對方雙頰。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我不會讓你變成感染者的一員，絕對不會?！顾f，努力擠出一點笑容。

    「來不及了，再過幾個小時我就會發(fā)瘋?！钩剃徘缤崎_對方的手，起身，想離開帳篷。

    「等等，回來。」黎冬默拉住對方的手。

    「放開?！?/br>
    「外面很冷?！?/br>
    「我可以去用別人的帳篷，因為那兩兄弟回不來了?！?/br>
    她瞪向黎冬默，語氣滿是怒火。

    「那是無可避免的?！估瓒哉Z中沒有一絲愧疚。

    「什么叫無可避免?」程昱晴提高音量。

    「我被感染，他們向我開槍有什么不對嗎?」

    「沒有人可以向你開槍，你自己也不行?！估瓒昧Ψ嚼卦?。

    此動作不小心撕扯到腹部的傷口，讓她忍不住蹙眉。

    程昱晴從頭到尾都刻意不去關(guān)注她泛白的嘴唇和血染的衣服，就怕自己下一秒會喪失理智，咬傷黎冬默。

    感染者是如何成為感染者的?他們會漸漸開始嗜血嗎?是漸進式的還是一瞬間的?

    「很痛嗎?」程昱晴小聲問道。

    她已經(jīng)問這個問題不下五次，黎冬默沒有一次正面回答她。

    答案也足夠明顯了。

    「有一點點?！估瓒蛩敌Γ胂崎_衣服查看傷口。

    「別掀開?！钩剃徘鐗鹤Ψ降氖郑柚箘幼?。

    「為什么?」黎冬默不解。

    「我不知道現(xiàn)在會不會有嗜血的問題，我怕我會被病毒控制?！钩剃徘缇o蹙著眉頭。

    「不用擔(dān)心?！估瓒焓謸崞綄Ψ骄o蹙的眉頭。

    「不要太相信我?！钩剃徘鐕绤栒f道。

    「你如果真的因為看到我的傷口而發(fā)瘋，我也可以制止你，你不相信你自己，至少要相信我?」

    程昱晴抿唇，坐回原位。

    「而且我喜歡你幫我清理傷口的模樣，你只有那時候是溫柔的?！估瓒Φ?。

    「那是因為你平常太欠揍。」程昱晴瞪向她。

    「你也很欠揍，下次不準再偷偷離開我身邊，一秒都不行，去到哪里都要帶上我，知道嗎?」她說，緩緩掀開衣服。

    會有下次嗎?

    程昱晴沒有回答。

    目光放在對方腹部的大片血漬上。

    很好，到目前為止身體沒有任何想撲上去的衝動。

    黎冬默湊近對方，緩緩拆開紗布。

    她在搖晃。黎冬默的身體在搖晃?不是害怕地顫抖，也不是對受到感染的她的質(zhì)疑。

    而是無意識地晃動。

    是我的錯覺嗎?

    程昱晴抓住對方的手。

    「怎么了?」黎冬默停下動作。

    「你在晃?！钩剃徘缈粗念^部。

    「沒有吧?」黎冬默忍住胃部傳來的噁心感，她又給對方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可能是你還在震驚之中，沒事，別想太多?！?/br>
    是這樣嗎?程昱晴移開對方的手。

    「我來?！顾f，傾身，拆開紗布。

    針線的部分還在滲血，不只衣服，連褲頭都染上血色。

    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失血過多了吧?

    程昱晴連忙從背包里拿出急救箱，尋找棉花及紗布。

    她拿著鑷子，輕輕點拭傷口。

    黎冬默看著對方認真的臉龐，忍不住向前傾，環(huán)抱，將頭靠在對方肩膀。

    「別這樣，很危險，萬一我突然---」程昱晴話語未落，黎冬默便出聲打斷。

    「我好喜歡你。」她說。

    「程昱晴，我好喜歡你?！?/br>
    程昱晴聞言，心底最后一塊防線終于瓦解。

    好想大哭，好想大叫，好想抓著天上，不知到存不存在的神，問祂。

    為什么是現(xiàn)在讓我遇到她。

    早一點不好嗎?早一點，在我還沒加入獵豹之前，在我遇見何崑珅之前。讓我以最單純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不好嗎?也許這樣我就不會加入獵豹，也許我會和她一起離開克勞爾。

    晚一點不好嗎?晚一點，在我被感染者咬傷以后，在我發(fā)了瘋以后，讓我以感染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不好嗎?至少她看見的我，就和世界上的其他感染者一樣，一槍解決，不需要留戀。

    程昱晴輕撫著對方后背，卻沒有勇氣說出喜歡。

    「先讓我清理傷口，好嗎?」她說，摸了摸對方頭部。

    「嗯!」黎冬默乖順的坐直身體，此動作又不小心扯到傷口，讓好不容易止住的鮮血又冒出。

    「你要學(xué)著動作放輕柔，不然以后又受傷，看你怎么辦。」程昱晴忍不住笑道。

    「反正不管我受傷幾次，你都會幫我處理，所以沒關(guān)係?！估瓒攀牡┑┑恼f。

    「啊，又沾到褲子了?！估瓒f，扯了扯褲頭。

    她知道程昱晴現(xiàn)在什么都不愿意承諾。

    「就叫你不要亂動了。」程昱晴穩(wěn)住黎冬默肩膀。

    現(xiàn)在什么都不說，或許是對她最大的溫柔。

    終于處理完前面的傷口，黎冬默轉(zhuǎn)過身。

    「還有后面?！顾f。

    「不要背對我?！钩剃徘缟焓郑雽Ψ桨饣卣?。

    「傷口在流血?！估瓒f，不讓對方移動自己。

    程昱晴微微嘆了口氣，繼續(xù)清理傷口，并重新包扎。

    「好了，我可以去其他帳篷了嗎?」程昱晴問道。

    「不行?！估瓒钢?。

    「你就睡那里。」

    「那你要去睡別人的帳篷。」

    「沒有，我會盯著你?！估瓒瑩u頭，誰知道程昱晴會不會半夜發(fā)神經(jīng)，再次跑掉。

    這次如果她跑走，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能冒險。

    「好了，你快點睡吧?！顾f，壓著對方進入睡袋。

    「你這樣我最好是睡得著?！钩剃徘缈粗瓒?，說道。

    「我不跟你一起進睡袋總行了吧?」黎冬默坐在帳棚門口。

    「我就坐在這里，隨時可以做反應(yīng)?！?/br>
    程昱晴將床頭的手槍打開保險，遞過去。

    「握著，握緊?！顾f。

    黎冬默看著對方，想說些什么，但對方的眼神讓她投降。

    「好，我會握緊?！顾舆^手槍。

    「不可以遲疑?！顾f，側(cè)過身，背對黎冬默。

    閉上雙眼。

    如果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那就真的是奇蹟了。

    她想著，最終敵不過睡意，沉沉睡去。

    黎冬默扶著腦袋，看著程昱晴的背影。

    不行，一秒都忍不住了。

    她拉開帳棚，衝到最近的樹旁。

    「嘔---咳咳…」又是胃酸。

    黎冬默走到木柴邊，拿起程昱晴的水杯。

    喝了幾口。

    「應(yīng)該可---嘔---」已經(jīng)吐不出東西了。

    她坐上雪地，等待身體穩(wěn)定以后才走回帳篷。

    很好，程昱晴還沒病變。

    「不可以睡著?！估瓒牧伺哪橆a。

    剩下五個小時就天亮了，撐下去。

    「呼---呼---呼---」陳允奮力奔跑著，一刻都不敢停下。

    「那個瘋子……」腦袋還播放著黎冬默射殺兩兄弟的畫面。

    「就快到了……」他看著接近山頂?shù)牡谑齾^(qū)。

    程昱晴被咬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上報給程上校，不，我親自去找他好了。

    「那個瘋子應(yīng)該沒有追來吧?」他回頭，沒有人影。

    很好。他靠在樹旁，稍作休息。

    黎冬默到底是誰?第一次看到有人會保護感染者。

    真的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