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姬無拂垂眸答:“不養(yǎng)比較好?!?/br> “我問了阿祈,她也這樣覺得。”晉王鬢邊添白,“養(yǎng)鴻鵠,是要心疼的,明知它能翱翔九天卻困于一地,免不了心疼。可心底又知道,把它放出去,八成是回不來的。更何況凡人不如鴻鵠生有雙翼,更未必有鴻鵠之志?!?/br> 姬無拂沒有孩子,不能完全體悟晉王的復(fù)雜心思:“人與飛禽走獸不能相較,禽獸只為吃食繁衍奔波,而人世復(fù)雜?!?/br> 或許是今天見了溫太主,心下感懷的緣故,晉王與姪兒說起養(yǎng)兒心事:“阿難小時候我也是費心教養(yǎng)過的。但是這世道就是這樣,小孩也有天生的秉性,少有幾個男兒能如淑太主之子王璆生來能知母親心意,阿難不是這樣的好孩子我也不強求,但他偏偏又不夠機敏,如今遠嫁回鶻,偶爾我也會想他。不為別的,只是覺得當年如果把他圈在后宅養(yǎng)大,而不是隨他去和人交際,說不定他能養(yǎng)個和順的性子,也能長久地陪伴在我身邊?!?/br> 告辭離開晉王宅后,姬無拂想了很久。 姬祈若真生了男兒,換了別家女兒來教養(yǎng),那親生的男兒是送到別處,還是養(yǎng)在一起。心中難道不會有偏頗嗎?如果來日再把養(yǎng)兒與親男湊在一起,似乎聽著與尋常人家的入贅嫁娶別無差異啊。 不過,這不是姬無拂該cao心的問題,這樣做到底合不合適,以后就知道了。她能做的只有把晉王的想法傳達給皇帝,看看皇帝的意思。如果皇帝同意,那么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皇帝聽完,皺眉道:“一個未出世的小兒而已,等她長大成人還要二十年,誰知來日如何?二十年前和親是為朝局平穩(wěn),二十年后你都該四十歲了,難道你們姊妹這般無用,四十年也不能令大周形勢有所變更?阿祈胡思亂想也就罷了,晉王也是太閑了,多大的人了還逗你玩。寺院改為課戶一事叫她上道奏疏,拿個章程出來?!弊詈笠痪涫菍Χ瑡O說的。 冬婳應(yīng)答,轉(zhuǎn)頭出門點了內(nèi)官去晉王宅說明皇帝口諭。 平白挨了一頓批,姬無拂怨氣很大地告辭出宮,臨走前冬婳小聲提醒:“四娘,晉王乳母是華陰縣主,其子為門下侍郎,長孫弘文館就讀,從前與四娘是同窗。華陰縣主本就是宗室偏支出身,雖然遠了些,也是姬家后嗣?!?/br> 也就是說,人華陰縣主的孫子本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過繼給晉王當孫子。從頭到尾都只是她想得太多。 “……這樣啊?!奔o拂合掌向冬婳求情,小聲道:“冬內(nèi)相幫幫我,別讓今天的事兒傳出去,可太丟人了?!?/br> 冬婳失笑:“當時殿內(nèi)唯有三人,圣上、四娘與我,只要四娘不說,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的。” 姬無拂扒著門,鬼鬼祟祟地探頭打量徽猷殿內(nèi),問:“起居舍人今天沒有跟著么?可別被他記下了不該記的,這可是要傳到千年后的?!倍瑡O再三保證后,姬無拂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晉王與府中幕僚為此忙了三日。僧人慧凡的絞刑通知和寺院從免課戶改為課戶的詔令先后頒布,要求各地州縣嚴查寺院人口與田地,地租與百姓同等,四十稅一。事后,皇帝令晉王協(xié)理禮部事宜。而姬無拂也從孟予口中得知了書畫齋的所在地,以及背后的人——宋王姬宴平。 好好好,她早該想到的,這樣好做的買賣,當初又是姬宴平忙活的遷都事宜…… 不過,姬無拂還有一件事很好奇:“去買賣的人,都知道這家書畫齋是宋王名下的嗎?” 孟予道:“這事本就誰人都能做,如非宋王聲名在外,新都中怎會只有這樣一家不正經(jīng)做買賣,卻不會被市令找上門的書畫齋呢?” 姊妹幾人里,除了一開始就住進東宮,不方便往外發(fā)展的姬若木以外,姬赤華和姬宴平各有自己賺錢的法門?;蛘哒f,只要她們稍微表露意思,自有無數(shù)人捧著財帛送上門來,她們只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 姬無拂不免想到被她留在廣州的管事、俞二等人,廣州都督還將她們安排在都督府內(nèi)做胥吏,是不是也默認了她們是作為秦王的眼睛存在,來日海船歸來也有一份屬于秦王府的額外收入。 姬無拂問:“二姊呢?” “太子殿下啊。”孟予側(cè)首回想,“從前開在鼎都城西的毬場就是她的,后來就不太清楚了。如今城中的毬場,似乎是江陵縣公的吧?!?/br> * 姬無拂下衙回王宅的路上,望見大街某一障車中坐的身影分外眼熟。姬無拂冥思苦想,臨到家門前終于想起自己忘記了什么,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姬若水了。當初她從懷山州離開的時候,在路上還見到過尤熙熙的手下,記得尤熙熙是被調(diào)動去鎮(zhèn)守南境了。姬若水多少也是小時候照顧過她的男兄,應(yīng)該去見一見的。而他應(yīng)當是最了解尤熙熙動向的人之一。 于是乎,姬無拂第二天就上門拜訪了。就她所知,姬若水在家里閑得很,每天也沒別的事,就是出門參加宴飲,看看誰家孩子生了、及笄了、入仕了,平日在家也就是打理尤熙熙名下的田地,哦對,還有毬場的生意。 官員命令不許沾染商賈事宜,但這種限制向來不把宗室囊括在內(nèi),姬若水雖然算是男子,但畢竟姓姬,御史也不會往他頭上去找不痛快。 姬若水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太醫(yī)署指派了醫(yī)師輪流住在宅院里照料。姬無拂上門這一天正是姬若水每旬一次按摩藥浴的日子。姬若水倚靠在內(nèi)室踏上,聽侍男通稟秦王來訪,渾身都是藥味,不能立刻起身,便讓人去隔壁叫孩子來招待、替自己告罪一聲。 當姬無拂看見一女一男、一小一大兩個孩子向自己問起居時,震驚地合不上下巴,拉著尤二娘仔細地觀察,眉眼中尋找和尤熙熙相似的痕跡:“這……都是熙熙阿姊的孩子?都這么大了?幾歲了?” 她怎么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尤二娘有模有樣地插手見禮:“回秦王,我年五歲,大兄八歲?!?/br> 第253章 姬無拂拉著尤二娘的手, 與她溫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從尤二娘口中得知,她和男兄是去年才被尤熙熙的下屬送來新都居住的,從前住在有很多山的地方…… 沒過多久, 內(nèi)室的姬若水一身寬松常服走出, 長發(fā)披散在身后,慢吞吞地來向秦王見禮。不等姬無拂去扶, 尤大郎先湊到姬若水手邊, 親密地緊貼在他身側(cè), 怯怯地偷問:“來的是誰呢?” 姬若水伸手捋順他的額發(fā), 溫柔說道:“大郎別怕,這是秦王, 是我的meimei?!庇却罄娠@然還沒能適應(yīng)新都中光鮮的一切, 聽到秦王二字也只是懵懂地睜著眼, 直到知道來人是姬若水的“meimei”,他才溫順地點點頭,半個身子躲在姬若水身后, 默不作聲地注視秦王。 這下子,姬無拂是看出這男兒絕非尤熙熙親生男。見人膽怯,姬無拂令垂珠拿出備用的玉佩和一串金珠給兩個孩子腰上掛著, 充當見面禮。 “謝秦王?!庇榷镞m應(yīng)地比尤大郎好得多,大大方方地答謝, 收下禮物。 姬若水也不與姬無拂客氣,拍拍尤二娘的背,笑道:“我與秦王有話要說,你帶著大郎先下去玩兒吧?!庇榷镯懥恋貞?yīng)聲, 如來時那般拉著尤大郎離開,不忘向秦王告退。 姬無拂目送兩小童走遠, 向姬若水夸道:“二娘教養(yǎng)得真好,大方從容。聽她說,倆孩子都是熙熙阿姊從外頭帶回來的?” 姬若水拂了拂衣袖,笑納了meimei的夸獎,說起去年的事兒來:“是阿熙在南境村莊里撞見的,南詔國與我們起了沖突,最先受災(zāi)的就是住在邊境的百姓,一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阿熙在村中只見到這么一對兄妹,躲在井中。大郎知些事了,受了驚嚇,二娘被大郎抱著,除了受餓沒見什么苦痛。兩個孩子太過可憐,誰人逃難把孩子往枯井里推呢?二娘那時候離了大郎就哭鬧,南境正亂,阿熙便托人帶回來了,只當是自家孩子一樣地養(yǎng)著?!?/br> 尤熙熙當年也是被皇帝從山林間的女嬰尸塔中撿回來的,或許正是因此動了惻隱之心吧。 “南詔國那頭已經(jīng)打起來了么?”姬無拂蹙眉,南詔國影響到海路的平穩(wěn),這對她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姬若水道:“尋常小打小鬧罷了,阿熙去了沒多久就安寧了,大概是南詔國內(nèi)里起動蕩。聽欽天監(jiān)的人說,這一年又是災(zāi)年,能不打是最好的,百姓經(jīng)不起折騰?!?/br> 姬無拂不由想起在晉王宅聽得的閑話,晉王說嶺南不太平要起戰(zhàn)事,而姬若水這頭又說是小波瀾。真論起來,姬無拂是更信任晉王處得來的消息,但是這是晉王對溫太主說的話,其中真假幾分就難以揣度了。 姬若水半濕的長發(fā)在衣衫落下濕痕,廳中窗門大開,小風一吹,不多時姬若水便感到?jīng)鲆?,抬手叫人在身后添了火爐。他笑與姬無拂道:“我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受不得半點寒涼,此刻也顧不上失禮,得讓人當著四娘的面給我烘頭發(fā)了?!?/br> “這有什么的,又不是外人,大兄身體最要當心的?!?/br> 侍從拿著棉布火爐圍在姬若水身后,各司其職,理順、烘干頭發(fā)。姬若水身上加了錦褥,身體暖和起來后,長長舒一口氣:“我這身體再活十年就是夠本了。你今日若不來,我也是要去請你的,阿熙今年也四十了,看樣子是不打算生兒的,那二娘就是來日尤家的嗣子。五歲說著小,再過兩年也該入讀弘文館或者東宮崇文館了。只是阿熙三五載難離南境,我又是這樣三天兩頭地病著,孩子帶不出門去與人介紹,養(yǎng)得再好也是白搭。思來想去這事還是得托付給你。” 姬無拂無有不應(yīng),念頭一轉(zhuǎn)就找到合適的人選:“舉手之勞,回頭只要我出門的,就把人帶上,先去謝大學士面前露露臉,別的自有她去cao心。” 這廂說定,隔日姬無拂就帶著禮、牽著尤二娘上謝大學士的門拜訪。謝大學士一問,尤二娘連個正當?shù)拇竺紱]有,面上多有猶豫。她年齡不小了,再收下這樣小年紀的門生,指不定人進了棺槨,尤二娘都未出師。 姬無拂一聽謝大學士擔憂這個,立刻接話道:“師傅老了沒關(guān)系,師傅不是還有孩子、子姪、學生么?隨便指一個來,能幫著帶一帶就好了。至于學名,師傅給取一個,想來尤將軍是不會介意的?!?/br> 反正她是不會帶小孩的,也學不來世家拜師問名、論資排輩那一套。畢竟姬無拂從娘胎生出來,就只有師傅往她面前自報家門的,平常的侍講在她面前都得站著授課,也只有零星幾個師傅受她三分尊敬。 事必躬親是絕對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人替她干活,樂用、善用人才,也是她的好處。 謝大學士拿出閣開府后的姬無拂一點辦法都沒有,憋氣半晌,給她指了個人出來:“杜伯雅與尤將軍交情不錯,她家的孩子也大了,正又空閑教小的?!扁饬科?,還真給取了學名:“荊山之玉……尤荊玉。” 荊山之玉,有個更通俗的稱呼,和氏璧,喻美質(zhì)賢才。 “大雅阿姊么?這倒是個好人選。”姬無拂眉開眼笑地應(yīng)下,盯著謝大學士修書一封,再讓繡虎送尤荊玉和薦書往杜伯雅宅中走一遭。 果不其然,看在尤熙熙的份兒上,杜伯雅沒有拒絕,稍微考校一二,便收下了尤荊玉。 之后兩個月,姬無拂去哪家宴飲都要帶上尤荊玉,問起便說是尤熙熙之子。尤熙熙近幾年在外奔波的多,不熟悉的人只當是她在外任時生的女兒,如有了解的,也不會當著人面多嘴。 在姬無拂的推波助瀾下,尤荊玉順利走入眾人目光匯聚之處,再有杜伯雅護持,尤荊玉的未來無需擔憂。后來,她成了長庚的同窗,崇文館的學生。 姬無拂也逐漸適應(yīng)了刑部的工作,有孟予相助,她不知不覺間就處置了許多案子。妾臣面對案中涉及的權(quán)貴的為難之處,在秦王看來都不是問題,也許她暗中得罪了不少人,但她顯然沒那個功夫去維護案件背后的關(guān)系,大周的權(quán)力來自百姓,集中在皇帝,姬無拂不必給任何人留退路,舉重若輕地坐穩(wěn)了刑部。 稅法改革在年中步上日程,頭等的大事就是清丈土地,州縣內(nèi)田地的增加作為主政官的政績,清丈全國土地,清查溢額脫漏,時限三年1。同時加大銅錢的產(chǎn)出,另造鐵錢、銀錢、金錢。 載初十七年九月九日,皇帝以生日為由,感懷生母之苦,詔令自今日起,廢黜今后出生的女子商籍賤籍,凡是女子科舉皆無妨礙。 海上的船只趕在秋日的尾巴回到廣州,市舶使進獻舶來品無數(shù)。留守在廣州一整年的俞二千盼萬盼等到了海船歸來,拿出姬無拂更新過數(shù)次的圖冊,對照船只運回的蔬果種子,凡是有所近似的,無不精心養(yǎng)護送入新都。 姬無拂給出的粗略地圖上添了一條同樣粗糙的線路,萬事開頭難,初次出海給海上的冼暄帶來極大震撼的同時,也讓她開發(fā)了自己特殊的才能,海船??磕承鴷r恰逢小國內(nèi)亂,冼暄與武狀元曾海明二人里應(yīng)外合,硬是理順了小國內(nèi)亂,親手推上一位國王,并帶回了國王的meimei作為質(zhì)子送入大周太學學習。 這樣的質(zhì)子,太學內(nèi)還有數(shù)十人,都是周邊大小國家送來的。曾海明拍著胸脯向小國國王表示:太學有著教養(yǎng)她國質(zhì)子歸化的豐富經(jīng)驗,如果有朝一日你國再起內(nèi)亂,我們會負責送王子歸國,并順帶幫她奪回頂上冠冕。 兩方交流十分蹩腳,全靠冼暄臨時自學的語言,國王可能沒有聽明白曾海明的意思,但她無法拒絕曾海明帶走meimei的要求。于是,太學再多了一位十二歲的夷人學生。 姬無拂對精心挑選的船長船員海船都極有信心,一整年里都沒有懷疑過哪怕一個念頭。如今海船滿載而歸,姬無拂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掉下來過,在皇帝跟前時就差沒在自己臉上寫上“馬上夸我”四個大字。 海船帶回的金銀也為姬無拂此前的建議增加了可行度,夷人手中金銀堆積如山,即使現(xiàn)在大周銅錢不足,但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問題一定會得到解決。 可惜的是,海船沒能抵達姬無拂所畫出的最西方,那段路對于現(xiàn)在的海船來說實在太遠。但有了一次較為成功的經(jīng)驗之后,姬無拂從皇帝手中得到更多的支持,她決定加派人手分成兩支船隊,廣州向南行,渤海再出一支向北。考慮到兩岸之間可能還有一條陸路,姬無拂招來宮廷畫師,自己口述,加上原有的輿圖,硬是畫了個看似細致的輿圖,指了一隊人從路上探索前往另一個大陸的可能。 此前的海船已經(jīng)證明了姬無拂所畫的輿圖有一定的可靠,雖然將信將疑,但秦王的命令是不能抗拒的,部曲只能帶隊上路,期盼達成秦王異想天開的愿望。 第254章 正月不雨, 至于七月秋。 “……都沒救了啊。”婦人走遍田野尋不出一處有水的河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莊稼渴死,來不及考慮下個月的吃食從哪來, 就得先拉上家小往山上奔逃。 孩提嗚嗚哭泣, 被大人牽著、趕著走路,不明白為什么要離開家。 大人苦著臉催促、嚇唬:“再不快點走, 你就要被大蟲子吃掉了?!?/br> 旱災(zāi)要來臨了。 渴意比饑餓更難以忍受, 雜草樹皮尚且能填肚, 干旱會帶走所有的生靈, 人會像野獸一樣暴動、掙扎,然后無力地死去。 福州大半年沒下雨, 河道旱、井泉干涸的奏疏晚海船帶來的奇珍一步抵達御前, 前日的歡笑過去, 朝中百官不得不坐下面對福州的旱災(zāi)。依照慣例,諸州水旱則遣大使巡查、安撫,監(jiān)察御史賑災(zāi)。 姬無拂已是正當官職在身的人, 大朝常朝一回也不能缺,右相說起福州旱災(zāi)時,她就坐在不遠處靜靜地聽著。大周中央官員上朝是能坐下的, 都在大殿中席地而坐,稍微好些的能有個席子墊墊膝蓋。 大周國土遼闊, 幾乎每隔兩三年就有大災(zāi)上表,再有隱而不報的,災(zāi)難對于國家來說是熟悉的,自有一套流程去辦。早些年姬無拂還會對大災(zāi)大難報以十二分的警惕, 但后來聽得多了,也習以為常。右相的長篇大論結(jié)束, 就到了皇帝欽點大使安撫災(zāi)民、監(jiān)察御史帶錢糧賑災(zāi)的環(huán)節(jié)。姬無拂心里還在盤算昨日的某縣令侵占田地案,試圖在心底把某縣令的祖宗十八代都盤出來。 就在姬無拂神游之際,大殿中的議論聲逐漸減弱,不知為何周圍宰相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姬無拂一臉茫然地四顧,抬頭才發(fā)現(xiàn)皇帝正盯著她,立刻伸手摸了摸臉側(cè),坐直半身,把求助的視線投向左邊坐著的姬宴平。不等姬宴平說出提示,皇帝先問話:“四娘,這事如果交由你去做,你認為如何?” 雖然沒聽清前情,但姬無拂相信親娘不會害自己,毫不猶豫地點頭應(yīng)答:“兒遵旨?!?/br> “好?!被实畚⑽澚艘幌伦旖牵吧倌耆苏摱喑鋈プ咭蛔?,這回由著你多帶幾個人去。再令太醫(yī)署加派醫(yī)師,一并前往福州?!贝蠛抵蟊赜幸卟?,由橫陳的尸身在混亂中散播,這是無可避免的。 常朝散去,少數(shù)被傳喚到徽猷殿,更多的人各回衙門。等大殿中人散的差不多了,姬無拂還沒聽見皇帝到底叫她作甚,雙手一背優(yōu)哉游哉地往刑部衙署走,順便和孟予討論幾句案子。 不過,今天稍有些不同,忙得連出門玩了的功夫都沒有的姬宴平竟然沒有急匆匆趕回戶部衙署,而是和姬無拂走了同個方向。剛開始姬無拂還以為姬宴平只是走岔道了,臨到刑部衙署門前姬宴平也沒停步,姬無拂這才疑惑問:“阿姊這是找我有事么?” 姬宴平雙手抱胸,沉默地看了meimei好幾眼,見她確實沒明白,道:“你知道剛才圣上說了什么嗎?” “什么?”姬無拂依然迷茫,“左不過是叫我去哪里辦事,正好我這大半年案牘勞形,很該出門松一松筋骨。福州在江南東道,水路四通八達,便是不下雨,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br> 姬宴平拉著姬無拂進了刑部衙署,孟予知情識趣地出門,留姊妹二人說話。姬宴平道:“你是不是在常朝上睡著了?前頭是太子要親自巡查江南道、存撫百姓,且要帶上長庚去增長見聞。圣上大概是覺得不合適,才問起你來。你便是再問一句,問清楚再答話也好過隨便答應(yīng)下來?!?/br> 姬無拂愣?。骸岸⒆鍪裁聪腩^?要把長庚帶著出遠門?長庚才多大,哪里經(jīng)得起長途跋涉?!?/br> 姬宴平斜眼看姬無拂,意思很明顯:你剛才在朝會上就該這么說。 久違的焦躁涌上心頭,姬無拂頓時清醒了,屁股著火似的來回踱步,吐字飛快:“那我現(xiàn)在去回絕來得及嗎?阿娘還說讓我多帶幾個人,那我能帶誰,帶長庚的乳母?我自己……我都沒必她大多少。昨天看卷宗太晚,現(xiàn)在腦子還有點糊糊的。” 秋末是刑部最忙碌。漢代儒家提倡天人感應(yīng),所謂天有四時、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時,通類也。天人所同有也。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大周律法寫明了,刑殺只能在秋后,也就是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進行。因此姬無拂這一個月都沒怎么睡飽,早朝都犯困,心知不能在大朝會上睡著,就在心里給自己找事做。 一不留神,竟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十歲?!?/br> 姬無拂轉(zhuǎn)頭:“什么?” 姬宴平說:“長庚十歲了,已經(jīng)不算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