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難道這優(yōu)秀的基因唯獨不眷顧她?怎么腦子一個賽一個的好使? 姬宴平手指輕點桌上那疊拜帖, 笑道:“昨個但凡是見到我的,又有幾分身家夠得著我家門檻的,今天大清早就送了帖子來。你瞧瞧, 都在這兒了??孔约喝ビ洝菢犹珢盒淖约毫恕!?/br> 阿四拿過宮人遞來的手巾擦去手上的油,湊到拜帖堆上翻了幾下, 看到不少熟悉的姓,心中嘀咕:遲早都給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鍋端了。 大致翻看一遍,阿四收手時不小心揮倒了堆疊的拜帖,阿四歪頭瞧一地狼藉, 無辜地抬頭望周圍。宮人們上前檢查阿四有無被紙角傷到,迅速地收拾起來。 在宮人動作間, 阿四有些心虛地摸摸看看其他東西,拿著白羽扇擺弄一會兒,突然發(fā)覺這扇子的制式有些眼熟。這似乎是之前皇帝用來賞賜宰相的扇,還有誰來著,再宴會上寫詩吹捧,說白羽扇是“素是自然色,圓因裁制功。颯如松起籟,飄似鶴翻空1”。 分明只是一柄扇子,吹得天花亂墜,阿四當(dāng)時就嫌棄那個臣子,但也因此把這事記下了?,F(xiàn)在看來,似乎和姬宴平這把長得差不多。 阿四拿著扇子呼兩下風(fēng),踱步到姬宴平手邊,表情嚴肅:“阿姊,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了?!?/br> “哦?”姬宴平笑瞇瞇地反問,“那阿四給我說說吧,我是怎么做的?” 阿四將白羽扇橫在姬宴平面前,昂首自信道:“這扇子是用鶴羽制作的,制成后阿娘單單給宰相賜了,那日阿姊剛好在政事堂所以也得了一柄,后來為免百姓傷鶴,阿娘下令不再受用鶴羽。因是阿娘所賜,宰相們赴宴必然攜帶,所以宰相們手里的白羽扇早已廣為人知,形貌也流傳甚廣,她們都是認出白羽扇,才知道阿姊的身份的吧。也只有昨天見到阿姊和我的人,今天才會送帖,這是要求情呢?!?/br> 想通這點,昨晚那些客人步履匆匆的模樣也就可以理解了。誰私下游玩非法之地的時候,碰見混不吝的宋王都得害怕??隙ㄊ嵌颊J出姬宴平和阿四了,這才早晨送拜帖來求情。 姬宴平拿起象箸取用雞絲,聽阿四說完,才道:“說的不錯,唯有一點不對,那就是他們并非是要求情,而是來謝恩的?!?/br> “昨晚混入人群一起走的甄娘子你可記得?”姬宴平趁阿四聽得入神,悄悄又吃了不少雞rou。 身邊難得一見的窮困人,阿四當(dāng)然是忘不了的,她點頭道:“記得,她在金吾衛(wèi)到達之前就跟在隊伍中離開了,人員龐雜,后來我就沒有再見到她?!?/br> 姬宴平說:“這就是了,那密道通向的就是鄰舍,那群人在鄰舍蝸居至雞鳴才分頭離去。甄娘早早與斗金閣的人混熟了,先與人一并入內(nèi),再亮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再說幾句好聽的、威脅話鎮(zhèn)住場。他們能在金吾衛(wèi)眼皮子底下溜走這事,自然就成了我給予的、心照不宣的恩典。這些家中不管教的寶貝疙瘩,聰明些的都該知道要怎么做。要是真有蠢貨,猛然遇到這種事,回家定要與長輩們分說,要么狠心些往御前認罪,要么就得和我服軟。今日收到的禮物,可比昨日花出去的多得多。” 大周立國數(shù)百年,這些世家大族積累的財產(chǎn),真是令人心神搖曳啊。 姬宴平一邊感嘆,一邊低頭吃掉了阿四的雞翅膀。 阿四聽得一愣,追問:“那就沒有漏網(wǎng)之魚嗎?后面又要怎么處置他們?” 姬宴平笑道:“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一個人會進斗金閣多半是有損友帶著,多少會從別人那兒聽說昨晚的事情。即使真有僥幸逃脫的人,他們此后也不會收心,遲早有再犯到我手里的時候,殊途同歸,又有什么不同呢?” “至于懲罰……”姬宴平略帶惡意地笑了笑,“就讓他們先提心吊膽地給我送財吧,剪切枝枝蔓蔓傷不到根本,這事還得從長計議?!?/br> 阿四受教,迫不及待地說:“那到時候可要叫我去看呀?!?/br> 等阿四轉(zhuǎn)過頭打算吃完烤雞時,發(fā)現(xiàn)剩下的小班盤就剩下那半個孤零零的雞腿了。阿四甚至比剛才聽姬宴平講述昨夜風(fēng)波還要震驚,她驚叫:“阿姊竟然偷吃我的烤雞!” 姬宴平就著宮人端來的濃茶漱口,而后吐水于唾壺,擦擦嘴唇說:“阿四吃得太多了,你再吃下去,萬一積食,我可得被府里幾個念叨好幾月。” 阿四早看透三姊的為人,絕不是在意別人口舌的人,才不信姬宴平是怕meimei上火,肯定是她自己想吃。 就在姊妹間的舌戰(zhàn)即將一觸即發(fā)的時候,一道聲音從屋外傳入:“四娘,謝大學(xué)士已經(jīng)等候在丹陽閣了,該回去上課了?!?/br> 分明是柳娘就要進門了,阿四氣鼓鼓地吃完剩下的雞腿,向阿姊“哼”一聲。在姬宴平的連聲道歉中,阿四勉為其難接過濃茶漱口完畢,臭著臉出門跟著柳娘回宮。 “昨個兒玩的太過,四娘可得安心度兩日,回頭再出門尋宋王玩耍吧?!绷锛毿牡哪昧税⑺牡牧?xí)作來,大部分都已經(jīng)完成,只剩一兩頁放上頭的還需要阿四彌補。為此,阿四坐上馬車后并不急著動身,而是端坐在寬敞的馬車中補作業(yè)。 阿四氣頭上還沒消:“我最近才不去找阿姊玩呢,她吃我烤雞!”其他的東西也就罷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烤雞,宮里根本見不著,但姬宴平天天能吃,居然還和她搶,太過分了。 阿四好吃rou、不愛蔬菜,廚下考量孩子的身體,一向也不許她過多吃rou。這些無聊的限制在柳娘看來是非常沒必要的,因此總偷著給阿四加餐。 柳娘深諳養(yǎng)育之道,順著孩子薅毛:“確實是宋王太過火了些,四娘難得吃些順口的,竟也不許四娘吃個痛快?!?/br> 阿四手中的幾頁紙上的字也附帶了主人怒氣下的潦草,柳娘見狀依舊真誠夸贊:“四娘的字越發(fā)有風(fēng)骨了,想來以后也可試著學(xué)一手草書。以我們四娘的天資,定是一代大家。” 阿四慢慢地消了氣,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將習(xí)作交由柳娘收好,說:“我知道宮里的食醫(yī)也是為我好,中午我吃的烤雞太多了,阿姊才會幫我吃……” 柳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孩童好吃是長身體的好事,更何況雞不算rou,又怎么能怪四娘呢?” “誒?雞不算rou?” 柳娘道:“昭宗有一倚重的馬御史,馬御史好吃雞rou,巡查各地時常用雞rou,但昭宗規(guī)定監(jiān)察御史在外不許吃rou,以免州縣耗費。因此另有御史舉報馬御史,昭宗卻說:‘我禁止御史吃rou是為了州縣民生著想,這和吃雞有什么關(guān)系?’。此后,有昭宗親口證實,雞不算rou。2” 阿四頓時懂得了更深刻的道理,臉皮一定要厚,只要她能自圓其說,就算是錯的,根本無傷大雅。阿四臉上的尷尬全消,恨不得立刻沖到尚食局和食醫(yī)理論,表示她要每天來一道以雞為主題的菜,吃素直到膩了為止。 連馬上要見到謝大學(xué)士也不慌張了,她昨日是陪阿姊出門肅清宵小、拯救弱小,這是人間大道,謝大學(xué)士這樣有仁義之心的人,怎么會責(zé)怪她呢? 阿四神氣十足地踏進弘文館,果真見謝大學(xué)士坐等,她大搖大擺地走到謝師傅面前問:“我來了,師傅為何還不上課?是有什么事想問我嗎?” 謝大學(xué)士寬和一笑:“見到四娘我就放心了,更沒什么想問的,四娘與我入內(nèi)吧。” 阿四渾身一激靈,做老師的看到學(xué)生逃了半天課還能笑出來,其中肯定有貓膩。 殊不知謝大學(xué)士打眼就看出阿四滿臉小九九,熟悉無數(shù)熊孩子的老師傅堅決不上當(dāng),笑呵呵地帶阿四去空置的書房補課。 謝大學(xué)士和善道:“我相信四娘忙碌的是正事,但課業(yè)是絕不能落下的,我今兒向圣上說明了,今晚不歸家,單獨給四娘授課?!?/br> 第92章 阿四在經(jīng)歷一場白天學(xué)到黑天的修行后, 深刻地明白了姬宴平當(dāng)年的苦,禁足都是小事,可怕的是身邊有一位情真意切、誨人不倦的老師傅啊。 謝大學(xué)士不愧是皇帝欽點的皇子師, 教導(dǎo)起孩子面軟心狠, 阿四一升起逆反心思謝大學(xué)士就開始訴苦,說起當(dāng)年舊事, 說年老不能服眾, 說一片真心照明月。 阿四被狠狠地拿捏了, 只能默默補完課業(yè), 還得握著謝師傅的手再三挽留:“師傅是為我才耽誤了,豈能讓你披星戴月地離開, 留下來暫住一夜吧?!?/br> “四娘留步, 我今夜暫住門下省, 不遠、不遠。”謝大學(xué)士和藹地婉拒,那偉岸的背影,大步流星的姿態(tài), 半點也看不出她口中的可憐老人模樣。 想起莫名其妙留下的許多作業(yè),阿四靠在柳娘身上仰天長嘆,“三姊能和謝師傅斗智斗勇這么些年, 真是不容易啊?!?/br> 柳娘嘴角微翹:“三娘是先一步把謝大學(xué)士的脾氣摸清楚了,所以謝大學(xué)士拿她沒辦法。” 無論如何, 阿四總算是送走了謝師傅。她跟著柳娘往回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昨天買的小馬駒和貓呢? 比起永遠寫不完的作業(yè),小貓咪和小馬駒是多么的可愛, 阿四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問身邊的柳娘:“阿姊有把玄貓和小馬駒送來嗎?” 柳娘含笑點頭:“送來了, 那只墨玉垂珠現(xiàn)在是垂珠在照顧,一人一貓似乎很是投緣。小馬駒在家里跑不開,送往天苑閑了?!?/br> 阿四這才滿意:“快讓垂珠把貓抱來給我看看?!?/br> 為了給貓貓留一個好印象,阿四特地沐浴更衣,要不是柳娘說貓嗅覺敏感,阿四都打算讓人焚香熏一熏了。 這是玄貓完全不怕生,進門巡視一圈,確認那只可惡的鸚鵡不在后,顯露惡霸本性,跳上坐床懶洋洋地趴著。阿四小心湊近,伸手摸了摸玄貓的背脊。 貓毛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柔軟,這是一只精瘦的貓,半短不長的毛順滑服帖。貓咪眼睛半瞇,金輪若隱若現(xiàn),謹慎地打量人類小孩。 阿四忍不住夸獎:“黑貓金瞳、尾巴上有點白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貓了,太棒了吧?!?/br> 實際上這是阿四頭一回接觸貓,但她選擇性忽略了這個事實,她擁有的就是最好的,現(xiàn)在墨玉垂珠就是最棒的貓咪! 垂珠熟練地攬起玄貓放進阿四懷里,笑道:“為防宮中鼠患,各宮本都是養(yǎng)著貓兒的,正是圣上孕四娘時聞不得貓毛飄絮,因此都圈到掖庭去了。后來四娘出生,都疑心圣上妊時聞不得會導(dǎo)致四娘也聞不得,所以才遲遲沒有放出來?,F(xiàn)在看來,四娘是無礙的?!?/br> “這樣啊……我回頭去問問阿娘。”阿四本想說以后就放出來吧,但想起懷孕會導(dǎo)致母親身體發(fā)生變化,又停住嘴。她雙手輕輕環(huán)住玄貓的腰部,考慮到自己的手勁兒,又放開些,親親密密地貼近玄貓。 垂珠輕撓玄貓的下巴說:“這貓也與我投緣,竟是同名,從前教導(dǎo)我的掖庭嬤嬤愛貓,給我們?nèi)〉亩际秦垉好?,我們在掖庭都與貓兒同吃住的?!?/br> 玄貓乖乖地在阿四懷里待了一會兒,之后開始掙扎下地,左顧右盼選了一處軟墊盤著,帶一撮白毛的尾巴尖兒左右晃動。 垂珠就笑:“它這是高興呢,很喜歡四娘這兒?!?/br> 阿四不管三七二十一,心里又夸了一通,美滋滋的說:“墨玉垂珠還是很有眼光的,果然是很聰明的貍奴?!?/br> 連帶著作為玄貓的主人的阿四也得意起來,左右環(huán)視,指著幾處空處說:“那兒、還有這兒,到時候全都裝上貓兒喜歡的架子,再放一些線團、玩具來,供它耍玩?!?/br> 柳娘從不違背阿四的意思,記下之后讓宮人去將作監(jiān)通知,務(wù)必盡早滿足阿四的要求。 眼饞地盯玄貓片刻,阿四克制自己收回目光,默念來日方長,遲早抓住小貓咪的心。 睡前,阿四洗漱時想起和貓咪一起買回來的白鸚鵡,“雪衣娘放哪兒去了?” 柳娘替阿四掖好被角,道:“會學(xué)人說話的鸚鵡終歸不好長久地養(yǎng)在宮里,被三娘留在宋王府了,說是四娘得空再去玩兒。” 阿四對鸚鵡的喜好不如貓兒,畢竟鸚鵡會說話還會背詩,萬一記憶比她還好,讓慣常摸魚的小公主臉面往哪兒放呢?就讓它留在宋王府吧,不然說不定還要和玄貓打架。 想到這,阿四心安理得地睡下,一夜甜夢。 醒來時,夢中的景象留有一線,阿四正和幾個阿姊坐在湖邊吃烤羊……香味撲鼻啊。 這一夢,阿四起床就表示自己今天務(wù)必讓尚食局上一道和雞有關(guān)的菜色,且不能是清燉的。 柳娘一一應(yīng)下,服侍阿四換上衣裳,送孩子去校場。 阿四如今打拳已然有力道了,偶爾砸在林將軍身上也能聽見脆響——拳頭rou和林師傅身上的外袍觸碰時發(fā)出的聲音。 林將軍對阿四的進度非常贊賞,時時夸贊阿四進步神速。她說:“我從前見尤娘,以為她的天賦千里挑一,而今才知曉,四娘生來的造化。之后咱們可以先試著耍棍了?!?/br> 阿四聽過的夸獎實在是多不勝數(shù),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讓人拿來紙筆寫下,癡纏林聽云白紙黑字寫明剛才的話、簽上姓名。然后讓宮人送去翰林院裱,務(wù)必讓這張“鐵證”平平安安、清清楚楚地待到尤熙熙能看到的時候。 她呀,就是這么天賦出眾,鴻鵠展翅、力壓燕雀。 老實寬容的林將軍已經(jīng)許久沒碰見這種正大光明的厚臉皮了,又抹不開臉收回前言,只能依言簽字。 阿四得了便宜還賣乖,語重心長地拍著林將軍的手臂說:“下回說話可要小心啦,外面的人都是惡人,可不會像我這樣簡單放過。” “你這孩子?!绷致犜铺釟夂脦谆囟家蚝黹g的笑意憋回去,一臉無奈地聽屋內(nèi)人的笑聲,最后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吧好吧,四娘確實是我見過天賦最出眾的。” 阿四理直氣壯道:“那是當(dāng)然?!?/br> 下午往弘文館讀書,謝大學(xué)士似乎全然忘懷了昨日的事,半點也沒有讓阿四交作業(yè)的意思。 阿四那叫個得意又快樂,她昨晚隨便寫寫就困了,根本沒寫完。照她的個人經(jīng)驗,這種過多的作業(yè)都是會被放棄的呀,說不定老師都懶得查看。 瞧瞧,這不就讓她撞見謝大學(xué)士臨時有事了? 沒寫作業(yè)但沒被查的好心情壞繞在阿四身邊一整天,第二件高興事就是末尾出現(xiàn)的老師是個不受重視的男學(xué)士。阿四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讓垂珠記得先回家中抱上貓兒。 阿四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特地翹了最后一個時辰的課,鬼鬼祟祟地帶著垂珠繡虎來到屋后圍墻的一處角落。柳娘誠不欺她,圍墻邊有一把事先準備好的木梯。 阿四哼哧哼哧爬上去一探頭,外頭果然有人在等候。接應(yīng)的人及時遞送上木梯,阿四得以安全又順利地逃課。 人吶,最好是不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能跑路就得跑路啊。 阿四頭一回逃課成功,興奮地渾身輕飄飄,一鼓作氣跑離皇城進入內(nèi)宮才放心下來。 垂珠帶著玄貓在門內(nèi)迎接,阿四上前揉搓玄貓,大笑:“墨玉是我的小福星?!?/br> 簡單擦洗換上新衣裳,阿四繞路去甘露殿見阿娘,預(yù)備問問貓貓們能不能從掖庭散出來放到整個太極宮。 其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看看阿娘是不是能夠接觸貓兒啦。 第93章 阿四來的恰到好處, 左相剛剛從甘露殿里面出來,皇帝此刻正閑暇。 左相面帶笑意地向阿四問好:“四娘今日笑容滿面、十分高興?。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