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裊不知道要怎么跟蘇寧瓔說。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秦裊道。

    這個時候聽故事？

    “哦?！?/br>
    你說。

    夜幕低垂，湖面上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秦裊的心情緩慢平復(fù)，她捏著蘇寧瓔遞給她的手帕，反復(fù)搓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從前，有一對相愛的情侶。女人因為一件事，所以去世了。”

    蘇寧瓔毫無感情，“那真是太悲傷了?！?/br>
    秦裊繼續(xù)，“男人為了復(fù)活女人，舍棄一生修為，拼著靈府破碎，神魂俱滅的危險，也要復(fù)活女人?！?/br>
    蘇寧瓔被勾起了興致。

    “那個女人復(fù)活了嗎？”

    “復(fù)活了。”

    “挺好的，有情人終成眷侶?！?/br>
    秦裊搖頭，“女人雖然活了，但男人卻要死了?！?/br>
    蘇寧瓔的心情一瞬沉寂下來。

    她最不愛看be小說了。

    生活那么苦，就不能來點小甜文嗎？

    秦裊的目光穿透黑色紗面，落到蘇寧瓔臉上。

    不記得了嗎？也好。

    可下一刻，蘇寧瓔就道：“你說的這個故事，男主角是叫陸琢玉嗎？”

    不然無緣無故給她講什么故事。

    秦裊緩慢點頭，“神魂具傷，五識緩慢喪失，只有神跡出現(xiàn)，或許才有一線生機(jī)。瓔瓔，抱歉，我救不了他。”

    “他為什么，為那個神女做到這個地步……”蘇寧瓔置在膝蓋上的手顫抖著握緊。

    “我想，你應(yīng)該懂的?！鼻匮U的聲音平靜下來，可其中深切的悲愴卻無法忽視。

    “我不是她?！碧K寧瓔聲音干澀。

    這回，輪到秦裊沉默了。

    “瓔瓔，狐族有一種草叫忘憂草，吃下這種草的人會忘卻前塵往事。我想，你應(yīng)該是被喂下了這種草藥。”

    蘇寧瓔的腦子突然一陣劇烈疼痛，她下意識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她的腦中混沌一片，聽不到秦裊叫她。

    秦裊看著暈倒在自己懷中的蘇寧瓔，趕緊替她輸送靈氣。

    蘇寧瓔閉著眼陷入暈厥，夢魘再次出現(xiàn)。

    這次，她終于看清楚了一直困擾著她的夢魘是什么。

    修長的黑色長尾撥開海浪將她圈起，少女看著面前男人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容，眼中流出淚來，混入深諳的海水之中。

    男人抱著她，臉上帶著微笑。

    他捧著她的臉，俯身親吻她，她顫抖著眼睫迎上去，卻嘗到男人舌尖抵過來一顆苦澀藥丸。

    蘇寧瓔下意識抗拒，最終卻還是被強(qiáng)制吞了下去。

    隨后，便是極深極深的黑暗。

    她睡得很沉，沉到忘記了自己一年多的記憶，忘記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蘇寧瓔猛地一下睜開眼，她靠在秦裊懷里大口喘氣，眼淚從眼眶里不停地流出來。

    “陸琢玉……”蘇寧瓔艱難開口，卻因為胸腔內(nèi)一下吸入太多空氣，所以漲疼的厲害，一瞬說不出話。

    秦裊握住蘇寧瓔的手，“他當(dāng)時問白月要忘憂草的時候，我聽到他跟白月說，他要死了，希望你快樂，不要記得他?！?/br>
    因為不愿意她傷心，所以才給她喂下忘憂草做的藥丸。

    可他沒想到，蘇寧瓔居然會在海邊撿到因為靈氣使用過多，所以暈厥的他，甚至再次，愛上了他。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開她，可在她的攻勢下，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愛意，與她有了一個短暫的夫妻夢。

    秦裊的情緒再次崩潰，“當(dāng)時我們挖到?；隉?，它已經(jīng)壞了，沒有辦法再使用，陸琢玉心如死灰，妄圖自爆，我情急之下就說出了血rou鑄燈芯的方法。瓔瓔，對不起，我以為那只是一個傳說，我只是，想讓他有個活下去的念想?！?/br>
    “我是不是，做錯了。”秦裊的淚滴在蘇寧瓔臉上。

    蘇寧瓔握住秦裊的手，緩慢搖了搖頭。

    第89章

    船篷兩側(cè)掛著薄薄的兩片煙粉色簾子, 被秋日晚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船只突然搖晃了一下，秦裊迅速抬手隔空撩開簾子，只見夜色下, 一襲白衣的男人立在船頭，垂首看著坐在船篷里的兩人。

    他手里提著一盞繡球燈, 燈光氤氳，照出少女哭得通紅的雙眸。

    蘇寧瓔抬頭直視陸琢玉。

    男人站在那里，視線落到秦裊身上。

    秦裊起身，“抱歉?！彼龔拇褚粋?cè)飛身而出, 腳尖輕點, 消失于夜幕之下。

    船上只剩下兩人。

    初見之時, 蘇寧瓔只覺得男人實在好看，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人。只可惜，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一頭銀發(fā), 比蘇正還要白。

    現(xiàn)在，蘇寧瓔知道他是為何會變成這樣之后, 每看他一眼，心中的苦澀就多一分。

    陸琢玉大概能猜到秦裊跟蘇寧瓔說了什么。

    他看到少女滿頭的冷汗, 眼睛哭得紅腫，幾乎睜不開。

    陸琢玉將手中的繡球燈放在船頭，然后彎腰進(jìn)入船篷。

    他坐在蘇寧瓔面前，伸手替她擦去眼尾的眼淚。

    蘇寧瓔再也抑制不住哭泣，她伸出手，朦朧視線之中, 顫抖的指尖撫過他的銀發(fā)，觸到他的左眼。她貪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腦中混沌的記憶緩慢清晰起來，勾勒出男人以前的模樣。

    “你好像老了一些?！彼曇羲粏?。

    男人卻只是笑，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掌心。

    蘇寧瓔低頭，埋首于陸琢玉懷中，氤氳熱淚，浸濕了他的衣襟。隨后，她的手指纏繞住他的長發(fā)，半跪起來，仰頭親吻。

    混雜著淚水的親吻，帶著咸濕的味道。

    小船晃動，煙粉色的簾子罩在兩人身上。

    蘇寧瓔還記得那個半截子工程，她抱著陸琢玉，控制著自己的神識探入他的靈府。

    初時，男人蹙眉抵抗，可現(xiàn)在他的修為已然倒退，蘇寧瓔只是稍微用點小法術(shù)，就破開了他的抵抗，進(jìn)入了陸琢玉的靈府。

    混沌。

    這是蘇寧瓔進(jìn)入男人靈府之后的第一感受。

    神魂受創(chuàng)，靈府自然會受到重?fù)?，陸琢玉的靈府內(nèi)又冷又冰，靈氣斷續(xù)不接，蘇寧瓔只待了一會兒，就能感受到那股凝結(jié)在自己肌膚上的寒霜冷意。

    她伸出手，從這些混沌之中撈起破碎的神魂。

    這些神魂從她的指縫中流淌過去，蘇寧瓔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在混沌之中翻找，可始終抓不住。

    碎得太厲害了。

    她才剛剛想起他，他卻要死了。

    蘇寧瓔心痛如刀絞，在陸琢玉的靈府里無聲悲鳴。

    她自身的靈氣傾瀉而出，下一刻，靈府內(nèi)原本細(xì)碎的神魂感受到蘇寧瓔的靈氣，突然顫動。

    蘇寧瓔抬眸，看到被困在混沌之中的神魂艱難掙扎，似想安撫于她。

    蘇寧瓔抬頭，一片碎魂落到她的指尖，融入她的神識。

    蘇寧瓔感受到一股流淌的暖意沁入血脈之中，滋養(yǎng)著她的神魂。

    等一下。

    蘇寧瓔突然想到一件事。

    陸琢玉是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救她的，若是她以自己的神魂之力來與其交合相融進(jìn)行神交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用一份神力，能不能保下兩個人？

    蘇寧瓔從陸琢玉的靈府之中退出。

    男人躺在船上，神色尚有些混沌，顯然，被人強(qiáng)行沖入靈府的滋味不好受，可因為怕傷到蘇寧瓔，所以陸琢玉也不敢太過分反抗。

    陸琢玉以為這事應(yīng)該要過去了，沒想到他剛剛起身，又被蘇寧瓔給按了回去。

    “神交這種事情，我也是沒有經(jīng)驗?！痹捔T，蘇寧瓔在陸琢玉驚訝的目光中，猛地一下將自己的神識再次放了出來。

    初時，神交相融，蘇寧瓔只覺得渾身鈍痛，這應(yīng)當(dāng)是她cao作不當(dāng)所致。畢竟神交跟身體不一樣，神交觸及到更深層次的靈魂相依，在rou，體歡愉之上。

    陸琢玉的情況也不好受，蘇寧瓔這么莽莽撞撞的，差點把他的靈府震塌。

    他伸手握住少女的肩膀，略生澀的帶著她調(diào)整位置。兩人經(jīng)過了近半個時辰的磨合，終于成功順利完成了第一次神交。

    蘇寧瓔四肢發(fā)麻，腿腳發(fā)軟，她躺在窄小的船篷中，指尖觸到男人濕漉漉的長發(fā)，再往下，是他從船篷的煙粉色簾子下延伸出去的巨大蛇尾。

    蛇尾很長，一只船篷塞不下。

    黑色鱗片在月色下隱隱散出寒光，慵懶地搭在船頭，有一截蛇尾細(xì)細(xì)地落到水里。

    水面上有細(xì)碎的泡泡吐出來，是四周的魚將這一小截蛇尾當(dāng)成了魚餌，紛紛圍攏過來。

    蘇寧瓔的手觸到陸琢玉的蛇尾，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

    下一刻，她被煙粉色簾子罩住的雙腿緩慢蛻化，變成了與陸琢玉一般的蛇尾，只是更為纖細(xì)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