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讓他們進來查吧。”她抬起了頭，沖著自己的父親笑的燦爛：“爸……”

    周文武眼底通紅的死死盯著周紅看了許久，最后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過了身，坐在了紅磚房的門檻上點燃了一根煙。

    有了周紅的首肯，在林嘉凡的示意下，警方的檢驗科很快就開始進入到了工作狀態(tài)，至于姍姍來遲的郭震則是帶著人一頭就鉆進了周家的暖棚里。

    留下幾人負責(zé)在原地看守周家三口，林嘉凡沖著了羅婧瑤一揚眉，二人便很有默契的一起來到了暖棚外。

    檢驗科的人在暖棚最西側(cè)的土坯房里低頭忙碌著，沒過多久就接連有了新發(fā)現(xiàn)。

    “林隊，地面最上面這層黃土是新土，我們在新土的下方發(fā)現(xiàn)了血跡?！?/br>
    “林隊，菜板上的砍刀也有人血反應(yīng)！”

    “林隊，我們在角落堆積的雜物下方發(fā)現(xiàn)了一把電鋸，上面有人血反應(yīng)！”

    “林隊……”

    羅婧瑤不由得咂舌，看來這里就是肢解受害者崔達的第一現(xiàn)場沒跑了。

    林嘉凡站在門外沉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好半晌才輕輕頷首并出言叮囑：“一定要確保把相關(guān)證據(jù)安全無恙的帶回局里，后續(xù)檢驗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錯?！?/br>
    “待會再給周家三口人取一下dna、指紋和腳印，把他們?nèi)说耐陟籼眯N房里紅盆上發(fā)現(xiàn)的指紋及地面上提取到的六組腳印進行一下交叉比對?！?/br>
    對于他這一連串的安排部署，忙碌中的同僚們紛紛開口應(yīng)了。

    這時，暖棚里也傳來了郭震那極為亢奮的聲音：“找到了！找到了！”

    接著還沒等羅婧瑤反應(yīng)過來呢，就覺得懷里被塞進了什么東西，再一抬頭就只看到了林嘉凡那彎著腰沖進暖棚里的背影。

    垂下眼皮瞧了瞧懷里的一次性鞋套和手套，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拼了。

    那被大黑狗叼著滿村跑、隨風(fēng)飛舞的腸子她都見過了，還有什么可害怕的？

    這么想著，羅婧瑤便一臉堅定的穿戴上了鞋套、手套，就這么義無反顧的踏進了周家的暖棚。

    然而一進去，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在心里幻想過的千百種可能，竟沒有一種可以比過當(dāng)下這一場景所給她造成的沖擊力。

    此時郭震的腳邊正擺著一小塊塑料布，那塑料布上除卻一些疑似人類內(nèi)臟的組織外，還有一顆頭。

    準確的說是一顆破碎的頭，畢竟里面的腦子早就已經(jīng)被油炸后上了火灶爺?shù)墓┳懒?，它的不完整倒是在羅婧瑤的預(yù)料之內(nèi)的。

    她沒想到的是，那顆頭上竟然還留存有毛發(fā)和破碎的皮rou。

    一眼，就一眼羅婧瑤便移開了視線，表面上若無其事的觀察起了一旁的黃瓜秧。

    林嘉凡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先是側(cè)過頭朝著這邊斜睨了一下，隨后收回了目光問道：“可以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了嗎？”

    郭震沉吟了一會兒：“根據(jù)受害者頭部皮rou的腐爛程度和胃里食物消化的程度來推斷的話，死亡時間大約在五天前，9月30號下午的一點至五點之間，更具體的還得等詳細尸檢后才能告訴你?！?/br>
    “謝了?！绷旨畏苍诹粝铝诉@么一句話后，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羅婧瑤自然也不會繼續(xù)呆在這里，她以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了男人的身后，看著他繞過暖棚徑直走向了紅磚房前站著的周紅。

    林嘉凡在周紅面前站定，神情嚴肅的問道：“可以請周小姐仔細回憶一下，五天前，也就是9月30號下午一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段，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聽到問話，周紅不自覺的抿了抿唇，張口欲答。

    “9月30號下午？她在我那兒?！焙鋈唬瑖^的人群后方響起了一道男聲。

    緊接著，一顆頭就從人與人的縫隙中露了出來，來人大跨步的沖上前又是一嗓子：“那天下午小紅在我超市哩！”

    是海霞超市的王胖子。

    第四十一章

    “王老板？”對于突然跳出來的人, 林嘉凡似乎沒覺得多意外。

    羅婧瑤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這樣一來之前對方身上存在的矛盾點就能夠解釋的通了。

    “做假證可是要負法律責(zé)任的?！绷旨畏埠眯暮靡獾奶嵝?。

    王胖子聽到這話，臉頰上的肥rou不自覺的抖了抖, 但最終還是不耐的揮了揮手：“我說的都是實話, 林警官也不用拿這些來嚇唬我。”

    “好。”林嘉凡也不和他計較，重新把視線放回了周紅的身上：“那周小姐就說說, 您在案發(fā)當(dāng)天下午去海霞超市做什么了？”

    周紅囁嚅著, 回應(yīng)含糊：“買東西。”

    “買東西，什么東西能買一整個下午？”

    面對林嘉凡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 周紅原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了兩分，嘴唇顫抖著，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

    “小紅買的是醬油, 可誰規(guī)定買完東西就得走了, 我家超市那天剛好有幾個鄰居湊在一起打麻將, 她就留下來嘮嗑、看熱鬧了?！蓖跖肿诱f的有鼻有眼, 神情嚴肅而又認真, 像是真有這么回事兒似的。

    緩緩地點了點頭, 林嘉凡也不知道信不信：“我記得您家超市在門口收銀臺的上方有個監(jiān)控探頭，王老板方便提供一下近幾天的監(jiān)控錄像嗎？”

    王胖子拒絕的十分干脆：“那玩意兒就是放在那里唬人用的, 平時我都不開?！?/br>
    “既是沒有監(jiān)控錄像作為輔證, 警方怕是很難采納您的證詞……”

    王胖子聞言頓時瞪圓了一雙綠豆眼，雙手叉腰很不服氣：“憑啥？林警官覺得我是在撒謊？你們寧可相信電子眼也不相信人眼？也不出去打聽打聽, 十里八村我王胖子是出了名的誠實！”

    男人情緒上的忽然激動讓林嘉凡眉頭微皺, 正要開口勸說，斜里卻又傳出來一道聲音。

    “我也作證, 那天下午小紅的確是在超市呆了好幾個小時，我當(dāng)時就在麻將桌上, 我看到她了?！?/br>
    羅婧瑤聽到動靜驚訝的扭過了頭，出言幫著王胖子作證的竟是昨天她遇到的那位口若懸河講著八卦的布斤大娘，無怪乎她剛剛覺得著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對我也在玩麻將，我也看見了。”

    “我也……”

    “我雖然沒玩麻將，但是那天下午我去超市買菜來的，小紅確實在那里?！?/br>
    “就是，我家就在海霞超市斜對面，我清楚的記得那天都天黑了，小紅才從超市出來的。”

    布斤大娘一站出來，就好像按下了伯安村的某個神秘開加入企鵝裙八14八一6963看更多完結(jié)好文關(guān)一樣，一時間村民們紛紛出頭，開始七嘴八舌的替周紅作起了證。

    這些人語氣充滿了指責(zé)，就好像警方多不講理、要殘害普通群眾似的，而他們就是受人敬仰的守護神。

    在一片片作證和質(zhì)疑聲中，林嘉凡連眼皮都沒跳一下，他只是固執(zhí)的盯著周紅的臉，語氣平淡的反問：“周小姐，對于大家的證詞你怎么看？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

    周紅狼狽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好。”林嘉凡沒有繼續(xù)糾結(jié)于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他轉(zhuǎn)而問起了別的：“還得勞煩周小姐解釋解釋，為什么會在您家暖棚里發(fā)現(xiàn)了死者崔達的頭顱與內(nèi)臟組織？還有土坯房的地面為什么會有崔達的血跡？土坯房里發(fā)現(xiàn)的砍刀和電鋸上面為什么也沾有受害者的血液？”

    “哪里那么多為什么？林警官你也看到了，暖棚里也沒個鎖，是個人掀開簾子就能進?！蓖跖肿釉僖淮蔚奶顺鰜恚骸肮碇来捱_又在外面得罪了誰，人家才把他殺了栽贓陷害給小紅的！”

    “沒錯，你們不去抓犯人，光在這逼問一個女孩子，還有沒有點良心了？”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隨便冤枉好人嗎？”

    “真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城里查查崔達到底做了什么壞事，這才惹得人家追回村里都要把他殺了！”

    又是好一陣的鬧騰，林嘉凡這會兒也是被弄出了點火氣，抬手示意龐光帶人加強了四周的警戒線，使得那群村民被迫后退了好幾米。

    然后，他叫過來檢驗科的人，給周紅及其父母都取了dna、指紋和鞋印。

    “警方辦案一向看的都是證據(jù)，如果你的指紋與在祠堂小廚房發(fā)現(xiàn)的沾有崔達血液的紅盆上提取到的指紋比對成功了，就算全村人都給你作證，那也改變不了什么。”林嘉凡意味深長的開了口。

    “不知道周小姐有沒有時間配合警方回局里接受調(diào)查？當(dāng)然了，還是那句話，你現(xiàn)在可以拒絕，等比對結(jié)果一出、批捕手續(xù)下來再說。”

    周紅起先神色一僵，沒過幾秒鐘便像認命一般全身都放松了下來。

    她垂下了頭，一邊用紙巾用力的擦著滿是黑色印泥顏色的手指，一邊輕聲道：“不用了，我和你們回去?！?/br>
    林嘉凡滿意于她的識時務(wù)，所以只是讓兩名同事護著她上了警車。

    周紅在經(jīng)過羅婧瑤的身前時卻意外停下了腳步，看向羅婧瑤的一雙大眼里透著解脫與無盡的悲傷。

    “羅姐?！彼f。

    “我怕，你可以陪陪我嗎？”

    羅婧瑤下意識的瞄了一眼林嘉凡，在男人那不大贊同的眼神下，她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反正警用面包車還是挺寬敞的，自己原本也是要蹭車回市里，坐哪輛不是坐呢。

    于是在天色漸暗之時，羅婧瑤和周紅就這么坐進了同一輛警車里。

    這輛車依舊是由龐光握著方向盤，林嘉凡和往常一樣坐在了副駕駛，兩名民警帶著周紅坐在了第二排，而羅婧瑤和郭震則是擠在了第三排。

    在村民們的目送下，他們行駛在顛簸的黃土路上，就這么一路搖搖晃晃的駛離了伯安村。

    回去津市公安局的一路上，車里的氣氛是靜默而又沉重的。

    過了不知道多久，在羅婧瑤開始昏昏欲睡的時候，周紅卻忽然出了聲：“羅姐，你也是警察？”

    “我……我不是……”她通過后視鏡和副駕駛上的男人對視了一眼，見對方并無阻止的意思，便回了一句。

    “可惜了，我覺得你很適合做警察。”周紅喃喃，最后自嘲似的笑了笑：“羅姐，你是我遇見過的人里，為數(shù)不多的好人，今天上午的時候，你是真心為我好、為我媽好，我都知道。”

    羅婧瑤一愣，只覺得心頭酸脹難忍，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眼下，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的暗了下來，從旁邊的車窗上，她能夠模糊的看見女人的臉，她的眉眼處的悲傷似乎都要滿的溢了出來。

    “林警官，你們也不用問了，我都認。”周紅整理好情緒，復(fù)又開了口：“崔達是我殺的。”

    “你們一定是在崔家發(fā)現(xiàn)了那些照片吧？所以前兩天早上才找到了我家里去，崔家是怎么跟你們說我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的？情侶？”

    “你們也信？”

    副駕駛上的林嘉凡沒有選擇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們雙方這樣的關(guān)系持續(xù)了多久，你又為什么不報警？”

    “我還有個弟弟，你們查出來了嗎？他去年死了?！敝芗t同樣顧左右而言他：“吸du過量，我們接到通知趕到他出租屋的時候，人都臭了?！?/br>
    羅婧瑤在心里捋順了一下時間線，崔達和周紅的關(guān)系是去年結(jié)束的，周紅的弟弟也是去年身亡的。

    “所以你之前一直沒報警，是因為你弟弟？”她不自覺的張了張嘴。

    周紅一頓，下一秒便后脊背僵直的點了點頭。

    前些年周紅的弟弟偏要出去闖，闖了一大圈的結(jié)果就是錢沒賺到，倒是欠了一屁股債回來。

    誰也沒想到，他的債主就是崔達。

    一開始，周家父母砸鍋賣鐵、東拼西湊的，好歹幫自家兒子還上了錢，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兒子竟還染上了du癮，沒幾天就又借了好多錢。

    就這樣利滾利，周家欠崔達的錢越來越多，崔達在上門要了幾次債后，便把主意打到了周紅的身上。

    周紅不是沒想過報警，但是每次都被弟弟給攔了下來，對方是又磕頭又鬧自殺，她終究沒能舍得。

    他們的母親吳桂秋也是因為覺得愧對女兒才得了腦出血，落了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