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這大小, 這表面溝回的形態(tài)?不是豬的。”郭震說話間,從高臺下面的檢驗科同事的手里借了一個小秤,把腦子小心翼翼的放上去稱了稱。 “油炸過的,算上水分流失等損耗,這位雖然不是豬但的確是個兄弟,符合成年男性大腦的重量?!?/br> “還有這盤外表掛了糊的油炸小排骨,這塊是豬骨沒錯,至于這塊……從骨頭橫切面的狀態(tài)初步判斷,應該不是豬排。” “下面讓我來猜猜這盤青椒炒rou絲……” “報警人是誰?”林嘉凡轉(zhuǎn)過頭揚聲問道,打斷了對方那愈發(fā)帶上了幾分興奮的發(fā)言。 “是我!是我!”不遠處,正在接受龐光和潘暢詢問的一名中年男人迅速應了一句,然后高舉著右手急匆匆的來到了高臺之下。 林嘉凡慢吞吞的蹲了下來,盡量減少了周身那股子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您怎么稱呼?” “我叫周彬,是咱們伯安村四組的村民組長!”男人自我介紹道,還驕傲的挺了挺胸脯。 “為什么報警?怎么發(fā)現(xiàn)的不對勁?” “這不是趕上重陽節(jié)了嗎?村里的祠堂就張羅著在今天拜一拜火灶爺,以祈求接下來的日子都順順利利的。我們村有資格上這高臺給火灶爺金身上香的,老一輩的就剩下我叔公一個了,他腿腳又不大利索,于是只能由我把他背了上去?!?/br> “在他凈手上香的功夫啊,我尋思瞄一眼供桌上都有什么菜,也算是順便看看一會兒大家伙吃飯的時候是個什么伙食,沒想到就在那盤爆炒小公雞里看見了……看見了……” 說到這,周彬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不僅白了一張臉,嘴上也跟著不利索了起來。 隨著他的話語,林嘉凡和郭震的視線先后落在了那盤‘爆炒小公雞’上,rou塊都被剁的碎碎的,第一眼還真沒看出什么稀奇來。 直到郭震伸出手,從旁邊的紅辣椒底下扒拉出來一截東西。 “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人手的指節(jié)?”林嘉凡瞇了瞇眼,一時間心緒復雜難明。 郭震反復確認后,點了點頭:“從骨骼特征來看,的確符合人類指骨的結構,最關鍵是旁邊那截兒上面還帶著指甲呢……” 下方的周彬贊同的用力點了點頭:“可不就是嘛,雞爪和人爪我還是分得清的。” “你剛剛說,供桌上的這些菜也是大家的伙食?”林嘉凡忽覺不妙。 中年男人一愣,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是啊,因為拜神這天我們天還沒亮就要起床出門,各種儀式活動要耗費大半天的時間,所以村里祠堂那邊的廚房煮菜也都煮大鍋的,刨除給火灶爺?shù)?,剩下的會等到我們拜神結束后去吃?!?/br> “報警之后,你們有通知祠堂那邊這件事嗎?”林嘉凡又問。 周彬這才堪堪反應了過來,猛地一拍大腿:“糟了!糟了糟了!我得回祠堂那邊瞧瞧去!” 話音落下,他就慌忙的回過了身,拔腿就跑。 高臺上的郭震見狀,迅速的從上面蹦了下來,隨口叫上了兩個同事后就奔著前方的那道背影追了上去:“等等我嘿?。?!” 說巧不巧的,周彬和郭震一行人從廣場離開的時候,正好經(jīng)過了羅婧瑤的身邊。 她便目送了一下那幾道身影,直至他們消失在了這條村路的盡頭。 垂眸思索了一會兒,羅婧瑤干脆膝蓋一軟,和前面那幾位跪著的大娘在動作上保持了高度一致之余,還不著痕跡的往人堆里湊了湊,融合的那叫一個完美無瑕。 彼時那幾位大娘正在喋喋不休的就眼下的情況發(fā)表著各自的意見,唾沫星子橫飛著,就差手里捏著一把瓜子兒了。 “報警,報警,周家周彬那小子一開始說打110的時候我就不同意,警察就算來了又能怎么樣呢?還不是浪費時間?肯定查不出來什么的?!闭f話的大娘頭上戴著一方布斤,牙齒有些微凸,小鼻子小眼的模樣。 “是啊,這就是火灶爺顯靈呢!沒有他老人家的同意,那些玩意兒哪就那么容易的就上了供桌了?” “就是,要我說這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不然火灶爺能把他大卸八塊,吃他的rou,喝他的血嗎?” 其他的大娘也紛紛跟著附和了起來。 聽到這里,羅婧瑤懵懂的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唇,感情這些人都認為死者是被火灶爺殺害的?! 她平日里確實沒什么信仰,所以這會兒真的很難理解大娘們的觀點。 可就算再不理解,羅婧瑤最終還是清了清嗓子,趁著她們說話的間隙插嘴詢問了一句:“天吶,不是說今天這邊有拜神的活動嗎?我大老遠跑過來,怎么這么多的警察???” 這番話極盡矯揉造作之能事,一出口就成功的引來了前方大娘們的打量。 “小姑娘看著怪眼生的,是哪里人?來這邊做什么呀?”頭戴布斤的大娘率先開了口,一上來就開始查戶口。 “我啊,我就是咱們津市本地人呀,總聽我奶奶說伯安村的火灶爺靈驗的很,這不正好趕上今天有拜神儀式,特意從市里趕過來的。”羅婧瑤說到這,適時的流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可惜喲,你來晚了,我們這剛剛發(fā)現(xiàn)死人咯!”布斤大娘搖頭嘆息。 “???”她略有些夸張的抬起手捂了捂嘴,表現(xiàn)的十分驚訝:“怪不得來了這么多的警察,死的人是誰呀,別人又為什么要殺他呢?” 布斤大娘擺了擺手:“都被做成菜了,沒人知道死的是誰,不過火灶爺最喜懲惡揚善、替天行道,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這樣下去可不成,看來想要套出點有用的東西,還得轉(zhuǎn)變一下思路才行。 “火灶爺真有大娘們說的這么厲害?”羅婧瑤先是暗搓搓的送出了一頂大高帽,隨后狀似擔憂的繼續(xù)問道:“拜火灶爺有沒有什么忌諱呀?比如性別、年齡、屬相,身上有紋身應該沒事吧?” “沒有那么多講究,火灶爺心善著呢!我記得老誰家那小誰就有紋身吧?還不是年年都過來拜神?!惫?,這一下子就打開了布斤大娘的話匣子。 “老誰家小誰???”只可惜,旁邊的大娘同她默契不夠,沒能第一時間領悟精髓。 布斤大娘著急的一拍手:“就是海霞超市旁邊住著的那家,你忘了?他們家兒子夏天一出門,后背啊、胳膊啊全都是一片花花綠綠的?!?/br> “哦!你說的是老崔家的小兒子啊?!被卦挼拇竽锬囊黄沧欤骸熬褪莻€混賬東西,老大不小了連個正經(jīng)工作都沒有,整天就知道晃晃悠悠的吃喝玩樂。” “咱就是說,也到了娶媳婦的年紀了吧?好人家的姑娘誰能跟他?” “那可不一定,人家老崔家有錢呀!” “多有錢也架不住兒子敗家啊,聽說經(jīng)常好幾天好幾天的不著家,去城里賭。這不,又好幾天沒見到人影了吧?” 聽到這,羅婧瑤的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把上半身又往前傾了傾,以免錯過什么重要信息。 而剛部署完工作,從廣場里出來的林嘉凡一抬眼,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 女人正姿態(tài)乖巧的跪坐在人堆里,遠遠望去小小的一團,一雙眼因為好奇而顯得異常晶亮。 好像一只土撥鼠。 第三十二章 對此時身后那道緊盯著自己的視線一無所覺的羅婧瑤眼下聽八卦聽的正來勁, 粉嫩的唇也跟著張成了o型:“真的假的?” 布斤大娘肯定的點了點頭,語氣甚是得意:“我親眼看見的,這還有假?崔家那小兒子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體格, 手伸出來有蒲扇那么大, 一下子就把那姑娘的臉都扇腫了!” “太過分了!”羅婧瑤氣鼓鼓的一叉腰,跟著出言指責。 直到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低啞的咳嗽聲, 她這才全身僵直的從上頭的狀態(tài)中脫離, 緩緩地回了頭,果然看見了林嘉凡那張神色莫名的臉。 心虛的干笑了兩聲, 羅婧瑤趁著那幾位大娘沒注意,迅速的從草地里爬了起來,沖著男人打起了招呼:“林警官這是忙完了?” 林嘉凡看了一眼天上那輪已經(jīng)逐漸開始西落的太陽, 淡淡的回應:“已知受害者險些被剁成了rou泥, 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忙完的?!?/br> “不過羅教練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興致, 在案發(fā)現(xiàn)場周圍都能和別人聊的這么開心?!?/br> 像是沒聽出對方言語間的諷刺, 羅婧瑤搓著手替自己辯解:“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這邊實在是太熱鬧了, 一時沒忍住就……” “看出來了,的確是很熱鬧?!绷旨畏舱f著鏡片后的眸子向下微垂, 盯著她運動褲膝蓋上的痕跡道:“不然也不能讓羅教練這么忘我?!?/br> “……”羅婧瑤伸出手用力的拍去了褲子上的塵土, 并不打算繼續(xù)這個話題:“看來這個案子挺棘手的。” 要不也不會落在了特殊案件調(diào)查組的頭上。 林嘉凡的唇向下壓了壓,沒反駁:“伯安村民風淳樸, 村民們又很團結一致, 傳統(tǒng)文化繼承的很好?!?/br> 這幾句話乍一聽似是在夸贊,但仔細品了品卻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兒。 民風淳樸, 大抵是思想頑固不開化。 團結一致,是挺一致的, 一致對外。 至于傳統(tǒng)文化繼承的很好,剛剛羅婧瑤對此也算是深有體會了,就連死人都覺得是火灶爺在懲惡揚善,這樣過于深沉的信仰真的令人感到詞窮。 警方接下來的工作,看來注定是不會進展的太順利。 深以為然的一頷首,她又問了一句:“受害者身份確定了嗎?” “還沒,龐光和潘姐正在帶人摸排,要是沒什么線索的話,就得等到郭哥把尸體盡量復原后,再去近期的人口失蹤庫里查一查了?!?/br> “這樣啊……”羅婧瑤遲疑的兩秒鐘,終于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重新抬起了頭:“或許你們可以從二組海霞超市旁邊的那戶姓崔的人家開始,之前聽那幾位大娘說,他家兒子似乎已經(jīng)好幾天都不見人影了?!?/br> 林嘉凡聞言側過了臉,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沒吱聲。 被他看的有些心慌氣短,但回想起自己曾經(jīng)看見的那堆rou塊的表皮的確是布滿了亂起八糟的紋身,羅婧瑤便只能硬著頭皮賭一把:“而且大娘們還說這人人品不行,光是村子里就有不少人討厭他。” “是個男的,又有仇家,現(xiàn)在還疑似失蹤了,本文來自q群巴148衣六九63付費收集整理我覺得挺符合受害者特征的?!?/br> 言罷,她有些緊張的攥起了垂在身側的手,感受著掌心的一片滑膩。 過了好半晌,大概是終于欣賞夠了對面那張表情一直在變換的嬌俏面龐,林嘉凡難得贊同的開了口:“我覺得羅教練的分析很有道理?!?/br> 羅婧瑤頓時眼底一亮,然被夸獎的雀躍還沒等升起,就被他接下來的話給無情的按了回去。 “相比于大半個月前,羅教練在查案這方便著實是長進了不少,怎么樣?有沒有興趣把公安隊伍列入將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 盯著林嘉凡嘴邊那抹刺目的上挑弧度瞧了許久,羅婧瑤不由得在心中腹誹:你才想當公安,你全家都想當公安! 要不是被那些案發(fā)現(xiàn)場糾纏的日夜都不得安寧,她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主動攪進一趟又一趟的渾水中來。 沒錯,她是享受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但也只是想要挑戰(zhàn)身體的極限罷了。 是身體的極限,不是心理的極限! 腐爛的尸塊、暗紅的人血以及那些人暴露了性之惡后的丑陋嘴臉,都是羅婧瑤永遠無法適應的存在。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脫離那扇‘任意門’的折磨,想到這,她原本挺拔的肩膀略垂了下來。 對于沒能得到她的回答,林嘉凡并未過多的在意,只是沖著廣場的方向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一名身著制服的民警來到了二人的身邊。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羅婧瑤跟上,他們就這么一路打聽著來到了伯安村二組的海霞超市門前。 即便是已經(jīng)到了深秋,氣溫卻還是會偶爾往上竄一竄,這會兒超市門前的遮陽布下,倒也有著三三兩兩的村民聚在一起閑聊著什么。 只不過在看清民警身上的警服后,那些村民們都下意識的噤了聲。 “你好,請問著附近有一戶姓崔的人家嗎?”林嘉凡用極快的速度精準的從人群中找出了超市的老板,越過幾個好奇的村民,徑直的走到了對方跟前。 老板是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微胖,頭發(fā)白了大半。 只見老板先是咽了一口唾沫,隨即抬起了手,指了指斜前方的那棟緊挨著路邊的二層小樓:“那戶就是崔家?!?/br> 林嘉凡沒有著急前往,反而是走向了一旁的冰柜,從里面拿出了三根雪糕并付了錢。 在把其中兩根分給了羅婧瑤和身著警服的同僚后,他這才打開了手中剩下那根的包裝袋,對著帶有濃郁巧克力味的糕體咬了一大口,接著含糊不清的說道:“今年的節(jié)氣不大正常,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氣溫可沒這么高?!?/br> 許是見他神色和緩,身上也沒什么官架子,超市老板也露出了一點笑意,接起了話茬:“可不是嗎?去年這時候我都穿上棉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