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成親的儀式很簡單，和虞念清夢里差不多。但梁知舟早出晚歸，不知從什么地方給她帶來一整套婚服，尤其是那件鳳冠，瞧著就不是凡品。

    她歡歡喜喜換上嫁衣，描眉點唇，和心上人一起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她的身體很差，梁知舟全程收著力道，取悅于她。

    男人的低喘和女子的輕吟聲交織在一起，充斥在不大的帷幔里，消散在盛夏還算是涼爽的夜里。

    兩人婚后倒是恩愛了一段時日，一起做飯、種花，到田埂上散步，聽雨聲，美好到像是偷來的生活，是浸在苦水中唯一能嘗到甜意的東西。

    但是很快她就病重了。

    大夏天的，她仍舊用被子將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勾著男人衣帶上垂下來的絲絳，“就不能不去嗎？”

    “陳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一定會有調(diào)養(yǎng)的法子?！蹦腥说椭^，去握住她的手。

    女子身體沒有一點溫度，冰冰涼涼像是塊玉石。

    鳳眼里閃過一絲痛苦，但很快他又反應(yīng)過來，低頭去親吻她的手指，“過不了幾日，我就會回來，你不要擔(dān)心?！?/br>
    虞念清仰著頭，心里總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想說，她很明白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活不了多少時候了，找太醫(yī)沒有任何意義。但是看著男人格外執(zhí)著的眼神時，她又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她伸出雙手，用力攀上男人的肩，親了親他的唇又縮回被子里，一雙眼睛圓圓的，“我等你回來。”

    梁知舟走了之后，她的生活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變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院子里有一個做飯的婆子，她閑著沒事，就跟著做飯的婆子一起給梁知舟做寢衣。

    她總想著給他留下一點什么。

    可是寢衣還沒有做成，梁知舟也沒有回來的時候，梁景明找到了這里。

    他穿著最華貴的錦服，掃視了屋子一圈，在看見兩個人共同的生活痕跡之后，突然暴跳如雷，一把將她從床上拖了下來，面色猙獰，“你同他在一起了？”

    她死死地抓著手里的衣服 ，最后坦然地點了點頭。

    “你怎么敢！你是我的夫人?！蹦腥伺鹬鄣资且环N被背叛之后的恨意。

    而這句話像是戳中她的神經(jīng)，guntang的淚水迅速積蓄順著面頰滾落下去，喉嚨間漫上一口腥甜。她仰面看向暴怒中的男人，一字一頓道：“我不是！”

    是或者不是，沒什么爭辯的意義，因為她現(xiàn)在最大的價值就是引誘梁知舟的露面。

    所以她被梁景明帶了回去。

    她其實很希望梁知舟能夠冷靜一點，她本來就活不長了，他救或者不救都已經(jīng)沒了任何意義。更何況，她原本就虧欠他許多，實在不值得他再為此付出一點風(fēng)險。

    可梁知舟最后還是來了。

    她被鎖在屋子里，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見到他來后，又哭又笑，“你不該來的。”

    “該來的，你是我夫人?！蹦腥吮е臅r候，渾身都在顫抖，下頜緊繃著，“姣姣……姣姣，我?guī)慊丶??！?/br>
    他將虞念清一把抱起，朝著外面逃走。

    梁景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抓住梁知舟，將他獻給已經(jīng)登基的厲王來鞏固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自然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派出了無數(shù)追兵。

    梁景明站在城墻之上做了個手勢，無數(shù)箭矢從天而降，她能聽見耳邊箭矢獵獵作響的劃破聲，哭著和梁知舟說：“放我下來吧，你還能逃走。”

    男人抿著唇，汗水沿著緊繃的滴落，卻始終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將她抱在懷中，拼死將她帶了出去。

    他將人帶入到深林中安頓他下來，卻意識到一個問題，女子好像很久都沒有說話。

    巨大的恐慌席卷全身，他下意識不想往那個不好的方面想，咬著牙摸了過去。

    手上全都是黏膩，他聲音都在發(fā)抖，“念清，念清別怕，我會帶你去看大夫?！?/br>
    大夫來了也沒多少用了，虞念清心里很清楚地知道這點。她這條命原本早就該沒了，只是梁知舟將她救了出來，從老天爺那里偷來了一點時光。

    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只是……只是她還有點兒放不下，梁知舟等了她那么長時間啊，她最后還是沒有辦法陪著他走下去。

    她抬手摸著他的臉，從英氣的眉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一雙看著有些冷淡的鳳眼，然后是柔軟薄削的唇瓣。

    她記得他一次次的親吻，記得他說等穩(wěn)定下來陪她種花，記得在她失語的時候他不厭其煩地同她說話……

    “梁知舟，你要好好活下去?！彼拗f，“謝謝你……等了我……那么長時間，但是我……我……我可能走不下去了?！?/br>
    “下輩子，我一定……第一眼……認(rèn)出你。”

    “好好活下去啊。”

    原本放在自己臉頰旁邊的手垂落下去，男人恍然未覺，將手握住重新貼在自己臉邊，一遍遍摸自己的臉。

    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下去，喉間溢出壓抑的哭腔。

    他整個人佝僂下去，痛得起不來身，甚至呼吸不了，只緊緊地將自己的小姑娘抱在懷中。他當(dāng)她是才被帶回來不和人說話的樣子，開始絮絮叨叨念著。

    說他們小時候，說他們長大后，說他心目中他們的以后。

    說到后來，他只低低念著：“騙子，姣姣，你就是個騙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