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shù)說著，小心翼翼地往前看。

    黑衣男人面容平靜，眉目間是冷淡的，帶著幾絲疏離。

    聽見這話，他未曾有過多的反應(yīng)。沉默了會兒，他將放在折子上的手收回。

    白術(shù)趕緊低下頭，等他落話。

    自那事過后，他再也不敢揣摩大人了。因?yàn)樵谶@位大人身上，他已經(jīng)猜不出什么。

    沒了記憶的大人比以往更冷。

    從前大人雖是不喜公主的絮叨，但還是能聽上那么一兩句，現(xiàn)在可是……

    正出神著，耳邊落下道冷淡的男聲：“回北院。”

    大人說這三個字的語調(diào)到是同以往一模一樣。

    白術(shù)下意識地接：“大人，公主今日也來了，和老夫人一起等著您?！?/br>
    宋知禮什么也沒說，他站起身，緩步走到門前，執(zhí)起傘往雪中走。

    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

    他看著雪，想到耳邊的哭泣聲和那些自稱家人而落的眼淚，內(nèi)心毫無波動。

    “大人?！?/br>
    白術(shù)追上來。

    “回北院。”

    休沐的幾天，宋知禮仍在處理案子。

    白術(shù)沏了盞茶端進(jìn)室內(nèi)，只覺他像是感受不到疲倦。

    宋知禮執(zhí)起筆來，白術(shù)見墨塊見底，便走到一旁的高柜，從匣中找出新得換上。

    他已經(jīng)放輕了動作，但還是發(fā)出細(xì)碎聲響。

    白術(shù)知他愛清靜，但心下一緊張，手上的動作便徹底亂了。

    沒想到“啪噠——”一聲，一個木匣翻落，連帶著匣中的紙張也一同傾出。

    室內(nèi)本寂靜，這道聲音來得突兀。

    宋知禮側(cè)頭，將視線落在地上的紙張上。

    輕飄飄一陣風(fēng)拂過，將散落在地的紙張吹開。紙張上皆是黑色的小字，黑密密麻麻，寫得實(shí)在不堪入目。

    白術(shù)見他留意，想到老夫人說要提及以前的事，白術(shù)想解釋：“大人，這是……”

    宋知禮連眼都未眨一下，他收回目光，雙眸中沉靜，沒有一絲好奇：“無礙，既是以前，便都過去了?！?/br>
    ***

    大年初一，街上掛著成片的紅燈籠。

    陳在溪是被鞭炮聲吵醒的，不知是不是冬日的原因，她開始嗜睡，有時(shí)甚至需要丫鬟特意走近才能將她喚醒。

    而深冬，走出門便是天寒地凍，可既是呆在溫暖的室內(nèi)，她也覺得冷。

    還好舅舅托人買的湯婆子也送來了，上面繪著粉花，陳在溪很喜歡。

    于是初一這日的晚上，她抱著湯婆子去街上看戲。

    江陽的春節(jié)同景江一樣熱鬧，這樣的氛圍，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

    她最喜歡看燈，兔子燈花燈被串成長長的一片，暖色的燈在這樣的冬日里，真的很明亮。

    陳在溪一時(shí)間入了迷。

    “jiejie……”

    回過神，她看向一旁的男童，才想起來：“啊，木木要來看舞獅的，舞獅還在前面呢?！?/br>
    男聲稚氣：“好，jiejie我們走吧，爹爹給了我壓歲，jiejie帶我看舞獅，我?guī)蚸iejie買喜歡的燈?！?/br>
    回家的路上，陳在溪一手拿著湯婆子，一手提著兔兒燈。

    不知何時(shí)又飄起了雪粒子，落在身側(cè)，她覺得有些冷。

    回到屋中還是覺得冷。

    這一覺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之后，吵醒她的不是炮竹聲，而是一道尖銳的女聲。

    沈嵐剛從娘家回來，她爹娘皆是鎮(zhèn)上有名的郎中，她自小便跟在爹娘身后學(xué)習(xí)。

    她已出師很久，面對一些小病小磕碰早已是得心應(yīng)手。

    但這孩子的病讓她極其頭疼。

    她身子越發(fā)弱，近日里尤為嚴(yán)重，吹不得風(fēng)受不得涼。

    她翻了好些古書，整個冬日都在熬藥，才好不容易將這孩子的身體穩(wěn)定下來。

    一想到這里，沈嵐揉了揉額頭，氣道：“你看看jiejie，你說你看什么舞獅，以后都不許去看了。”

    “娘，我還以為jiejie已經(jīng)好了……”

    躺在床上的陳在溪聽見后，顫了下手。

    她緩緩睜開眼，雙眸中沉靜：“舅母，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鄙驆骨蹇攘艘宦?，抬步上前：“舅母剛回家拿了藥。”

    “是我想出門的舅母，”陳在溪眨了眨眼睛：“其實(shí)我總覺得有些悶，也想透透氣?！?/br>
    “……”沈嵐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好，那再等等就春天了，等春天到了，我讓你舅舅帶你去采茶?！?/br>
    “好?！?/br>
    陳在溪應(yīng)了聲，覺得后腦勺有些酸脹，她揉了揉頭，問：“舅母，還能醫(yī)好嗎？”

    “這有什么不能醫(yī)的，”沈嵐笑了笑：“等開春就好了。”

    漫長的冬季是枯燥的。

    她的繡工比起從前，已經(jīng)好了許多。

    呆在閨房里的日子開始乏味，余下的冬日里，陳在溪總想起綠羅，便時(shí)常看著窗外出神。

    陳在溪無比期待春天。

    ***

    開春以后，氣溫回暖，上京城里的顏色多了起來。

    宮中送來的布匹被老夫人分到各個院落，紅的粉的藍(lán)的綠的，各色料子，同春天一般有生機(jī)。

    送到北院的料子，卻沉悶的有些壓抑。

    老夫人揮揮手，分好了布料后，她呼出口氣，朝一旁問道：“佛廣那邊，有消息沒有？”

    李嬤嬤有些為難：“就，就大師說他是算命的，不是看病的，余下的事情，該歸太醫(yī)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