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兩眼一黑,腳下一個不穩(wěn),沈確差點一頭栽進一旁的河中。 被這樣的江河淹沒是什么感覺? 是窒息的壓迫。 是看不見光。 鼻腔被堵住,密不透風(fēng)的冰涼會將整個人都包裹。 猛地睜開眼,陳在溪支起身。 她還未從回憶中緩過神,胸腔正劇烈起伏著。 昨夜的記憶歷歷在目,她呼出口氣,緩緩將自己蜷縮起來。 小師傅沒有騙她。 從那么高的地方墜下,醒來時竟真的無事。 不只是無事,她甚至感受不到一點疼痛,只剩下那股被水淹沒的窒息感。 陳在溪弄不明白。 室內(nèi)寂靜,一股魚腥味淺淡,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記憶中回過神。 朝右的木門在此刻被人敲響。 “阿婆?!?/br> 陳在溪輕聲應(yīng)道。 下一瞬,門被拉開,一個帶著灰藍色發(fā)巾的老人走進屋。 喬阿婆上了年紀(jì),走起路來極其緩慢,她躬著腰,一步一步走到床邊。 “小姑娘你醒了?” 陳在溪點頭:“嗯?!?/br> “你是平安村里的姑娘吧,”喬阿婆眼睛不好,她反復(fù)揉了揉,擔(dān)憂道:“你是哪家的,阿婆找人送你回去,你們這些姑娘現(xiàn)在可真是膽子大,還敢一個人出來摸魚……你爹娘也是,都一個晚上了還沒來找你……” 絮叨聲在耳邊,陳在溪默默聽著,沒一會兒便淚流滿面。 她脫下了自己的粉裙,換上了極不合身的麻衫,粗糙的布料磨得她全身泛紅。 但心中的難過好像又不來源于此。 她無聲流淚。 喬阿婆沒見過像她這般哭得女孩,稍稍一頓,只好話音一轉(zhuǎn):“算了,小姑娘你也不要難過了,瞧瞧你這不是沒事嗎?其實每年都有人從上游沉下來,這要怪還得怪做爹娘的沒看好你……” “可是我沒有阿娘了,我回不了家?!?/br> 陳在溪覺得有些迷茫。 還要回宋府嗎?可既是回了宋府,怕是也活不長吧? 如果表哥知道她還活著,會把她抓進地牢,還是一刀殺了? 怎么會這樣,明明活了下來,她卻覺得自己和死了沒有區(qū)別。 越想越難受。 “你小小年紀(jì)是來這兒尋死的?”耳邊,喬阿婆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早知你是要死,我還將你拉回來干什么?!?/br> 她語氣很兇,陳在溪嚇了一跳,當(dāng)即便擺手:“阿婆,我,我沒有尋死?!?/br> “那不就行了?!眴贪⑵鸥舫隹跉?,態(tài)度又緩和下來:“你不是尋死,那你原是打算干什?” “原是打算去……”陳在溪眨了眨眼。 是不是可以就這樣死去,她是不是可以,就像這樣‘死去’呢? *** 喬阿婆說,從清平縣到清浙江陽,得有一千里往上的路程。 要先乘馬車到隨安,一路過去,得花上十天半月。 隨安緊靠著清浙,清浙一代水路多,若是到江陽,恐怕還得坐船。 臨行前,喬阿婆將還未干透的粉裙還給陳在溪。 除了粉裙外,還有一支玉簪,一根紅線,以及掛在裙上的荷包。 這些都是從她身上翻出來的。 陳在溪看著手上的物件。 荷包里裝著一份路引和十兩銀子,路引是老夫人找人置辦的,而銀子是臨行前,綠羅放進去的。 紅線,紅線繞在手腕上,可以保平安。 “……” 這四樣,就是她唯一的家當(dāng)了。 陳在溪不知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她的家鄉(xiāng)景江是很小的縣城,她連著趕了半月的路,才從景江到上京。 可上京城太大了,她不喜歡。 她好像,終于可以離開了。 天色稍晚,喬阿婆仍送她出門,她說既是救了人,便要將人安頓好才有功德。 在清平縣,陳在溪點了兩碗餛飩同她一起吃。 清湯上飄著翠綠的蔥花,她喝了口湯,又有些想哭。 “走吧。”喬阿婆已經(jīng)緩緩放了勺子。 院里還有魚未腌制好,等送走了陳在溪,她還得回家腌魚。 秋日已至,云層遮掩日光,這樣的天氣,是黯淡的。 喬阿婆的身影緩慢移動,她右腿比左腿要短一截,看起來很不靈光。 但她很有力量。 既是年邁,也將她從河中撈了起來。 陳在溪拉開車帷,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對未來恐懼消散,眼前這一幕,是她對上京的最后記憶。 *** 車夫告訴陳在溪,一匹馬一天最多能走七十里。 一共一千里路,走走停停,花了十二天。 所以到隨安的那一天,天氣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涼。 陳在溪付給了車夫四兩銀子。 理了理荷包,在除卻這十二日的花銷,她手中只剩下二兩。 二兩銀子,又是兩千文。 好在街上充斥著熟悉的市井氣,都是江南小鎮(zhèn),這里同景江給陳在溪的感覺一樣。 她站在街角,身上還穿著那件薄薄的粉裙,每當(dāng)有風(fēng)拂過時,陳在溪便環(huán)住雙臂,站在原地等風(fēng)拂過。 水鄉(xiāng)小鎮(zhèn)的風(fēng),濕濕涼涼,吹得人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