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個想法冒出的瞬間, 她心中彌漫起淡淡的焦躁來。陳在溪一直知道一件事情——她不討人喜歡。 年幼時,阿娘還在, 可她的阿娘和別人的阿娘不一樣, 很少對著她笑,也很少抱她。 幼時的記憶其實已經(jīng)模糊,關于阿娘的更是被淡化, 可有一個畫面, 似乎不受時間虛化,仍舊清晰到深刻。 她似乎病得嚴重,躺在床上, 熱汗淋漓間, 眼睛緊緊閉著。是她連著燒了兩天, 怎么也醒不過來。 府上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深怕她就這般死了。但其實她沒有失去意識,她只是睜不開眼睛。 閉上雙眼以后, 感官變得清晰。 她聽見周圍的人來來去去,聽見嬤嬤說她活不過今年,也聽見綠羅的哭聲。 下一瞬,她感受到一只輕柔的手落在臉頰,正從上至下的撫摸著她。 是阿娘。 撫摸在臉頰上的手真的很溫柔,陳在溪喜歡這樣的阿娘,但是又不想讓阿娘擔心自己。 可是她生病了,阿娘也在擔心她,阿娘沒有不喜歡她。 她很想很想睜開雙眼,告訴阿娘,她不會死,她只是暫時睜不開眼睛,不用擔心她。 然后下一瞬,阿娘溫柔的聲音卻落在耳邊: “你要是就這般睡去,一直醒不過來也不錯。”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呢?陳在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忘了,只知道那時的她在不斷下落。 她想,她還有阿爹。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阿爹也不要她。 在阿娘去世的那一年,阿爹就領回來幾位弟弟meimei,還同她一般大小。 她其實不太懂這意味著什么,只知道從今以后,會有弟弟meimei陪著她一起玩。 可她想錯了,弟弟meimei不喜歡她,新來的趙夫人也不喜歡她,還會將阿娘留給她的東西全部拿走。 她還記得,那時她去找阿爹哭訴,可阿爹正在教弟弟識字,語氣柔和,耐心極了。 而她沒哭兩句便被趕了出去,只因為她吵到弟弟寫字,阿爹不喜歡。 她真的不明白,只是忍不住想,原來阿爹喜歡會寫字的孩子啊。 是因為她不會寫字,阿爹才不喜歡她。 她便開始因為不會寫字而煩惱,偷偷哭。 她又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后面的一年里,隔壁住進來一位哥哥。 她偷偷撿他不要的字帖臨摹,撿他不要的書學習。 雖然最后還是沒有學會,但好在她已經(jīng)不難過了,也不會因為不識字哭。 陳在溪知道,是因為隨著時間過去,她長大了。 阿爹就是不喜歡女孩,更是不喜歡她,所以無論她如何努力,也都是白費。 那表哥呢?會同阿爹一樣嗎? 思及如此,從回憶中抽離,陳在溪抬眼,想看看表哥回來了沒有。 可是天不知從何時開始,徹底暗下來,眼前是模糊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不真切。 *** 室內(nèi)寂靜,白術站在一旁,心下卻緊繃著。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男人,白術皺起眉,發(fā)現(xiàn)還是看不透……明明他從前還能琢磨出一點蛛絲馬跡的?。?/br> 等等等等,方才世子爺都已經(jīng)將折子放下了,怎么最后又沒走?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白術看了眼窗外,發(fā)覺時間差不多了,才敢上前道:“大人,是否備馬回府?” 宋知禮側(cè)過頭,視線落在窗外,靜默一秒后,淡淡地應了聲。 夜晚的國公府寂靜下來,黑色濃稠,只有一輪孤月高懸于空,落下些光亮來。 玄衣男人踩在石板路上,步調(diào)不急不慢。 白術上前幾步,一邊抬手推門,一邊道:“大人,老夫人吩咐廚房那邊送了湯過來,可是要用膳?” “不用?!?/br> 男聲沉靜,白術已經(jīng)習慣,點點頭。 今日也一樣,世子爺酉時以后便不在用膳,既是老夫人每晚都送,他也不會用。 莊嚴的紅木門被推開,不知想起什么,白術環(huán)視了一眼周圍—— 北院的門前空曠,并無任何人影。 沒看出什么來,白術便收回目光,不在細看 。 畢竟都這般晚了,表小姐早就回去了才對,又怎會在此。 月色朦朧,蹲在墻角的陳在溪已經(jīng)昏昏欲睡了,聽見聲音以后,意識回籠,她抬眼,看清一地月光。 原來已經(jīng)這么晚了。 那表哥真的是因為躲著她,才這般晚回來嗎? 她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委屈,只是委屈也沒用。 此刻蜷縮在角落,不敢動,也不敢說什么,只能看著玄色人影慢慢走進屋。 月光落在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上,細細打量,他一張臉上沒有表情,沉靜如月,高不可攀。 陳在溪眨眨眼,頓了下,還是什么也沒說。 只是下一刻,月光中的人影忽而轉(zhuǎn)過身來,低垂眸與她對視。 被這樣冷淡的目光看著,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哭的欲望。 但還是無法忍受,只好低下頭,將臉埋進膝蓋里。 陳在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應該上前的,上前扯住表哥的衣擺,像以前一樣去求他。 明明之前都是這樣的,但為什么這一刻,她只敢縮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淚。 月光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她本就嬌小,蜷縮在墻角以后,小小一只,此刻埋頭,纖細的脖頸在不停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