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彥在這時依然選擇緘默權。

    只要是與他和明日葉有直接關係的事情，他都沒辦法立即做出回應，更別提在那之后……京想要聽見的那些回答。

    真相的震驚程度是一回事，不過最讓他在意的……卻是為何京也會知道這件事。

    他和神詩明日葉、鬼澤丈彥與神詩火柜、他們青梅竹馬彼此母親當年的選擇、十六年一次的輪回、長斑家當年的行動。

    無論從哪一條關係來看，都找不到京的身影，這傢伙又是從哪里打聽到的，而且還詳細到宛若當時他也在場。

    「神詩火柜之所以不時會有頭疼的困擾，就是他對你們鬼澤家的愧疚。要不是當年他選擇和長斑家合作，犧牲你母親，以一命換一命的方式，復活神詩明日葉，你們鬼澤家也不會走到今天，他是名副其實的殺人兇手，大量的愧疚感讓他在那之后沒辦法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所以身子才會每況愈下，到了現(xiàn)在就是以頭痛長年折磨自己，當作對你們鬼澤家的贖罪?！?/br>
    頭痛——一直住在神詩家隔壁，與明日葉他們是鄰居關係的他，當然也知道這件事了。而他也很擔心一直被他喚作伯父的這個男人的身體。

    現(xiàn)在真相大白了。

    原來還是和他們鬼澤家有關，怪不得每當他關心時，明日葉的父親總是說沒有關係……然后還會在最后附加一句對不起。

    那么，他五歲那年——

    「對了，鬼澤同學，你們家不是在十一年前的一晚遭到強盜闖空門嗎？你父親鬼澤仗彥在那次事件不幸身亡——那也是神詩火柜下的毒手啊?！?/br>
    「————」

    「因為你父親發(fā)現(xiàn)了當年你母親難產(chǎn)的全部真相，為了讓整件事都能在這里就畫下句點，神詩火柜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你母親后，也對你父親動手了?！?/br>
    京說得輕松愜意，一臉解脫的表情。果然不是在過來前才臨時抱佛腳的急就章知識，對方不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才開始寫作業(yè)，早在事件爆發(fā)之后，就已經(jīng)緊握在手，等著解放的那天到來。

    那就是今天。

    就是今天——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這樣啊?！?/br>
    因為今天突然知道了太多事情，以至于他現(xiàn)在腦袋一時無法負荷，就連視線也被干擾似的，明明一直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京與維納斯，不知為何卻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是知道的。

    他已經(jīng)開始逃避了。

    接連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他的身心已經(jīng)不堪其擾，為了讓自己好過，身體率先建立起更強的防御系統(tǒng)，首先就是暫時關閉視力，只要什么也看不見，他就什么也判斷不了了。

    所以就連回應也很隨便，在他答應前，試圖以此勸退對方，他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意，剩下的讓對方自己去想。只要他們其中一人不同意，他們之間的合作就一定不會成立。

    原先京會在這時盯上他，除了因為他獨一無二的身分，另外就是凜奈已經(jīng)死了，無法再以黎明與望月這條路線，成就傳說中的阿克夏。

    他本來就是備案。

    第二順位。

    「鬼澤同學？還記得嗎……你會成為魔法師就是因為——」

    他會成為魔法師，本來就是為了追回當年的真相，現(xiàn)在他全都知道了，接下來該怎么做？

    殺光神詩家，替無辜慘死的父母報仇，還是……怎樣？

    「不對，這么說來，鬼澤同學，你并沒有想過在知道之后該做什么。」

    京說得對，他根本就沒想過之后的打算，只是一股腦以這個目標前進。

    既沒有想為父親報仇當年的兇手，也沒有特別去規(guī)劃在那之后的行程。

    但是，就這么放過對方好嗎？要是沒有去想，那就和原諒是一樣的。

    其實這個問題，他應該有想過。

    父親出事的那一年，他才五歲，現(xiàn)在來看就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以他的性格，這十多年會什么都不想，只為找出當年的真相而行動、而鍛鍊自己、而和明日葉一起接取任務嗎？

    當年他會成為魔法師，是滿懷抱負的，也有下定決心，甚至直到學生消失事件之前，還有再三提醒自己這個目標。

    可是……不管怎樣，失去父親那年他都才五歲，成為魔法師時也僅僅八歲，這些年紀會有的目標，就和將來長大要當太空人之類一樣，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沒有人會當真，當事人更是會在長大之前，因為受到周遭洗禮，慢慢冷靜下來，然后偷偷地遺忘掉。

    也就是說，即便當年的他對殺害他父親的犯人有再多仇恨，也該放下了。

    只不過，既然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來到這一步了，有必要再去想當年的他是怎么想的嗎？現(xiàn)在的他，不僅擁有力量，也擁有知道所有真相的權力，而且全都已經(jīng)知道了，那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他身邊的人，才讓他去思考，要不要再次正視這個問題。

    話雖如此……他應該已經(jīng)殺了明日葉了，要不是明日葉的犧牲，他也不會知道這么多。他用自己的父母去換對方的女兒。

    這下……應該扯平了。

    只要沒有聽到自己想聽道的那個回答，就不會善罷干休，京出擊了。京繼續(xù)以煽動的口氣刺激他：

    「如果還是沒辦法做決定，那就過來我們這邊吧。我們會滿足你的所有需求，并讓你的憎恨得到充分釋放的?！?/br>
    「……」

    「你擁有足以解放的身分與資格，但看來你還缺少方向，這樣的話，就讓我們來引導你吧，你就能看到你想看的世界了?！?/br>
    「我想看的世界？」

    「鬼澤同學，那就是你在知道當年父親慘死真相之后該做的事，那是你的義務。光是知道，是沒辦法消除你心中對神詩家的疙瘩，而且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你覺得神詩家不會有動作嗎？試著想想，你能夠來到這里，并得到知道一切的代價。」

    「因為……我親手宰了明日葉。」

    「你覺得神詩家會坐視不管嗎？要知道，神詩明日葉早在十六年前就死過一次，你現(xiàn)在看到的神詩明日葉，是那對夫妻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女兒，甚至不惜在十一年前隱瞞這個秘密，殺了你的父親啊。結果……你現(xiàn)在卻為了替父母報仇，再次宰了他們的女兒。復仇的連鎖……早在你反擊的瞬間就開始了，你已經(jīng)沒辦法回頭也不能收手了?！?/br>
    ……說得也是。

    就算他想到此為止，對方也未必會認可。

    這就是道理。

    「而且，你不只得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擊，你非得反擊。就算你都已經(jīng)先宰了他們的女兒，也不能就這么一筆勾消，因為那些茍且偷生的傢伙還活著，而且這個世界還有魔法師與魔法這些東西?！?/br>
    「魔法師與魔法……這些東西？」

    京笑著作答：

    「經(jīng)過這次事件，想必你也和我一樣，了解所謂的魔法師與魔法的真面目了，那些傢伙全都是不知好歹的混帳啊。為了自己，即使是不人道的事情也做得出來，說穿了就是一直把他人推入火坑，來滿足自己的慾望?！?/br>
    總覺得……這些話好像在哪里聽過。

    「鬼澤同學，你以為地下世界是為何而存在？六年前黎明一族的滅亡又代表什么意思？三年前的伊夫列特火山事件背后是不是也有故事？」

    不就是……長斑明日葉對他們說過的話嗎？

    「這所學校也是，利用了義務這樣的聳動字眼，每年不斷招收學生，讓他們成為魔法師，但到了最后……他們得到了什么？就是在任務中不明不白地死去，而且這時居神還不放過，把他們的資料全都收進中樞系統(tǒng)，以便日后追查或利用。我們就只是那些傢伙的玩具而已！但是……我們很幸運，因為鬼澤同學，你擁有改變這一切的力量，阿克夏的力量?！?/br>
    「改變的力量……阿克夏的力量?！?/br>
    道彥忍不住探了探自己的雙手。

    「鬼澤同學，你也已經(jīng)親身體會過了吧？只有高層才能對付高層，同樣的道理，能夠對抗魔法師的也只有阿克夏，創(chuàng)造魔法師這套系統(tǒng)的就是阿克夏啊?！?/br>
    「……」

    「事不宜遲，就讓我們一起發(fā)揮這股力量，把我們都痛恨的這套系統(tǒng)給——」

    京都已經(jīng)伸出手了，就連劇本也沒有搞錯，身為覬覦對象的他也全都聽進去了，那么這傢伙還有什么好遺憾的，要在結尾的地方故意吊人胃口。

    道彥是知道的。

    他身后的腳步聲。

    又有人無故闖入了。

    那就是讓他和京之間的對話，無法進行下去的原因。

    「道彥！」

    而且，對方還認識他，一上來就用熟悉的語氣呼喚他的名字。他也不是不認得對方，光是聲音，就已經(jīng)猜到對方是誰。不過，除了這個人，似乎還有別人。

    腳步聲有兩道。一個急切而有自信，另一個則是輕松自在。

    「雖然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不過現(xiàn)在要緊的不是這個，在你接受校長的邀請之前，我要先和你說！」

    八神紅月。

    排名第8位的風系統(tǒng)魔法師，八神家的成員之一，戰(zhàn)斗型修女，隸屬庫庫爾坎第五師團。

    順著這些話，紅月也來到道彥面前了。率直的聲音，只為他好的行動，即便紅月沒有特地來到他面前，他也已經(jīng)感覺到對方的真心了。

    「你不能在這時接受魔鬼的誘惑，因為……當年告訴你父親神詩同學事情的，就是校長！如果不是，為何當年你家出事，后來會被歸為懸案，至今都還沒找到犯人，想一下就知道了，就是因為校長壓下來，只有校長有權做到這件事！」

    繼京之后，紅月的闖入，果然也能為道彥帶來一定的影響。

    明明他們一直在室內(nèi)，不知為何，道彥卻能感覺到有一陣風，吹拂他的劉海、觸碰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