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69煙視媚行尤氏二嬌
煙視媚行尤氏二嬌,薛家退婚寶琴定親 不談薛蟠如何與家人商議寶琴的婚事。且說賈珍、賈蓉、賈璉等賈家男丁悉數(shù)歸家,立刻cao辦起執(zhí)事人役及應(yīng)用幡杠等物。則于初四日卯時請靈柩回城,一面又使人知會各位親友。 展眼就到了初四日黑早,賈府眾人于卯時從鐵檻寺出發(fā),抬著賈敬老爺?shù)撵`柩,揚幡過會,奏樂前行。 是日,喪儀炫耀,賓客如云,自鐵檻寺至寧府,夾路觀看的何止數(shù)萬人。浩浩湯湯穿著白服麻衣的喪儀隊伍仿若是一條白色的巨龍,從鐵檻寺蜿蜒至寧府,空中紙錢飛灑,哀樂響徹四九城。路旁彩棚高搭,設(shè)席張筵,和音奏樂,俱是京都各豪門家路祭。自四位異姓王至八公十六候等功勛世家悉數(shù)聚在。當真是熱鬧喧闐,鮮花著錦,富貴逼人。 如此張揚之態(tài),自然少不得叫路人非議嗟嘆。不談旁人心里,光是賴瑾這一路上都聽見了多少書生口說“喪禮與其奢易莫若儉戚”的,當然也有艷羨寧府威風顯赫的,認為人活一生當如是。當真是毀譽參半,莫衷一是。 不過唯一可以很定的,就是向來高調(diào)的榮寧二府繼“聯(lián)詩丑聞”后,又是無可爭議的高調(diào)了一把。只是在賴瑾看來,寧國府有這會子張揚跋扈的,還不如低調(diào)隱忍一些,興許還能在乾元帝眼里留個好印象。 畢竟這位少年登基銳意進取的帝王向來討厭尸位素餐毫無建數(shù)只會仰仗祖輩功勛胡作非為的世家子弟。可是細細看來,榮寧二府前兩年的作為還好一些,最近兩年的行止倒是越發(fā)張狂了。 賴瑾不知不覺就想到進來謠傳的乾元帝越發(fā)寵愛賢德妃之流言,就覺得心中不安。只是已經(jīng)被乾元帝當面警告過的賴瑾再不敢多事提點,目下也只有悄悄置辦了一些田產(chǎn)房屋和商貨鋪子,希望以后大廈將傾,有了這些東西賈府眾人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輕輕嘆息一聲,賴瑾搖了搖頭,舉步進入寧國府。 寧府族長賈珍帶著兒子賈蓉親自迎了出來。賴瑾一時間倒有些受寵若驚。連忙上前見禮。相互閑話幾句過后,賈珍頗有深意的問道:“因府中大老爺賓天,蓉兒要在家中守一年的孝。這本來就是他做孫子的本分我也不好說什么。只可惜鐵打的朝廷流水的官,不知道一年之后江南官場還有沒有蓉兒的立錐之地?!?/br> 賴瑾聞言,莞爾一笑。他還以為賈珍是為了什么親自迎出來,果真是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啊! 內(nèi)心哂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當今圣上原就是個仁孝過天的。蓉兒為祖父守孝乃是忠孝仁義之舉,圣上若是知曉了,自然會贊蓉兒純孝?!?/br> 這話基本上說了等于沒說,賈蓉卻依舊欣喜異常的躬身謝道:“請瑾叔替侄兒美言。” 賴瑾淡笑道:“好說,好說?!?/br> 賈珍笑著將人引進靈堂。賴瑾上香吊唁過后,賈珍又引著人去了偏廳喝茶。只說了兩句話的功夫,管家俞祿前來稟報府中采買良田等事宜。賴瑾聽的心中一動,忍不住建議道:“珍大哥哥既然有閑錢,何不多在金陵購買一些祖宗祭田?” 賈珍不知怎么就覺得一陣的心驚rou跳,脫口問道:“瑾兒可是聽說了什么消息?可是圣上那頭……” 賴瑾開口笑道:“倒是沒有圣上什么事兒。只是前幾日同薛大哥哥說話,聽他說金陵一帶的田地比往些年便宜了許多,房屋莊舍也比早些年低廉一些。我想著同樣是采買田地,珍大哥哥何不在盡量多買一些。這些東西總歸是造福后人且不留后患的?!?/br> 賈珍放下心來,開口笑道:“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以前沒這么做不過是覺得金陵離京城太遠,有些時候不方便照管罷了。既然瑾兒特地囑咐哥哥一回,哥哥怎么也要給瑾兒一個交代才是?!?/br> 說著,又低聲囑咐了俞祿幾句,俞祿唯唯諾諾的應(yīng)著。又說了一些來客見禮的話,賈珍便揮揮手,吩咐他退下了。轉(zhuǎn)過身來剛要和賴瑾絮叨兩句,外頭又來通傳說北靜王府長史官代替北靜王前來祭奠。賈珍慌忙起身,略帶歉意的說道:“還請瑾兒先吃杯茶,哥哥隨后就到?!?/br> 賴瑾頷首笑道:“大哥哥但去無妨?!?/br> 賈珍想了想,又叫賈蓉過來相陪。眾人喝了一碗茶水過后,賴瑾起身就要告辭。于是賈蓉引著人前去靈堂燒了些紙錢,此時往來賓客已經(jīng)漸次散回,靈堂上也沒有多少人了。賴瑾這才尋了空兒和尤氏、惜春兩個說了些節(jié)哀順變的話。尤氏和惜春兩人點頭應(yīng)了,還拿著錦帕擦了擦眼淚。 一陣涼風吹過,傳來絲絲細不可查的姜汁兒的味道。賴瑾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尤氏和惜春手中的繡帕,暗暗嘆息。 這賈敬雖然常年在道觀上住著,不怎么與寧府中的小輩來往??傻降滓彩怯仁系墓?,惜春的親爹。靈堂之上竟然也如此裝模作樣的未免太嫌冷漠了些。 賴瑾暗暗想著,尤氏身后卻走出來一位美艷無方,體格風sao的妙齡女子,張口就笑道:“這就是世人傳言的小探花郎賴子瑜吧。嘗聽jiejie說起你,如今一見,果然是風流倜儻,君子端方?!?/br> 輕浮的言語讓賴瑾止不住的皺了皺眉。審視的目光霎時間落在這美艷女子的身上。只見這女子雖然身上穿著一身麻布孝衣但腳底的鞋子卻是殷紅色的,在雪白的裙子下若隱若現(xiàn)的,十分招人。賴瑾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一個溫柔標致觀之可親的溫婉女子走了過來,輕輕拽了拽美艷女子的衣袖,柔聲說道:“我meimei年紀小不懂事,唐突大人了?!?/br> 兩位佳人站到一塊兒,賴瑾只覺得那股子姜汁兒的味道越發(fā)濃了。心下有些了然又有些不屑,時時關(guān)注著賴瑾舉動的賈蓉立刻湊上來賠笑道:“那兩個是我的兩位姨娘,因府中cao持喪禮的事兒人手不夠,我爹特地接了她們過來幫忙的?!?/br> 賴瑾立刻知道這兩人果然就是尤二姐和尤三姐,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淡淡說道:“既然是大哥哥請來幫忙cao持府中庶務(wù)的,我自然不好多話。只是這靈堂上本就人來人往,再加上香燭紙錢焚燒氣味越發(fā)難聞,倘或再弄出個什么姜汁兒辣椒水兒的,別說氣味好不好,叫人看出來也不像。” 一句話未盡,說的尤氏兩姊妹滿臉通紅。 賈蓉看著賴瑾的神色,也不好說話了。 瞧見眾人一時間都覺得尷尬,賴瑾也不好再留下。當即出了寧府徑自家去,沒過半日的功夫,薛蟠也來了。果然也談及了薛寶琴退婚一事,只說那日家去后和母親弟妹商量了一番,大家都很認同薛蟠的話。如今為難的卻是該怎么退婚才能不影響薛寶琴的名聲。 賴瑾想了想,開口說道:“其實梅家之所以要退婚,不過是想攀了皇后娘娘的高枝兒罷了。倘或能讓皇后娘娘知曉梅家的卑鄙無恥,興許能有些見效?!?/br> 薛蟠有些煩躁的抓了抓腦袋,開口說道:“可是我們和皇后非親非故的,人家憑什么聽我們說話?” 賴瑾微微一頓,開口說道:“目下來看,薛府要聯(lián)系上皇后娘娘,只有兩個法子:一個是薛大姑娘通過建安公主的關(guān)系向皇后娘娘稟明,或者是走了賢德妃娘娘的路子去尋皇后娘娘也好。只是我個人以為,賢德妃娘娘與皇后娘娘同是后宮妃嬪,可能有些時候說話辦事都很尷尬,還不如薛大姑娘直接走建安公主的路子來的穩(wěn)妥?!?/br> 畢竟,建安公主乃是皇后的親生女兒,且又頗受乾元帝喜愛。相信皇后娘娘很樂意在某些時候聽聽女兒的看法。 薛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回頭想辦法聯(lián)系我meimei,盡快解決了這件事情?!?/br> 賴瑾頷首不語。 薛蟠又道:“你這邊什么時候和那位翰林說話,千萬不要我meimei這邊退婚了,他那邊又有什么反復(fù)?!?/br> 賴瑾搖頭笑道:“大哥哥放心就是了。其實我當日和你說起我這位同僚,也是他的父母曾經(jīng)囑托我?guī)兔α粢馑幕槭?,所以我才說話間就想到了他這個人?!?/br> 薛蟠點點頭,繼續(xù)問道:“說了半天了,你這位同僚究竟姓甚名誰,那日和你聊得太歡,竟然忘了問這么重要的事兒。” 賴瑾聞言細細想了一回,自己前兒只顧著和薛蟠說自己那同僚的為人家世,竟然真的沒有提及他的姓名。 當下莞爾一笑,搖頭說道:“我這同僚姓衛(wèi)名玨字墨詰,是大同人士?!?/br> 薛蟠叨咕了兩遍衛(wèi)玨的姓名,又問了好些衛(wèi)玨的家常話,甚至逼著賴瑾寫了一封人物簡介,方才揣著宣紙回去復(fù)命去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道:“你抽個空快點兒去他們家問明了情況回我,我母親和弟妹還等信兒呢!” 賴瑾越發(fā)無奈的點頭應(yīng)允。將薛蟠送出府去。 回來的時候恰巧碰上賴嬤嬤午睡起來,不免又問了一番寧府cao辦喪事的事兒,賴瑾一一回了。賴嬤嬤又問賴瑾在寧府上可見到了寶玉,賴瑾回說沒有見到。賴嬤嬤靜默半日,搖頭長嘆。 “昨兒下午陪老太太摸牌說話,只覺得老太太精神頭越發(fā)不濟了。她比我還小四五歲呢,如今瞧來卻也和我差不多年紀,想來都是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兒太多,把人都催老了?!?/br> 賴瑾也不由得想到了上次見到賈母時候感覺到的頹廢氣息,默然無語。 太祖孫兩個默默坐了一會子,賴嬤嬤擺手說道:“我下午的時候還要進府里陪老太太去,你要是有事兒就去做吧,不必陪著了?!?/br> 賴瑾點頭應(yīng)是,起身離開。 沒過幾日的功夫,薛蟠過來告訴賴瑾他meimei薛寶釵已經(jīng)說服建安公主到皇后娘娘面前說話。將梅翰林家背信棄義首尾兩端的小人舉止一一言明,且公主殿下也在一旁幫腔,認為梅翰林家如此品性,實非良配。 皇后娘娘聽過女兒和薛寶釵的回話,又著身邊的內(nèi)侍一一查證,也覺得梅翰林一家貪慕虛榮,忘恩背義,實屬小人。她雖然貴為皇后并不是很在乎庶妹的婚事,但梅翰林一家如此心性,可見是能共富貴而不能共患難之人。且這梅翰林一家子在朝廷清流之內(nèi)的名聲已經(jīng)搞得惡臭,本身又不是什么精明能干之人,在身上跟前兒也不是很討喜,皇后覺得自家真心犯不上為了這種人而污了名聲。 只不過梅翰林要求娶皇后庶妹的事情從未擺到臺面兒上,皇后娘娘自然也犯不著下懿旨訓(xùn)斥。只是私底下告訴娘家從來沒有這門婚事,然后將消息很隱晦的傳播出去罷了。又想到薛家這兩年在圣上眼中的得利,皇后娘娘也樂得做順水人情。因此尋了個機會叫建安公主見了見那位薛二姑娘,又稱贊了一些其為人端莊,安分隨時之類的好話,算是為薛寶琴正名兒。 雖然由始至終皇后娘娘都未曾出面,但是公主殿下都親口說薛寶琴姑娘端方穩(wěn)重、安分隨時。那薛寶琴姑娘自然是最端方穩(wěn)重,安分隨時的。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善意和許可之后,薛家這邊立刻著手退婚事宜。 按照常理,退婚的事情自然是由薛寶琴的哥哥薛蝌親手cao辦。但是因薛蟠不忿梅翰林一家的為人,自告奮勇要插手此事,勢要讓梅翰林一家領(lǐng)教領(lǐng)教皇商薛家的不好惹。薛蝌看著自家堂哥信誓旦旦熱火朝天的模樣,又想到今后少不得還要仰仗堂哥許多,只得不甘不愿的退居二線。 而薛蟠為人行事向來高調(diào)跋扈,此事又求了賴瑾在暗中謀劃宣傳。于是沒過兩天的時間薛家就將當年梅翰林困頓窮苦受薛家老爺資助進學,后為感謝薛老爺?shù)母吡x與薛家小女兒寶琴定下親事,豈料梅家人科舉高中點入翰林之后又嫌棄薛家中途敗落意圖悔婚,還借機詆毀薛家二小姐為人品性的原委張揚的人盡皆知。 薛家財勢雄厚,賴瑾又是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后來竟編寫了一個話本,指使說書先生在薛家旗下的酒樓商鋪里連連講書。不過半月的功夫,梅翰林一家背信棄義的名聲竟連大明宮都有所耳聞。 每日里伏案批閱奏章忙的天昏地暗的乾元帝在休憩閑暇聽到戴權(quán)講故事似的說了這條新聞之后,靜默半晌,然后輕聲笑道:“他倒是很有閑心?!?/br> 戴權(quán)窺著乾元帝輕松愜意的神情,胸有成竹的退了下去。 又過了三五日,乾元帝突然靜極思動前往翰林院走動,結(jié)果本該在崗的翰林院學士梅清竟然因為一己私事擅離職守。圣上龍顏大怒,當即召回梅翰林考校了一番庶務(wù),結(jié)果梅翰林因這幾日忙著解決與薛家婚事一事并沒有在翰林庶務(wù)中用心,自然應(yīng)對的也不盡人意。 乾元帝大怒,以尸位素餐為由銷了梅清翰林學士的職位,降為翰林侍講,竟然很恰巧的跟賴瑾為同一品階。且按排位來看,卻還比賴瑾低了那么一點點。 消息傳出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原本還仗著自己品階比較高而時不時就刁難賴瑾一番的梅翰林如今屈居人下了。賴瑾袖著雙手在旁圍觀,恭送乾元帝之后,向梅翰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之后的事情當然是用膝蓋也能猜中的。賴瑾憑借自己稍稍高了那么一點點的品階,自然是要處處刁難梅翰林,但凡是他能做主且又能刁難梅翰林的舉動賴瑾做的十分暢快。且他平日里注重結(jié)交眾位同僚,人緣自然是比只顧著攀高枝兒又不顧道義的梅翰林好。秦牧、陸子明、趙岑乃至衛(wèi)玨等人也樂得幫賴瑾“調(diào)、教”梅翰林。不過月余功夫,就整治的梅翰林叫苦不迭,就連人都比早先清瘦了好多。不得不向賴瑾眾人低頭求饒,賴瑾等人這才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這日,朝廷沐休。賴瑾在家洗過澡后,又吩咐管家預(yù)備了一份質(zhì)樸但又使用的表禮,準備下午去衛(wèi)玨家拜訪。 衛(wèi)玨家住在京都南城區(qū)的吳桐巷子,按照京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是正兒八經(jīng)的貧寒之地。區(qū)區(qū)一套兩進的宅子,還是衛(wèi)玨在翰林院當差一年多以及平日里多接私活兒攢下的錢才賃的房子。小小巧巧的,雖然簡單但是干凈,院子里還種著些時令果菜,很有家的味道。 賴瑾上門的時候衛(wèi)家三口正在大屋里吃飯,看見賴瑾過來,衛(wèi)玨一手端著飯碗還不忘嘲笑道:“我們家緊衣縮食了半個多月才狠心宰了一直母雞開齋,你鼻子怎地就這么好用,隔著大半個京都也能尋著過來?” 如此親切隨意,平和自然,很容易就讓賴瑾想到了后世那些言行無忌的損友。這也是賴瑾為什么很快就和衛(wèi)玨相交甚好的緣故。 賴瑾當下勾了勾嘴角,故作得意的說道:“自上次從你家走后,我心里可是算計著時日呢。大家都是兄弟你想吃獨食可不容易。” 說著,又提了提手上的臘rou、雞蛋和一只羊腿顯擺道:“我也不白吃你家的,我自帶了伙食呢!” 衛(wèi)玨的老母聽到外頭的聲音,撂下碗筷抹嘴出來道:“別聽你兄弟饒舌,快些進來吃飯?!?/br> 賴瑾笑嘻嘻的說道:“還是伯母對我好?!?/br> 說著,堂而皇之的越過衛(wèi)玨,向他母親笑道:“我在巷子口兒就聞到家里的香味了,伯母的手藝就是好?!?/br> 衛(wèi)玨哼了兩聲,不服氣的端著飯碗走進來坐下。 他父親輕嘆一聲,搖頭說道:“如今都是當了翰林老爺?shù)娜肆?,吃飯還像莊稼漢似的端著碗滿院子跑,這怎么中?” 衛(wèi)玨不以為然,嘻嘻笑道:“爹你就放心罷,我就是在家里這樣,在翰林院的時候我比子瑜還能裝呢!” 賴瑾心有戚戚焉的點頭附議。第一次在瓊林宴上見到衛(wèi)玨的時候只看他風度翩然,舉止有度,言語契闊,還以為又是個魏晉名士那樣的倜儻君子。豈料相處久了才衛(wèi)玨這人就是個披著文人皮囊的流氓。用后世一句比較風sao的話來說,這人就是個雅痞。 衛(wèi)玨他母親給賴瑾撿了兩個大饅頭,有些歉然的說道:“不知道子瑜今兒過來,只弄了些饃饃。瑾兒要是吃不慣就多吃點兒雞rou罷了?!?/br> 衛(wèi)玨看著賴瑾哈哈朗笑,接口說道:“娘你別管他,成日里大魚大rou的興許他早吃膩了,也許就愛吃這饃饃呢!” 賴瑾自穿越過后,也很少吃到這種雪白雪白的大饅頭。尤其衛(wèi)母的手藝活兒很好,大饅頭蒸的很是松軟??雌饋砭秃糜惺秤?。 衛(wèi)玨見狀,一臉得意的笑道:“娘你看我沒說錯吧。子瑜家里過的太好,成日里總吃碧粳飯,恐怕他都吃膩了。如今能吃兩個大饅頭,我看他歡喜的很。” 說著,夾了一筷子黃瓜錢兒到賴瑾的碗里,開口說道:“這是我娘特地曬的黃瓜干兒,拌了rou末炒特別好吃,你嘗嘗?!?/br> 衛(wèi)母慌忙說道:“你個作死的孩子,那黃瓜錢兒是用香灰拌了曬的。子瑜的腸胃那么嬌弱,仔細吃壞了他?!?/br> 說著,便要起身將賴瑾碗里的黃瓜錢兒挑出來??趦?nèi)還說道:“子瑜你別聽衛(wèi)玨小子的,你多吃雞rou。” 賴瑾卻不容衛(wèi)母反應(yīng),直接夾了一口黃瓜錢兒吃了。只覺得口感勁道,味道清新,很是不錯。 衛(wèi)玨大大咧咧的說道:“娘你做菜的時候都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沒事兒?!?/br> 衛(wèi)母瞪了衛(wèi)玨一眼,開口說道:“人家子瑜可是從小到大都金貴的很,你以為什么人都跟你一樣的皮實?!?/br> 衛(wèi)玨翻了翻白眼,決定還是不把賴瑾跟他們上山的時候打了蛇rou和田鼠烤著吃的事情說出來。他覺得自家的黃瓜錢兒怎么也比蛇rou和田鼠干凈吧。 想著想著,又看著面前屈膝坐在小板凳上依舊溫潤繾綣,很有教養(yǎng)的賴瑾,很是果決的搖了搖頭。 堅決不能說,太毀形象了。 欣然飯畢,衛(wèi)母又給大家上了新鮮瓜果。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面,衛(wèi)玨一邊咬著折扇一邊問道:“你今兒怎么想起過來了,不是說還要去寧府那邊吊唁嗎?” 賴瑾嘻嘻笑道:“給你說媒來了。” 衛(wèi)玨不可置否,衛(wèi)父和衛(wèi)母卻是一臉大喜。衛(wèi)母連忙湊上前來遞給賴瑾一塊兒西瓜,又開口問道:“是誰家的姑娘,長得好嗎?” 衛(wèi)玨嗤笑一聲,開口說道:“娘,你得問那姑娘性子好不好。長得好又不能當飯吃,性子好對您二老好才是最重要的。” “那也不能娶個母夜叉回家??!”衛(wèi)母瞪了衛(wèi)玨一眼,拉著賴瑾的手說道:“我知道你和衛(wèi)玨好,我也從來不拿你當外人。你都不曉得這兩年我和你伯父急成什么模樣。你說我們衛(wèi)家也只有衛(wèi)玨這么一顆獨苗。還指望著他傳宗接代多生幾個娃。以前他讀書的時候,我說給他說個媳婦他死活不干,說什么怕耽誤了學業(yè)。后來當了官老爺入了翰林了,好些媒婆把我們家的門檻兒都踏破了,他也是一個都不同意。說什么怕我和他爹委屈了。其實我和他爹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只要能抱上孫子還怕什么委屈——” 衛(wèi)玨有些不贊同的皺了皺眉,開口叫道:“娘?!?/br> 賴瑾不著痕跡的將自己的手從衛(wèi)母的手里抽出來,開口說道:“伯母放心,我認得的這位姑娘家人品端莊,長得也好。雖然不是官身但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 衛(wèi)父突然開口打斷了賴瑾的話,沉聲說道:“不是官身,難不成是商戶之女?” 賴瑾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不知道伯父伯母有沒有聽說過皇商薛家?” 衛(wèi)父想了想,開口問道:“那個為民請命的薛家?” 賴瑾頷首應(yīng)道:“是他們家的堂妹。” 衛(wèi)玨眼睛一亮,脫口問道:“可是梅翰林家背信棄義想要悔婚的未婚妻,薛寶琴姑娘?” 衛(wèi)父和衛(wèi)母兩個也下意識問道:“是薛恩人家的姑娘?” 賴瑾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開口問道:“你們怎么會認得薛二姑娘?” 聽得果然是自己心中的那位薛姑娘,向來大大咧咧的衛(wèi)玨竟然有些扭捏起來,坐在石凳上不吭聲。倒是衛(wèi)父嘆息一聲,開口說道:“說起這薛二姑娘也算是我們衛(wèi)家的恩人。當年要不是薛家老爺出盤纏供我們家衛(wèi)玨上京趕考,恐怕我們家也出不了一個官老爺了。本來還想著以后衛(wèi)玨出息了能夠報答薛家老爺,豈料天不從人愿,薛家老爺竟然沒一年的功夫就死了。可憐只剩下薛家一位哥兒和一位姐兒。那姐兒竟然還許了忘恩負義的梅翰林家?!?/br> 賴瑾面色古怪的看了衛(wèi)玨一眼。怪道當日梅翰林家傳出要退婚的消息,衛(wèi)玨譏諷不斷甚至還作了幾十首歪詩策論來嘲諷梅家的背信棄義。他原來還以為衛(wèi)玨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沒想到當中還牽扯這么多事情。 想到這里,賴瑾笑嘻嘻問道:“原來墨詰兄和薛家二小姐認識,以前從來沒聽你提起過?!?/br> 衛(wèi)玨苦笑一聲,搖頭說道:“那梅翰林家本就對這門親事不滿,后來出了聯(lián)詩一事,更是百般詆毀薛家二姑娘的名譽。這個檔口我倒是不好說什么,生怕梅家又弄出什么波折來反而害了薛家二小姐?!?/br> 賴瑾了然的點了點頭,甚是明白衛(wèi)玨的顧慮。以梅翰林一家人死皮賴臉又胡攪蠻纏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衛(wèi)玨和薛家二姑娘的關(guān)系,再看衛(wèi)玨對梅家悔婚之事如此打抱不平,恐怕真能生出什么事端來。 這廂賴瑾和衛(wèi)家父子兩個討論梅家的首尾兩端,衛(wèi)母卻有些著急的插言問道:“子瑜要給我們家衛(wèi)玨說的姑娘就是這位二小姐?” 一句話出口,衛(wèi)玨白凈清秀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詭異的殷紅。他故作不經(jīng)意的挺直脊背淡然端坐,耳朵卻直直立著聚精會神的聽賴瑾的答言。 賴瑾心下好笑,口中直說道:“倒是有點兒這個意思。畢竟梅家人為了攀皇后娘娘的高枝兒竟然陷恩人之后于不義,其為人品性可見一斑。薛家向來重信重義,自然也起了退婚之意。如今薛家大姑娘已經(jīng)求了建安公主去皇后娘娘跟前兒陳情,估計梅翰林此番要落得個雞飛蛋打?!?/br> 衛(wèi)母聞言,點頭附議道:“薛家二姑娘人品好容貌好性子也好,那梅翰林的兒子果真配不上薛二姑娘?!?/br> 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出了這樣的事兒,薛家也有些心灰意冷。薛蟠本就是皇商之家,雖然不能入朝為官,但是也領(lǐng)著內(nèi)帑的差事,門第本就不俗。倘或趁此機會尋一個高門大戶也不是不能。但是薛家兄長愛護meimei,只想要一個能一心一意對薛二姑娘好且品性才學差不離的妹婿。因此言語間便求到了我的頭上。我又正好想起來墨詰兄,倒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br> 衛(wèi)父且喜且驚的笑了兩聲,旋即又愁眉苦臉的說道:“可是我們家如今的情況子瑜你也知道,又怎么配得上薛家的財勢?” 娶妻嫁漢,無論是民間還是世家都重視個門當戶對。就以薛家二姑娘的地位,恐怕隨隨便便的嫁妝都得好幾千兩銀子。如此情況,他們家又怎么出得起聘禮。連聘禮都出不起,還談什么娶媳婦。他們家可不是梅家那起子只圖攀龍附鳳的,老實仁厚之家,想的自然是怎么不虧了人家姑娘才是。 何況這姑娘還是恩人家的。 大抵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衛(wèi)玨原本清亮的眼眸也黯淡下來。他雖然當初見了薛家姑娘一面,對薛家二姑娘的品貌行止驚為天人。但也深刻明白自家和薛家的差距?;噬谈粦?,當?shù)睾缽?,可不僅僅是上嘴皮子搭下嘴皮子那么一說。饒是目下薛家二房因薛老爺之死有些落敗了,但其威勢財力也不是自己這等人家能肖想的。 賴瑾看著衛(wèi)玨和衛(wèi)父衛(wèi)母的神情,便也想到他們的為難之處。當即開口笑道:“薛家二哥——也就是薛蝌當日和我說過,這次為二姑娘尋婚事,并不在于對方的門第如何,寒門也好世家也罷,只要自身有才學有本事能對二姑娘好就是。并不要求別的?!?/br> 衛(wèi)父衛(wèi)母點了點頭,薛家本來就是他們衛(wèi)家的恩人。且薛家二姑娘的條件又那么好,嫁到衛(wèi)家來衛(wèi)家三口定然要如珠似寶的捧著。只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也不止他們衛(wèi)家,因此衛(wèi)父衛(wèi)母還是沒有說話。 賴瑾在心中又衡量一番,繼續(xù)說道:“人家說了,最好要年歲相當且本就是官身的,這樣少年得志自然前途遠大。我想了想,翰林院中年不過二十的本就是少數(shù),品性為人我又熟悉的也只有墨詰了?!?/br> 衛(wèi)父衛(wèi)母很是自豪的看了衛(wèi)玨一眼。倘或論起少年得志的話,十八歲就高中榜眼,點入翰林的衛(wèi)玨自然是出類拔萃的。雖然比不上更加出色的賴瑾,但賴家妖孽也就這么一個,雖然衛(wèi)家眾人還不知道賴瑾不是本土原裝貨,但父親是前科探花,師從前朝探花,如此顯赫的家世淵源一般人也沒有可比性。 賴瑾看到衛(wèi)家三人漸漸接受了西安市,就拋出自己臨時決定的也是最后一顆炸彈說道:“薛二哥哥還說了,倘或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的妹婿能一門心思對二姑娘好。若是對方能同意三十歲之前不納妾那就是最好不過的了?!?/br> 衛(wèi)玨立刻想到當日秦牧求娶林家大姑娘的承諾,脫口說道:“別說十年不納妾,只要能娶到薛家二姑娘,哪怕是一輩子不納妾也是無妨的?!?/br> 話音剛落,衛(wèi)父衛(wèi)母和賴瑾俱都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衛(wèi)玨。 衛(wèi)玨本來就殷紅的臉面霎時間紅的像是染過了的大紅布,他不自在的站起身來,訕訕說道:“我出去方便一下?!?/br> 眾人啞然失笑,看著衛(wèi)玨落荒而逃。 待衛(wèi)玨走后,衛(wèi)母開口說道:“我們莊稼人和那些個大戶人家不同,他父親這輩子也只我一個妻子。富貴不能忘本,因此我們也不希望衛(wèi)玨將來學那些個酸腐臭儒,納一些妖道兒的小妖精回家。鬧得家里雞犬不寧的。如果能只娶一位夫人,生幾個娃子讓我和他爹抱那是最好不過的?!?/br> 衛(wèi)父也點頭附議道:“多一個人多一雙筷,興許在大戶人家看來不是個事兒??捎谖覀冞@種人家,多幾口人可養(yǎng)不起啊。況且家里清清靜靜的最好。你看巷子?xùn)|頭那家米鋪行當?shù)膶O老五,就是多了幾個錢兒學人家納小,鬧得家里一妻一妾天天跟烏眼雞似的。三十五六歲才好容易得的一個哥兒前兩日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沒了。瞧著都鬧心?!?/br> 賴瑾含笑說道:“我們家也是這么認為的。自太祖父到我父親一輩,家中男丁都只娶了一方元妻。如今我們家果然要比旁人家更為和睦恬靜,想來家中妻妾果然不必太多,只娶一個賢惠的就好?!?/br> 當下,又說笑似的說了些大戶人家妻妾爭鋒,反而還得子嗣凋零一類的事情。還有一些寒門官宦一朝得志,就學某些大戶人家納了很多妻妾,結(jié)果沒錢養(yǎng)活云云。說的衛(wèi)父衛(wèi)母越發(fā)堅定只要衛(wèi)玨娶一個老婆生多幾個孫子孫女就好了。 一會子暗自羞惱的衛(wèi)玨也回過身來,坐在石桌旁陪著大家閑聊。直至金烏西陲,家家炊煙,賴瑾方才起身笑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br> 衛(wèi)家三人起身相送,衛(wèi)父還不忘囑咐道:“你告訴薛家二爺,我們這邊會盡力辦好彩禮,盡量不讓薛家二姑娘委屈。” 賴瑾笑道:“薛家二姑娘并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于銀錢一事上也不會很在意。” 衛(wèi)母擺手笑道:“人家在意不在意是人家的事情,我好歹要盡力做好我們家的事情才對。” 衛(wèi)父也憨憨的笑道:“好在還有一年的國孝,我們還來得及功夫準備。要不然的話,恐怕真的委屈二姑娘了?!?/br> 他是想著趁這一年的功夫,回大同老家籌備出兩三千銀子來。自衛(wèi)玨點入翰林之后,衛(wèi)家這兩年也攢了七八百兩銀子。到時候再尋宗族開口借個千八百兩的銀錢,大不了他們老兩口再賣了老家的田地,如此東湊西湊的也能置辦個差不離的聘禮,至于欠下的也只能衛(wèi)玨自己慢慢還了。 不過翰林清貴,哪怕是多賣兩幅字多寫兩幅畫也是很值錢的。想來接下來這幾年,自詡名士風流筆墨出眾不給俗人觀閱的衛(wèi)玨也只得落入流俗了。 賴瑾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將薛寶琴有四五十萬兩的嫁妝一事告知薛家眾人。倒不是刻意隱瞞,只是這會子反倒不知道該怎么說。又和衛(wèi)玨說了幾句閑話,方才離去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蛛蛛扔了一個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