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164節(jié)
江雪溪揉了揉眉心, 道:“你去你師尊面前請罪了嗎?” 純?nèi)A心虛道:“還沒有。” 這是她從其他師兄師姐那里學來的經(jīng)驗——若是師伯師叔們來訪時犯了錯, 師伯師叔們于情于理都要幫忙勸上一勸,而師父這時往往不會下手太重,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碧霄爐炸爐之后,純?nèi)A當機立斷,立刻灰頭土臉前來山路上守株待兔,等待今日回山的師伯拂微真人。 純?nèi)A美滋滋地心想:師伯一向溫和,必然不忍看著自己受責,師尊又最給師伯面子,如此一來,豈不是逃過一劫? 江雪溪略帶憐憫地看著純?nèi)A。 “你不該來這里的?!笨丛趲熋孟ハ轮挥羞@一根獨苗,太過笨拙實在不妥的份上,江雪溪提點道,“只要師妹愿意,岳山之上沒有什么事能瞞過她,你猜猜你在云臺上炸了爐,她現(xiàn)在知不知道?” 純?nèi)A在原地呆成一只漆黑的木雞。 江雪溪憐憫地抬起手,本想拍拍純?nèi)A的頭,看著她全身上下的丹灰,實在下不去手:“你第一時間去請罪,師妹只會問你傷著沒有,不過現(xiàn)在……” 話語留白往往能引發(fā)無限的想象。 見純?nèi)A面露慌張,江雪溪微笑道:“來,師伯教你一個好辦法?!?/br> 他朝純?nèi)A招了招手,純?nèi)A立刻將腦袋探了過來。 “這樣真的有用嗎?”純?nèi)A忐忑地問,“師尊會不會更生氣?!?/br> 江雪溪肅然道:“自然有用?!?/br> 純?nèi)A猶豫片刻,對師伯的信任終于占據(jù)了上風,用力點頭:“多謝師伯,那我就這么辦!” 她滿頭滿臉都是黑色丹粉,用力點頭時像只撲打翅膀的雛鳥,丹粉隨風飄走,沿著風向飄向江雪溪。 江雪溪的指尖在袖底微動。 于是微風轉(zhuǎn)向,將從純?nèi)A身上飄落丹粉重新吹回了純?nèi)A身上。 幸好純?nèi)A沾染的丹粉夠多,已經(jīng)將她完全染成了黑色,多一點少一點根本無從察覺。 江雪溪帶著垂頭喪氣的純?nèi)A上了云臺。 距離云臺還有很遠,江雪溪卻已經(jīng)看到了一道縹緲雪白的影子。 他含笑喚道:“師妹?!?/br> 年輕的玄真道尊回過頭來,露出一個極其清淺卻無比真切的笑意。 “師兄?!彼?。 旋即她目光下移,眉梢微挑。 漆黑的純?nèi)A鬼鬼祟祟從江雪溪身后走出來,低頭道:“師尊。” 景昀嗯了聲。 純?nèi)A朝景昀走過去,低著頭,看上去有些可憐。 景昀有些心軟。 雖然純?nèi)A炸了祖師留下的珍品丹爐,連帶著炸毀了丹房的屋頂,制造出的動靜幾乎令人以為外敵來犯,隨后倉皇逃離;但她畢竟年紀還小,并不懂事。 那些死物總是不如人重要的。 她正欲開口,眼前純?nèi)A忽然矮了一截。 景昀唇角顫了顫。 只見純?nèi)A像條滑上岸的魚,敏捷地滑到景昀腳邊,抱住了她的腿。 “都是我的錯,師尊,我不該調(diào)整丹藥分量炸了丹爐,更不該不敢承擔責任偷偷跑出去?!?/br> 純?nèi)A仰起一張漆黑的小臉,眨眼時丹粉簌簌而下,把景昀雪白的衣擺染得像是剛從礦下上來的礦工。 她可憐地道:“師尊,你罰我吧?!?/br> 景昀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江雪溪,只見江雪溪無聲而笑,幾乎要笑的背過氣去。 景昀:“……” “起來。”她咬牙切齒道,隨即抬手隔空朝江雪溪恨恨一點。 江雪溪適時出場扮演慈愛的師伯,拔蘿卜般把純?nèi)A拔了起來。 “師尊。”純?nèi)A還在可憐巴巴地喊,絲毫不解其意。 景昀閉上眼,作眼不見心不煩狀。 “師尊?!奔?nèi)A繼續(xù)喊。 江雪溪作勢拍拍純?nèi)A:“好了,你師尊最心軟,先去沐浴更衣吧?!?/br> 純?nèi)A看向景昀,見景昀淡淡點頭,面露喜色,轉(zhuǎn)眼間疾風般刮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朝江雪溪投去感激的目光。 景昀低頭看著自己裙擺上大片的丹粉:“師兄?!?/br> 江雪溪:“嗯?” 話音未落,一縷清風平地而起,將景昀衣上的丹粉悉數(shù)卷起,劈頭蓋臉撲向江雪溪。 江雪溪含笑拂袖。 他的袖間卻未曾掠過另一縷清風。 江雪溪只是舉袖,而后遮面。 黛色廣袖沾滿了丹粉,變作另一種有些怪異的顏色。 師兄不躲不閃,這顯然出乎景昀意料,于是她纖長的睫羽快速閃動了一下。 僅僅這眨眼間的功夫,江雪溪忽然抬手,出手快如閃電,在景昀頰邊一抹。 他方才拔蘿卜般把純?nèi)A從景昀身上拔起來時,雙手沾染了丹粉,便一直掩在袖底,居然也未使術(shù)法除去。 景昀白如冰雪的面頰上,多出了一抹漆黑。 她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下一刻倏然抬眼。 青碧劍光一閃。 江雪溪縱劍而起。 另一道更加強大、更為寒冷的劍光直入云霄。 景昀喚出佩劍,急追而去。 兩道劍光穿梭在云間,只偶爾光芒大作,凡人若仰起頭來望見,多半會以為這是白日掠過的流星。 純?nèi)A終于把自己洗出了原本的顏色,換了身月白的衣裙,高高興興循聲而去,來到云臺后的梅林里找?guī)熥鸷蛶煵?/br> 景昀和江雪溪正坐在梅林的亭中下棋,輕風拂落梅瓣,飄落在亭子內(nèi)外,清淡幽遠的香氣繚繞不散。 純?nèi)A跑過去,小心地看了景昀一眼,只見景昀拈著棋子沉吟,并沒有分心責怪她,于是拍著胸口暗自松了口氣,心想師尊果然最疼我。 旋即又朝江雪溪投去感激的目光,心想師伯果然靠譜。 景昀極輕地一哂。 江雪溪笑而不語。 純?nèi)A在亭中躡手躡腳走來走去,伸長脖子看著棋盤上黑白對局,半點也看不懂,卻有了新發(fā)現(xiàn)。 “師尊。”她盯著景昀衣上的暗紋,自以為小聲地問,“你是不是換過衣裳了?” 景昀側(cè)首瞥她一眼。 罪魁禍首純?nèi)A猶自茫然不覺,還在追問:“是不是?” 江雪溪輕咳一聲。 純?nèi)A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向師伯,心想難道這不能問嗎? 江雪溪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確實有些笨,但師妹只這么一個弟子,于是難得生出一點好心,開口轉(zhuǎn)移話題:“師妹?!?/br> 景昀看向他:“嗯?” 江雪溪微笑道:“新年將至,山下很是熱鬧,要不要下去看看?” 景昀拈著棋子沉思片刻,望見師兄眼底的笑意,點頭道:“也好?!?/br> “師尊師伯,帶上我?guī)衔遥 奔內(nèi)A在一邊歡呼起來,“我好久沒下山了!” 景昀有剎那的恍神。 從前凌虛道尊尚在時,每逢年節(jié),都要帶兩個弟子下山去玩。盡管景昀一心修行并不熱衷,江雪溪對人群擁擠的環(huán)境毫無興趣,但他們總是會應(yīng)下凌虛道尊的邀請,然后看著凌虛道尊興高采烈地擠在熙攘人流中大呼小叫。 純?nèi)A的叫聲回蕩在耳畔,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只是那時興高采烈的人是凌虛道尊,而此刻她已經(jīng)取代師尊,擔起了道門的重任。 景昀看向純?nèi)A,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懷念。 她的目光在空中和江雪溪交匯,交錯的目光中是相同的懷念。 剎那間景昀明白,師兄也在思念年少時的光景。 江雪溪朝她柔和地一笑。 景昀情不自禁地彎起眼。 純?nèi)A像只滿地打滾的毛茸茸鴿子,撲到景昀身側(cè)央求:“好不好,師尊好不好!” 于是景昀微笑起來。 她溫聲道:“好。”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新最后一個番外,會放在專欄《番外集》,是給正版讀者的福利,記得去看。 會休息一段時間,然后開文。下本暫時不確定,在專欄“待開”四本中挑一本寫,大家可以看一看有沒有感興趣的收藏一下,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可以給本文打個分,鞠躬。 接下來會休息一段時間,休息期間看評論時間不定,有事可以去微博尋找我留言,微博見專欄置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