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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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世界沒有修行者, 而修習(xí)武功終究有上限。 這就注定了此方世界里,廟堂一定能壓制住江湖的力量,更遑論正道宗派已經(jīng)衰落,被魔教壓制很多年了。 白黨如日中天,巡檢司指揮使為什么會對江湖人士極其客氣,行禮作別? 答案很簡單。 白黨和江湖正道間一定有非常緊密的聯(lián)系或合作,甚至可能是白丞相親自過問的合作。 無論白黨還是正道,都是魔教問鼎天下之路上的絆腳石。 當(dāng)這兩塊絆腳石聯(lián)合起來,縱然魔教也要深感棘手。 所以魔教教主絕不會推開衡陽公主遞來的橄欖枝。 “還有一個原因?!兵P君道,“江雪溪自己的心意?!?/br> “聰明的人容易多想,但絕頂聰明的人卻往往不會想太多,因為聰明到了極致,他們就很難再為外物所動,只信自己?!?/br> 鳳君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江雪溪足夠聰明,所以他會聽從自己的心意和直覺?!?/br> 很多時候,直覺看似毫無緣由,甚至有些離奇,實際上卻是中間跳過了許多分析與觀察的環(huán)節(jié),直接憑借豐富至極的經(jīng)驗和極其敏捷的判斷力得出的結(jié)論。 江雪溪坐在窗前,靜靜看著窗外那朵花從枝頭飄落,落入泥土中,嬌艷的花瓣染上灰色。 佛門和道家都有很多關(guān)于花開花落的論述,從中便可窺出許多道理。但江雪溪此刻不是在想那些復(fù)雜的人生至理,盡管他的手邊放著一本經(jīng)書。 事實上,江雪溪此刻思考的問題還真有些玄妙。 他在想人是否有前世今生,抑或是宿慧之說。 當(dāng)然,這個問題不是說江雪溪忽然一夜之間大徹大悟,決意效仿佛門高僧,去參悟一些玄妙難言的禪機。 他只是在認(rèn)真思考,試圖為自己見到景昀時的異樣感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漂亮的小孩子,靜靜地坐在那里,眉尖微擰,似有愁緒,這本就是非常令人新奇的場景。 魔教教主從江雪溪身后走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低頭看了眼桌面上的經(jīng)書,有些不滿地?fù)P眉,隨手便將書冊震成了滿地飄零的紙屑,像是飛舞的漫天白蝶。 “有什么好看的?!苯讨鞯?,“歪理邪說而已?!?/br> 江雪溪知道自己掙脫不開父親的懷抱,索性也不掙扎:“為什么要住在寺廟里?!?/br> 教主笑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江雪溪說:“我只怕我們會被一網(wǎng)打盡。” 教主驚異道:“誰敢來送死?” 見江雪溪不說話,教主斂去玩笑的神色,認(rèn)真道:“若不是昨日親眼所見,我還真難以想象上官老賊自詡剛直,卻與白黨過從甚密,自愿為權(quán)臣門下走狗?!?/br> 江雪溪中肯道:“白誡雖挾勢弄權(quán),卻確有治國之才?!?/br> 他點評白丞相的語氣居高臨下,與那張稚氣的面容毫不相符。 教主習(xí)以為常。 從江雪溪知事起,他就明白這個兒子絕非凡俗之輩。 他用一種平等的態(tài)度看著江雪溪,認(rèn)真道:“可是白誡快死了?!?/br> 白誡就是世人口中的白丞相,秦國權(quán)勢最大的人。 在他面前,皇帝只算是傀儡,皇權(quán)只是個笑話。 他認(rèn)為皇后應(yīng)該死,所以皇后就死了。 白丞相雖然是文臣,身體卻很是健朗,去年冬天白府里還新添了個嬰兒,無論怎么看都還有不少壽數(shù)。 但對教主而言,白丞相的壽命確實快要看到盡頭。 因為白誡今年已經(jīng)六十五歲。 人生七十古來稀,縱然白丞相保養(yǎng)極好,壽數(shù)綿長,又能再活多少年? 江雪溪道:“聽說白誡的長子很能干。” 教主贊同道:“確實,但子不及父,遜之遠(yuǎn)矣?!?/br> 江雪溪點點頭,表示同意。 教主總結(jié)道:“白誡能做成的事,他的兒子未必能成,所以白誡不會長久等待下去。” 教主的看法很明確。 王朝易姓,江山易主,就在這幾年了。 江雪溪沒有反駁,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 “你說衡陽公主背后的人到底是誰?” “皇帝?不對,他沒有這個腦子;白黨?更不會,那些文臣總有些迂腐死板,自詡清高;難道是先皇后一黨?那群廢物哪有這等本事。” 教主自言自語,思忖片刻,忽而展顏笑道:“有趣,有趣?!?/br> 江雪溪道:“如果是衡陽公主自己呢?” 教主道:“她年紀(jì)太小,而且,她手里沒有籌碼,如何能得知我們的行蹤?” 江雪溪不再言語。 他靜靜垂下烏濃的長睫,神態(tài)卻已經(jīng)將他的意思清晰傳達(dá)出來。 教主皺眉,有些驚奇:“我兒乃天賦奇才,世間絕無僅有,豈是隨隨便便能相提并論的?” 江雪溪無聲地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以父親之見,這信還通不通?” 教主理所當(dāng)然道:“當(dāng)然要通,不管公主背后是誰,既然他們敢送上門來,難道我們反而要畏首畏尾?” 他一時皺眉,一時沉吟,忽然把江雪溪放下:“為父先出去一會?!?/br> 江雪溪目送教主快步出門,遠(yuǎn)處屋檐上一道漆黑的影子閃過,快而輕捷,幾乎像一陣刮過的清風(fēng),轉(zhuǎn)瞬間無影無蹤,幾乎令人以為這是幻覺。 這當(dāng)然不是幻覺,而是魔教教主身邊的暗衛(wèi)。 江雪溪平靜地收回目光,瞟見碎裂的書頁時,微一蹙眉,下意識抬手。 他怔愣片刻,又靜靜收回了手。 到底想做什么? 江雪溪在心中問自己。 方才那一瞬間,他下意識抬起了手,心底居然本能般閃過匪夷所思的念頭,以為會有一團火出現(xiàn)在天地之間,將那些紙屑燒成飛灰散進(jìn)風(fēng)里。 江雪溪按住了眉心。 他的神情有些煩惱,這是極少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情緒。 “衡陽公主?!苯┫吐暷畹馈?/br> 三千鏡外,鳳君眼底流瀉出有些訝異的神色。 “神魂不錯?!彼u價道。 鳳君指的是江雪溪進(jìn)入小世界投生時,過往記憶明明已經(jīng)暫被封存,但他見到景昀后,卻仍有散碎的記憶能掙脫封存,出現(xiàn)在江雪溪心頭。 這代表江雪溪的神魂強度極其可觀。 但緊接著他又搖頭:“這樣不好?!?/br> 之所以要將江雪溪的記憶封存后送入小世界,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使他的神魂休養(yǎng)生息,汲取小世界中的靈氣。然而現(xiàn)在看來,江雪溪見到景昀之后,記憶已經(jīng)逐漸開始復(fù)蘇。 鳳君有些發(fā)愁地揉了揉太陽xue。 事要做到底,既然鳳君已經(jīng)承諾會幫景昀,就絕不可能放手不管,否則前面費的心力也盡數(shù)浪費了。 他沉思片刻,托腮輕嘆一聲。 “天上地下,哪里有本君這樣兢兢業(yè)業(yè)的好人?” 饒是慕容灼對鳳君愛慕至深,聽到這句話都禁不住咬住唇瓣,低下頭去,顯然對此持保留意見。 鳳君背對銀河,頭也不回?fù)P手一抓。 修長白皙的五指間帶出驟風(fēng),銀河中波濤狂涌。 河中震蕩不休,碎光明滅,竟如同萬顆星子躍入水中。 一道黯淡流光來到鳳君掌心。 他竟然隨意地將一個新生的小世界抓在了手中。 小世界并非真正的世界,其中一切皆為虛幻,但小世界有可能會演化成為真實的世界,所以又絕非所謂幻境可比,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地規(guī)律的一部分。 慕容灼已經(jīng)看明白了鳳君的用意,略帶不安道:“這是不是違背了銀漢律?” 鳳君點點頭,半帶笑意轉(zhuǎn)頭看她,指尖在唇畔輕輕一壓。 他掌心那道黯淡的流光,終于徹徹底底失去所有光彩,看上去就像是從黯淡的星辰變成了一顆死寂的石頭。 鳳君合掌,口吻平靜:“去?!?/br>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那顆石頭躍出鳳君合攏的掌心,撲入了三千鏡中。 下一刻,三千鏡里光芒大作。 慕容灼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看,忽然展開了金紅明亮的翅膀。 這次展翅可不是在下界時那樣的金紅虛影,而是鳳凰真身。 一雙金紅色的、仿佛灼灼天火般的鳳翼徐徐展開,挾著無比神圣華貴的氣息,于是銀河中的所有星辰都失去了光彩。 三千鏡中大作的光芒頓時被盡數(shù)掩蓋。 鳳君一手支頤,微笑著望向慕容灼:“公主愛我?!?/br> 慕容灼嬌艷的面容被金紅光影染成欲滴的濃緋。 鳳君笑著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溫言道:“不要緊。” 他只是隨手掐滅了一個新生的小世界,而后將小世界中未散的靈氣盡數(shù)注入了三千鏡中。 既然江雪溪的神魂記憶開始蘇醒,那么就只好用更多的靈氣來溫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