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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江樓月在線閱讀 - 江樓月 第87節(jié)

江樓月 第87節(jié)

    景昀提步,朝那輛車走去。

    她的步伐很輕捷,很優(yōu)雅,神情平靜如同湖水,行動間衣袖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度。

    她無聲地立在了車前,廣袖自然垂落,面上幻術(shù)自然消解,清秀平凡的五官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冰雪般秀美的面容。

    景昀提在手中的那兩只雞掙扎半晌,終于沒力氣了,正像兩只死雞一樣靜靜懸吊在景昀手中。

    下一刻,景昀從容地揭開車簾,將穆真人托孤的花公雞塞了進去。

    轟??!

    樹下的車中忽而傳來一聲巨響。

    景昀紙鳶般朝后飄去,轉(zhuǎn)瞬間退出了數(shù)十丈,遠處車中寒光乍現(xiàn),一道身影流星般疾飛而來。

    云羅下,景昀揚起了眉。

    車中飛出來的那道身影頃刻間欺近,天地間忽而多出了許多墨痕般漆黑縱橫的軌跡,仿佛有人提起墨筆,在空中重重落下。

    墨痕交錯如同巨網(wǎng),當(dāng)頭籠向景昀,速度快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倘若景昀立在車前一步未退,此刻就要被那巨網(wǎng)當(dāng)頭罩住,有些麻煩了。

    景昀立定。

    剎那街道上來往的人群停駐原地,仿佛時間凝固停止流淌。唯有那張巨網(wǎng)傾覆而下,還有景昀眼中那道急速逼近的身影。

    她一步未動。

    天地間風(fēng)起,吹拂起景昀的裙擺衣袖,霜衣飄舞,襯著遠處天邊將落未落的如血夕陽,看著有種格外凄清冷寂之感。

    墨痕般的巨網(wǎng)落下。

    與此同時,景昀抬起了手,食指點向巨網(wǎng)中心。

    她的手很纖細,而那張網(wǎng)是那樣的巨大,竟然恍惚中有種足以籠罩天地的氣魄。景昀抬起食指點向巨網(wǎng)的動作,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天真孩童,妄自做著以卵擊石的舉動。

    雪白的指尖觸上了巨網(wǎng)。

    沒有什么無形的波動,更沒有什么靈氣瘋狂翻涌,天地間陰晴不定之類的震撼人心的景象發(fā)生。因為在二者相觸的那一刻,巨網(wǎng)就已經(jīng)消失了。

    只有修為極高、眼力極佳的修行者,才可能看出,在那短短的、快到來不及眨眼的一剎之間,那張巨網(wǎng)從中心開始,寸寸碎裂,化為齏粉,然后消失在風(fēng)中,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張巨網(wǎng)有著鯨吞天地的氣魄,只一眼便能令人心驚震悚。

    它的主人該是如何強大?

    而這樣強大的招式,卻在景昀輕飄飄一指間化作塵埃。

    當(dāng)然不是因為這張網(wǎng)的主人在景昀面前弱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事實上以真實實力而言,網(wǎng)的主人的確遠遠不及景昀,但這里畢竟是社稷圖,是對方的主場。而景昀現(xiàn)在的實力封存大半,能發(fā)揮出的力量尚不及煉虛上境,更何況對方隕落之前,早已經(jīng)踏足了煉虛巔峰,成為世間有名的強者之一。

    景昀能一指破掉這張網(wǎng)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她很熟悉對方的招式。

    她和這張網(wǎng)的主人,曾經(jīng)交手過很多次。

    從景昀抽身后退,到巨網(wǎng)化作塵埃,看似發(fā)生了很多事,實際上過去的時間只夠輕輕眨一下眼睛。

    巨網(wǎng)寸寸碎裂,車中追擊的人終于遙遙看清了遠處站著的霜白身影。

    一聲惱怒的清喝從街的那頭響起,響徹長街上空。

    ——“景玄真!怎么是你!”

    .

    慕容灼行走在溪畔。

    從隱霧林,到草野,再到山間和溪畔,漫長的距離已經(jīng)足夠慕容灼確認(rèn),社稷圖內(nèi)一定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問題,而且這問題非常嚴(yán)重,嚴(yán)重到了棘手的地步,必須設(shè)法解決。但這問題究竟該如何解決,慕容灼并沒有頭緒。

    意料之中的是,她無法和景昀取得聯(lián)系,按照二人事先的推演,這說明景昀多半進入了社稷圖中某個地點,暫時與外界隔絕了聯(lián)系,慕容灼只能自己行動。

    她從隱霧林中撿到了天樞小隊里那個叫岑陵的少女的耳飾;在草野間發(fā)現(xiàn)了那些兇獸逃竄時丟下的未吃完的修行者身體;在山間發(fā)現(xiàn)了幾名奄奄一息的修行者,留下了一些丹藥。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面色也越來越難看。然后她沿著清溪逆流而上,要到溪水的盡頭探查問題所在。

    慕容灼終究不是這方世界的人,換做任何一個此方世界的修行者,都會立刻從看到的蛛絲馬跡中推斷出魔族的蹤跡。但慕容灼沒有,她摸到了一點頭緒,心中生出許多猜測,但又不敢百分之百的確認(rèn)。

    她現(xiàn)在就要去驗證自己的判斷是否準(zhǔn)確,并且嘗試著解決問題。

    一抹警意悄無聲息地從慕容灼心底升起,并且隨著她逐漸逆流而上越發(fā)清晰。她上一次生出這樣的警兆,已經(jīng)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慕容灼有些緊張,瞳孔深處泛起一縷淡淡的金色,不得不稍稍垂首掩蓋,袖底的手怎么放都感覺不太自在,只能默默將雙手牽在一起。這樣看上去,更顯得柔弱無助、令人難以升起戒備之意了。

    她沒有什么戰(zhàn)斗經(jīng)驗,體內(nèi)強大的鳳凰血脈足以讓她在任何情況下保全自身,但對于戰(zhàn)斗,慕容灼一點把握都沒有。心底生出這樣的警兆,讓她有些緊張,又有些擔(dān)憂。

    但她的步伐卻很穩(wěn),仍然朝著既定的方向走去,沒有任何掉頭的意思。

    從始至終,慕容灼從來沒有考慮過避開。

    這倒不是鳳凰所謂的尊嚴(yán)與驕傲,更和什么震撼人心的大道理沒有關(guān)系。原因很簡單,從前遇見危險,慕容灼從來不需要害怕,因為總有人保護她。

    和少師在一起遇險時,少師保護她;和天君在一起遇險時,天君保護她。到后來仙界清平安定,再無危機時,偶爾和景昀外出碰見棘手的麻煩,景昀保護她。

    慕容灼有時感到慚愧,但那些保護她的人對她的安慰總是有力且有理,使得慕容灼大感安慰,以后更加毫無負(fù)擔(dān)地接受對方保護。

    那些有力的安慰,剖開層層本質(zhì),其實很簡單。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景昀不在,所以現(xiàn)在的社稷圖中,她是個子最高的那個人。

    那么這片搖搖欲墜隨時會塌的天,當(dāng)然該她來頂。

    作者有話說:

    明天請假一天,周六恢復(fù)更新,鞠躬。

    第86章 86 絕音徽(十二)

    ◎眾里嫣然通一顧◎

    長街狂風(fēng)驟起。

    風(fēng)如刮骨利刃, 撲向景昀,其中充斥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威力,以至于風(fēng)過處的青石地面, 都開始寸寸碎裂。

    然而這足以摧碑裂石的風(fēng)來到景昀身前時, 忽然變得異常溫順,像是南方諸州三月夾雜著春雨的柔風(fēng),溫柔撩動景昀的發(fā)絲裙角。不復(fù)兇厲, 反而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

    于是這陣狂風(fēng)的主人更加惱怒。

    風(fēng)勢愈驟,以至于街道兩旁被風(fēng)掃到的房屋都開始搖搖欲墜,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巨響。

    然而當(dāng)它竭盡全力來到景昀身前時,只吹落了景昀覆眼的白綾。

    景昀隨手接住飄落的云羅,放入袖中。

    云羅落下,那張秀美驚人、白如冰雪, 足以與日月爭光的美麗面容終于毫無保留地出現(xiàn)在對方眼前。

    狂風(fēng)驟止。

    長街盡頭, 出現(xiàn)了一個雨后清荷般清麗優(yōu)美的身影, 她立在長街上,仿佛一枝盈盈搖曳的菡萏,美的驚人。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這句詩用來評價景昀和她,都很合適。

    因為在她身處的那個時代, 她本就是人族年輕一代排行第二的美人,也是排行第二的樂修。

    她是上清宗圣女, 容嬅。

    容嬅纖長入鬢的秀眉揚起, 朝著長街另一頭走來, 她看著景昀平淡如水的面容與毫無神光的眼睛, 眼底露出了錯愕之色, 然而說出口的話卻非常刁鉆。

    “你瞎了?”

    景昀毫不動氣, 顯然早已習(xí)慣了對方的態(tài)度。

    她淡淡道:“比不過你死了,容嬅?!?/br>
    千年之前,是玄真道尊的時代。

    那時玄真道尊震懾南北,天下順服,光華赫赫。

    但那又不止是玄真道尊的時代,在千年之前,玄真道尊的名諱如烈日般高懸天空,而烈日光輝之下,亦有月華與繁星同懸天際。

    容嬅仙子便是當(dāng)時修行界名氣最大、亦是地位最高的修行者之一。

    上清宗為道門三宗之一,僅在道殿之下,容嬅身為上清宗圣女,代宗主主持上清宗事務(wù),是鐵板釘釘?shù)南乱蝗紊锨遄谥鳎匚蛔鹳F至極。又兼修為極高,容貌清麗,是修行界眼中高居云端的出塵仙子。

    她們各自在活著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一個傳奇。

    沒人能想得到,這兩位千年前聲名卓著,千年后亦青史長存的仙子,私下里說話時,居然如此尖刻、如此嘲諷、如此不客氣。

    容嬅冷笑道:“聽說你飛升了,這是又掉回來了?飛升的仙人雖然少見,此方大陸有史以來至少還有三五個,謫仙從古至今卻還沒聽說過,恭喜你,凡事都要爭第一,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第一的名頭。”

    景昀淡淡道:“別忙著恭喜我,先恭迎你的兩位師叔吧。”

    容嬅一愣,只聽景昀道:“那兩只雞是穆真人當(dāng)做兒子養(yǎng)大的,希望你沒把你的兩位師叔捏死。”

    景昀能感覺到車中那兩只雞安然無恙,依照容嬅的性格也不會驚嚇之下立刻出手弄死它們,但不妨礙她刺容嬅兩句。

    身后車中發(fā)出響亮的雞鳴,大概是那兩只雞混亂中掙開了綁縛的繩子,正在高聲抒發(fā)重獲自由的喜悅。

    容嬅愣住了,她甚至忘了繼續(xù)和景昀針鋒相對,顫聲道:“……什么?”

    景昀沒有回答,然而容嬅也不需要回答了。

    她站在原地,背影看上去很孤單,很難過。

    但她沒有哭。

    良久,容嬅開口,語氣與尋常無異地問:“你怎么來了?”

    景昀道:“我來找人?!?/br>
    容嬅問:“你不是飛升了?”

    景昀道:“我是飛升,又不是坐牢?!?/br>
    容嬅笑了笑,然而話音出口時,卻帶著泣音。

    “憑什么。”她哽咽道,“你還能回來,我卻要在這里坐牢,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