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75節(jié)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么華陽樓外的修行者只是埋伏,卻沒有進一步行動了。 因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能做主的人。 華陽樓中只是疑似發(fā)生了變故,誰都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文老夫人的親信們既不能直接闖進樓中,又不敢輕易通報天端文氏的其他主子,只能保持這種僵持的狀態(tài)。 但這僵持不會持續(xù)太久,最多到天亮之后,事態(tài)一定會發(fā)生變化。 現(xiàn)在距離天亮還有大約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中,景昀必須主動扭轉局勢。 朝陽館固然陣法重重,景昀和慕容灼脫身離開卻不難。但天端文氏抓捕活人試煉邪法,又意圖煉化江雪溪神魂碎片,罪行深重,她們走后,天端文氏一定會收拾殘局湮滅證據(jù),即使她們立刻通報齊州分殿趕至此處,怕是也來不及了。 哪怕景昀和慕容灼殺了文老夫人再離開,文家其他知情者卻能將罪行推卸殆盡,她們反而會成為文氏口中殺害文老夫人的罪人。 這樣想來,饒是景昀,都覺得心有不甘。 她凝眉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計較。 . 吱呀。 外間的門開了,極輕的腳步聲響起。 文夫人鄭道容夢中驚醒,只聽文娘子來到床前低聲道:“夫人,小姐燒起來了?!?/br> 鄭道容立即清醒過來,撐起身體皺眉問:“請大夫了嗎?” 文娘子道:“奴婢派人出府去請了?!?/br> 天端文氏府中有自己供奉的醫(yī)修,原本是用不著到外面請的,但因為鄧正君‘病倒’的緣故,文老夫人心急如焚,把府里的醫(yī)修全調(diào)到朝陽館去了。 鄭道容道:“燒得嚴重嗎?” 文娘子有些心疼:“小姐燒得小臉都紅了?!?/br> 修行者身體健壯遠勝常人,輕易不會生病。一旦病倒,也就不是普通大夫能治的了,需要醫(yī)修來看。 鄭道容聞言躺不住了,匆匆忙忙披衣而起,趕過去看文鳶。 她前日晚上打了女兒一巴掌,說不心疼是假的。母女二人都是強硬脾氣,誰都不肯輕易低頭,但現(xiàn)在聽說女兒病了,鄭道容哪里還有心思置氣,趕緊過去查看情況,又問:“老爺呢,叫他過去。” 文大老爺修為比她高,過去坐鎮(zhèn)鄭道容也更放心。 文鳶果然燒得臉色通紅,鄭道容一探靈脈,發(fā)覺女兒體內(nèi)靈力都亂了,靈力在靈脈中左沖右突,蜷著身體縮在錦被中,臉上滿是痛苦。 她連忙在床畔坐下,把文鳶抱在懷里,為她細細梳理靈脈,壓住體內(nèi)沖突的靈氣,又抬頭問文娘子:“老爺呢?” 文娘子微露猶豫,鄭道容已經(jīng)柳眉倒豎:“他人呢?” 文娘子道:“老爺過朝陽館那邊去了。” 聽聞此言,鄭道容狐疑地擰起眉:“大半夜過去?” 她一句“老頭子是不是要死了”還沒來得及出口,文娘子搶先開口,堵住了鄭道容大逆不道的言論,文娘子道:“據(jù)老爺院里的親信說,是老夫人身邊的親信文繁親自來傳的,好像是出了大事。” 鄭道容心里咯噔一聲,心想不會老頭真要死了吧。 那到底是她夫君的父親,她女兒的祖父,待文鳶也溫和,鄭道容并不盼著他死。聞言緩和了神色:“怎么回事?” 文娘子搖頭表示不知。 所幸府外的大夫來的很快,鄭道容心高氣傲,其實不大看得上外面那些末流醫(yī)修,但女兒病著,也顧不得挑三揀四了。等大夫探完文鳶的靈脈,立刻急急忙忙發(fā)問:“鳶兒這是怎么了?” 大夫沉吟片刻,只說文鳶是心病引起的心魔——這話里的心魔并不是走火入魔的意思,醫(yī)修多以心魔泛指心緒不穩(wěn)、心境動蕩過甚的情況,又因心魔引得靈力不穩(wěn)。 文鳶的病,實際上是因為景昀對她用了攝魂術,文鳶自己的心思又煩亂,二者加在一起引起的。 鄭道容卻覺得是他們夫婦那一番斥責的緣故,心中十分后悔,拍撫著文鳶的背,好不容易見文鳶睡得安靜了些,不再面露痛苦之色,忽而聽到院外吵嚷起來,大為惱怒,壓低聲音道:“是誰這般沒規(guī)矩?!?/br> 文娘子說:“是大娘子從院前過,看那方向,是去朝陽館的?!?/br> 大娘子是文老夫人的第二個孩子,文大老爺?shù)膍eimei,性格剛硬雷厲風行。文老夫人并沒拿這個女兒出去聯(lián)姻,給她娶了夫婿回來,現(xiàn)下大娘子也掌管著一部分事務。 鄭道容和大娘子并不對付。 放在往常,她該惱怒起來,但這一次,鄭道容看了看房門外的夜色,蹙起了眉,招手叫了個侍女過來:“你去朝陽館外看看?!?/br> 文娘子低聲道:“老正君怕是真的不好了?!?/br> 侍女領命,出了院門,匆匆往朝陽館的方向走去。 她身后不遠處,另一個躡手躡腳的身影小心翼翼跟了上去,黑暗里露出一張蒼白清秀的小臉。 正是文妙。 . 朝陽館外此刻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景昀猜的沒錯,煉化拂微真人神魂一事,只有文老夫人和鄧正君夫婦二人知道。但抓捕活人修煉邪法一事,卻是由文大老爺親自主持的。 文大老爺從睡夢中被驚動,得知朝陽館有歹人潛入,母親落入他人之手,頓時腦子嗡嗡作響。 他匆匆趕到朝陽館前,離得老遠就聽見朝陽館中混亂不堪,而華陽樓燈火通明,心里暗叫糟糕,文氏其他人都要被驚動了。 和其他人不同,文大老爺知道朝陽館中有見不得人的事,一時間腦門上連汗都滲了出來。 吱呀一聲,朝陽館的大門開了。 四個侍從顫巍巍抬著椅子走了出來,臉色發(fā)灰雙腿打顫,椅子里斜躺著一個人,正是鄧正君,臉色灰白枯槁,已經(jīng)沒了呼吸。 文大老爺如遭雷擊,失聲道:“父親!” 他三步并作兩步搶上前,伸手去扶椅中的父親,目眥欲裂。 碰到鄧正君的身體,文大老爺忽然一愣。 鄧正君臉色如同死人,身體卻猶有溫度。 一旁抬椅子的侍從哭道:“老夫人還在華陽樓里,老正君的神魂被扣下了,只把身體交了出來,說、說……” 文大老爺厲聲道:“說什么?” 侍從道:“說要家主把老夫人所有兒女召過來,否則就毀了老正君的神魂,再把老夫人……活剮了。” 最后三個字當真是低不可聞,文大老爺怒從心起,無奈父母都受制他人,深深喘了口氣,定睛看那侍從,發(fā)覺是母親身邊的熟面孔,心煩意亂道:“把母親的所有兒女召過來?” 文老夫人有三子二女,目前都趕回了天端城,把他們叫過來,只需要派下人傳個話,但朝陽館內(nèi)隱秘之事太多,件件都不能拿到臺面上來。 文大老爺微一猶豫,身后親信小步趨近:“家主,要不要請幾位供奉過來?” 文大老爺想也不想,一口否決:“不行!” 他神色幾番變幻,先命人把鄧正君的身體抬下去,再派幾個侍從去請一眾弟妹,然后把那為首的抬椅子的侍從叫來,細細詢問。 話還沒問出幾句,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叫喊。 是文老夫人的長女大娘子。 大娘子迎面看見父親歪倒在椅子里,面色更勝死人,臉色驟變:“父親!” 文大老爺?shù)哪樕D時更難看了,疾步迎過去:“你怎么來了?” 大娘子疾聲問道:“父親這是怎么了,朝陽館里出什么事了,母親呢?” 兄妹二人其實很不對付,但這時顧不得對著干了,文大老爺環(huán)顧四周,低聲嚴肅道:“朝陽館中進了匪徒,母親和父親被挾持了?!?/br> 大娘子聞言只覺荒謬:“這怎么可能——當真?” 文大老爺沒心思細細跟她解釋,索性叫來那抬椅子的侍從,令他給大娘子講朝陽館中發(fā)生的變故。 大娘子聽得臉色難看,咬牙道:“我們自家骨rou血親都要被擋在陣外,那歹人是怎么進去的,必然有人吃里扒外!” 文大老爺煩躁道:“現(xiàn)在只知道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女子,母親還在他們手里,父親神魂不能脫離身體太久,查內(nèi)jian以后再說,先救母親和父親是正理。” 大娘子咬牙道:“通知齊州分殿了嗎?把供奉都請過來,我就不信了,他們敢在天端城里傷文氏的人。” 文大老爺聲音一滯。 他低聲道:“不能通知?!?/br> 大娘子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你說什么?” 文大老爺欲言又止,但他知道這個meimei一向難纏,只好揮退身邊近侍,向大娘子低聲耳語。 “你們!”大娘子面色幾番變幻,下意識重重搡開文大老爺,厲聲道,“你……母親她……你們竟然!” 文大老爺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低聲!” 大娘子心亂如麻:“那父親呢?” 文大老爺殘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父親日日伴在母親身側,焉能不知?” 他生怕大娘子在這個時候執(zhí)拗起來,索性低聲怒斥:“收起你那沒用的良心,母親父親現(xiàn)在正生死不知,受制于他人之手,你有功夫憐憫不相干的人,不如先替父母擔憂!” 大娘子惱怒道:“你連人性都沒有了!” 文大老爺壓低聲音,冷喝道:“夠了,你知道為何母親把家主之位傳給我?不止是因為我是家中長嗣,還因為你為人優(yōu)柔寡斷,瞻前顧后!我們這些人,要良心、要人性來做什么,那些庸碌凡人,和我們焉能看做同類?” 大娘子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仿佛從來沒認識過面前的兄長,半晌冷笑道:“原來在你心里,有良心、有人性竟然叫做優(yōu)柔寡斷,怪不得你能做家主,我今日才知,論起狠毒無恥,我真的遠不如你?!?/br> 她簡直想要掉頭就走,但父母親情終究割不斷,盡管心緒繁雜,還是對朝陽館中的父母擔憂不已,腳步終究沒有挪動。 在這短暫的爭執(zhí)之中,所有侍從都提心吊膽地悄悄議論著,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從朝陽館中抬出椅子的四位侍從里,有一位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文老夫人的二子三子和小女兒很快全部到了朝陽館前,這三個全都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一個個睡眼朦朧。直到看見長兄長姐,才清醒過來,圍上來紛紛詢問出了什么事。 大娘子臉色鐵青變幻不定,根本沒心情理會他們,文大老爺則整理衣冠,走到朝陽館門前,輕叩朱門,道:“文氏五子,都已齊聚,尊駕究竟意欲何為?” 大門應聲而開,門后沖出來一個人影,披頭散發(fā)神情驚惶,文大老爺差點一掌拍過去。 沖出來的同樣是張熟悉面孔,也是文老夫人身邊的侍從,他手里捧著一塊絹布。 絹布打開,文大老爺目光頓時一凝。 第73章 73 ◎稍后還有一章◎ “怎么了?”大娘子按捺不住, 擠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