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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少年是黑蓮花 第145節(jié)

    荷華默默地喝自己的酒。

    火盆里的火噼啪地燒著,賀歲安盯看那竄起來的火苗。

    她今天冒雨來尋崔姨,弄臟裙子,換了身紅裙,同色的絲絳綁在漆黑發(fā)間,很長,柔順地垂落到后腰,要墜往地面似的。

    賀歲安喝完一瓶燒刀子,抱住膝蓋坐著烤火。崔姨近來的身體不好,會很早休息,她喝完剩下的燒刀子,被阿宣攙扶著回房了。

    荷華陪賀歲安小坐片刻。

    火盆快滅了,她們才回房,賀歲安酒量是還不錯,偏偏對上最烈的燒刀子,屬實抵擋不住。

    她剛喝完一瓶燒刀子時,只感受到渾身上下像被火灼燒過,沒其他特別的。現(xiàn)在卻有種火燒到了腦子的感覺,暈乎乎的。

    燒刀子后勁果然很大。

    若賀歲安是一個人待著或她身邊的都是陌生人,自不會喝下一瓶酒,會打起精神和警惕。

    可賀歲安不是一個人待著,身邊的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不會傷她、害她的崔姨、荷華,阿宣聽崔姨的話,也定不會傷害她。

    其實賀歲安沒想過會喝醉。

    是她高估了自己。

    以前喝過的酒跟今晚的燒刀子沒法比,賀歲安腳步虛浮地走回到床邊坐下,眼神迷離。

    荷華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賀歲安沒喝,憨憨似的脫掉鞋子,扭頭鉆進被窩里。荷華忍俊不禁,放下溫水,任由賀歲安睡覺,她自己也準備上榻休息。

    天氣變冷了,睡地上會著涼,也沒多余的被褥,她們兩個還是女的,不用顧忌些什么,賀歲安在白天就跟荷華說晚上一起睡了。

    荷華正要褪去外衣物,賀歲安卻突然坐了起來。

    賀歲安半閉著眼,將自己的小腦袋湊到荷華面前,荷華不明所以,卻聽少女道:“幫我?!?/br>
    乍聽這兩個字,荷華愣了一下,無奈開不了口問她。去拿筆墨寫字,喝醉的賀歲安能不能看也是個問題。荷華有點不知所措。

    賀歲安揉了下眼睛,皮膚更紅了,又道:“解絲絳?!?/br>
    荷華明白了。

    她抬手去解賀歲安的絲絳。

    荷華的手還沒碰上緋色的絲絳,賀歲安耷拉腦袋,咕噥一句:“祁不硯,幫我,解絲絳。”

    話音剛落,賀歲安熟練地轉(zhuǎn)了個身,盤腿坐,背對著荷華,方便她解自己綁住頭發(fā)的絲絳,賀歲安身上還散發(fā)一縷淡淡香氣。

    解絲絳一般是晚上睡覺前會做的事情,他們……

    荷華略感詫異。

    詫異歸詫異,荷華還是輕輕替賀歲安解掉所有的絲絳,不成想賀歲安腦袋一歪,撞向旁邊的墻,哼哼唧唧地喊疼,怪可憐見的。

    荷華忙給賀歲安揉了下磕到的額頭,還好不是很重,紅一點而已,睡一晚就該沒痕跡了。

    賀歲安趴回床,嘟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br>
    荷華眼神似在問什么秘密。

    但她沒能聽到。

    賀歲安睡著了,口中的秘密也仿佛沉入海底,荷華整理并放好絲絳,貼心地給她蓋好被褥。

    燒刀子還在燒著賀歲安,她睡得不是那么踏實,做了個夢。

    夢里,賀歲安見到了父母,委屈巴巴抱住他們大哭一場,說自己這段時間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被人砸腦袋,又說她怕結(jié)局會不變。

    母親沒說什么,很心疼賀歲安,安靜地抱著她拍背,給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順順氣。

    多大的人在父母面前都像個孩子,更別說賀歲安了。

    她嗚咽嗚咽地哭。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賀歲安在夢里也累到睡著。

    第二天一早起來,賀歲安眼睛腫腫的,她照鏡子的時候嚇了一跳,忙轉(zhuǎn)過頭問荷華自己昨晚怎么了,是不是耍酒瘋做了些什么。

    荷華提筆寫字道:賀姑娘你沒做什么,昨晚喝醉了也很安分,就是半夜的時候咬著被子哭了一場,你可是夢到了傷心事?

    賀歲安搖了搖頭。

    荷華放下筆。

    時辰不早了,快巳時末了,雨雖還沒停,但荷華找到人送她進長安了,是小村莊的村民,荷華拜托崔姨找的,為人信得過。

    村民的孩子病了,小村莊里的大夫給孩子看完病,抓藥時發(fā)現(xiàn)缺了味藥,他們想冒雨進長安城買藥回來,愿意順便捎荷華一程。

    今天上午,她在賀歲安睡覺期間收拾好包袱了。

    現(xiàn)在就等村民出發(fā)。

    賀歲安得知此事,站起來問荷華還有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荷華打了個“不用”的簡單手勢,該收拾的包袱都收拾了。

    她們在房里沒待一會兒,村民就過來找荷華了。

    他們要出發(fā)了。

    荷華立刻去寫了一段感謝崔姨收留她的話,請賀歲安轉(zhuǎn)達,也謝謝賀歲安,然后拎起包袱往外走,裝書的包袱太重,她脫了手。

    一共有兩個包袱,一個是裝衣裳等物的,一個是裝書籍的。

    賀歲安過去撿起。

    她避開荷華伸過來的手,知道對方不想麻煩自己,但這是件小事,幫忙拿點東西出去罷了:“沒事的,我?guī)湍隳玫酵饷??!?/br>
    外面的雨變小了,村民站在牛車旁,穿著蓑衣,手里也拿了一件蓑衣,是借給荷華穿的。

    崔姨倚在屋里往外看。

    她氣色似好了點。

    荷華不能跟她們親口告別,只朝她們一一頷首。賀歲安目送穿上蓑衣的荷華上牛車,揮了揮手:“荷華姑娘,日后有緣再見。”

    牛車駛遠了,漸隱在雨中,賀歲安收回視線,一回頭就撞上了崔姨含有探究之意的目光。

    “你昨晚哭了?”

    崔姨問。

    賀歲安有一絲難為情,手指絞著衣擺:“吵、吵到您了?”

    崔姨笑:“那倒沒有,我只是見你的眼……嗯,有空拿點東西敷一下,喝醉酒就是這樣的,大哭大鬧很正常,你還算好的了?!?/br>
    阿宣從后廚里出來,他剛不在,去給崔姨煎藥了,此刻端出來給崔姨喝:“崔姨,喝藥?!?/br>
    崔姨皺眉喝藥。

    這世上很少有人會喜歡喝藥,厭惡喝藥的人倒是多了去,崔姨便是其中一個,若不是阿宣堅持讓她喝藥,她恐怕不會喝藥調(diào)理。

    崔姨喝完藥就回房,賀歲安見沒自己的事,也回房了。

    這段時間里,她不能隨處去,唯有老實地待著,不過時不時會幫崔姨去問村民借柴米油鹽,他們初來乍到,準備不齊全。

    沒事干的時候,賀歲安趴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撕紙折蝴蝶,折出來的紙蝴蝶都有一小堆了。

    她推開紙蝴蝶,走到窗邊,推開窗看外面的雨。

    這場雨幾乎沒停過。

    也不知祁不硯怎么樣了,賀歲安把想說的話全寫在信里了,寫給蘇央他們的只有兩三頁紙,寫給祁不硯的足足有六頁紙。

    *

    雨夜陰郁,透著冷意。

    祁不硯離開塔樓回公主府,守在公主府門外的侍衛(wèi)昏昏欲睡間見一道靛青色身影進來,立刻警戒,等看清來人的臉才沒拿腰刀。

    而落顏公主在大廳負手踱步,她不日將要遠嫁南涼國,可兄嫂之仇未報,如何能遠嫁他國。

    不能手刃劉衍,落顏公主死不瞑目,不行,她得想個辦法。

    知墨侍奉在側(cè),面對著大廳門口,見祁不硯從外經(jīng)過,她有禮地喚了一聲:“祁公子?!?/br>
    落顏公主看出去。

    祁不硯是一人回來的,不見賀歲安的身影,落顏公主就納悶了,他們到底要辦什么事,賀歲安晚上還不回來,在外面很危險的。

    “祁公子,賀姑娘怎么沒跟你回來的?”她忍不住過問他們的事了,見祁不硯衣衫是濕的,又問,“她不會是出事了吧?”

    祁不硯:“不是。”

    不是出事就好,落顏公主松口氣:“那賀姑娘去了何處?”

    “她會回來的?!逼畈怀帥]正面回答落顏公主的問題,臉上帶淺淺的笑意,衣衫盡濕也不顯半分狼狽,反而因銀飾有幾分貴氣。

    落顏公主感覺自己有點聽不太明白:“會回來的?”

    “嗯?!彼?。

    祁不硯本來就白,被雨淋過后透著一抹不正常的透白,像從陰間出來的鬼,好在他皮囊極盛,壓得住這抹透白,只剩下好看了。

    落顏公主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又說不出來:“好?!?/br>
    祁不硯回房了。

    關(guān)上門,他取出干凈的衣衫,再抽出別在腰間的骨笛放桌子,繼而解開蹀躞帶,褪下被雨淋濕后變得很沉的靛青色衣衫。

    少年肩寬腿長,腰腹肌理分明,待褪下所有濕掉的衣衫,他又穿上新的,手腕的傷口沒經(jīng)過處理,又被雨水淋過,血rou泛著白。

    房間此刻很安靜,只有祁不硯穿衣的輕微聲響。

    窗戶沒關(guān),幾條蛇爬進來。

    他坐在床榻邊,指尖撫過骨笛上的小孔,濕發(fā)披散在腰間,側(cè)對著燭火,燭影在祁不硯臉上晃動,他卻不怎么動,像尊菩薩像。

    紅蛇蜷縮著身子躺到靠窗邊的毯子,找了一天,它也累了。

    祁不硯朝紅蛇走過去,將那只被天蠶絲割傷的手腕伸過去,它一聞到含有天蠶蠱氣息的血液就精神了,卻猶豫著要不要張嘴喝。

    “喝?!?/br>
    祁不硯輕聲,聽似柔和,卻叫蛇惶恐不安,愣是紅蛇也有些發(fā)怵,它壓下自己的扁腦袋,伸出鮮紅的信子舔舐過他的手腕。

    窄瘦的手腕皮膚表面沒殘留多少血液,大部分被雨水沖刷走了,只有些血味,紅蛇舔了幾口就不舔了。

    它沒能恢復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