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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少年是黑蓮花 第59節(jié)

    她叫住了他。

    “慢著,您是紅葉村的村民吧,您剛才猜得沒錯,我們是要上山,可有什么不妥?”她回答了。

    男人停下腳步,又轉(zhuǎn)過身來,興許是自卑心理作祟,他特地將臉掩藏在樹影之下,不再外露出來,身體仿佛要與陰影融為一體。

    “你不是青州人?!?/br>
    他忽道。

    賀歲安承認了:“沒錯,我們都不是青州人?!?/br>
    男人看了一眼賀歲安,又看了一眼不發(fā)一言、卻看似好相處的少年,若他們是青州人,是不會叫紅葉村的,會直接叫丑村。

    “你們不該晚上上山的?!彼窈靡馓嵝阉麄儭?/br>
    祁不硯指間捻著一片落下來的紅葉,眼睛在夜里很亮,疑惑道:“為何不能在晚上上山?”

    男人支吾其詞。

    賀歲安也感到不明就里。

    很少出紅葉村的男人不擅長跟外人打交道,剛能主動喊住他們已經(jīng)是他做過最勇敢的事了。

    “夜里上山可能會被山上的山神懲罰?!蹦腥寺牭绞煜さ目谏诼?,不欲多說下去,“你們最好不要在晚上上山,要等白天。”

    說罷,他匆匆離去。

    山神?

    賀歲安摸不著頭腦,青州百姓可沒跟她說這事。

    不相信世上會存在妖魔鬼怪的她自然不會相信登云山會有山神,就算有,會在夜里胡亂懲罰登山之人的,能被稱為山神?

    口哨聲不知從何處傳出,似很遠,又似很近,稍縱即逝,那個男人隨著口哨聲消失而消失。

    周圍變回靜謐。

    賀歲安看向身旁的祁不硯。

    她還想著男人說的話:“那我們今晚還要不要上山?”

    祁不硯整理了一下賀歲安被夜風吹得錯亂的絲絳,又習慣地撫過她垂在身前的一縷頭發(fā):“要。我想找的東西只會晚上出現(xiàn)?!?/br>
    “你想找什么東西?”賀歲安本來不想問的,但想自己既然也上山,那可以兩個人一起找。

    她眨了眨眼:“如果不方便說,也可以不說?!?/br>
    “是萬草花?!?/br>
    他淡淡道。

    萬草花是可以用來煉毒蠱,增加毒性的一種草。

    此草在毒蠱記一書中被提及,曾在青州一帶的登云山出現(xiàn)過,只在夜晚盛開紅色的花,白日里與其他草類外形無異,無從尋找。

    賀歲安沒有聽過萬草花,更無從談起見過此花。

    祁不硯半蹲下來,撿起地上的一截樹枝,在泥土上勾勒數(shù)筆,一朵只有四片花瓣、花芯像一張人嘴的萬草花被畫了出來。

    花芯像人嘴、四片花瓣的花,很有辨識度,賀歲安想她要是在山上看見了,是會認出來的。

    “好,我記住了?!?/br>
    賀歲安用泥土覆蓋掉祁不硯剛畫出來的萬草花。

    “你不問我……”祁不硯頓了一下,扔掉手中的樹枝,“不問我為什么要找這些東西?”

    “你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等你想告訴我,再告訴我好了?!辟R歲安歪著腦袋道。

    他笑。

    “若我告訴你,我找這些東西是為了殺人呢?!?/br>
    祁不硯還保持半蹲的姿勢,手肘懶洋洋地支在膝蓋,掌心朝上托著輪廓優(yōu)越的下頜,仰頭看她。

    賀歲安認真地思考。

    她也蹲下來,手指在地上畫圈:“他們是傷害了你?”

    祁不硯:“這個很重要?”

    賀歲安:“重要。”

    “為什么重要?”他看向賀歲安在地上隨意畫的圈,目光隨著她纖白的指尖移動。

    她沉吟道:“他們沒傷害你,你卻要殺他們,這便是濫殺無辜,在世人的認知里是不對的。他們傷害你,你是可以還回去?!?/br>
    祁不硯看了賀歲安半晌。

    把她看得不自在了。

    賀歲安停止往地上畫圈,困惑道:“我說錯話了?”

    “不是。”

    祁不硯拿過她畫過圈的手指,擦去上面蹭到的泥,像容不得寵物弄臟自己:“還是第一次有人同我解釋‘濫殺無辜’這個詞?!?/br>
    對與錯、是與非。

    從小到大,都不存在于他。

    以前,祁不硯的世界里只有蠱,現(xiàn)在,祁不硯的世界多了一個人,是撿回來養(yǎng)的賀歲安,她比蠱更生動,他忽然間想養(yǎng)她很久。

    賀歲安看著祁不硯用他靛青色的衣袍擦她的手,她又好像習慣他這樣對待她了,并未收回手。

    少年垂著眼時過于無害。

    她多看幾眼。

    祁不硯不再沿著先前的話題說,擦干凈賀歲安的手后,站起來,要往登云山的山上去了。

    賀歲安也站了起來。

    山下有一塊明顯的石碑,是建在山上的玄妙觀立的,石碑寫了幾句話,大概的意思是說此山過戌時不得入,否則后果自負。

    玄妙觀是被青州人供起來的,道士們既在石碑寫了這些字,青州人自是不會在夜晚上山。

    可他們不是青州人。

    他們越過石碑,往山上去。

    崎嶇的山路像一條盤卷著身體的巨大蟒蛇,有十八彎似的。

    賀歲安走到腳后都泛疼了,也才爬到半山腰,爬山的熱情轉(zhuǎn)眼間消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怎么還沒爬到山上的”念頭。

    原本的山很寂寥,偶有風聲又像鬼哭狼嚎,一個人待著必然會心生怯意的,但賀歲安聽到祁不硯身上傳來的銀飾聲感到很平靜。

    銀飾響起,就算不看,賀歲安也知道祁不硯就在她的身邊。

    她輕揉泛酸的腿,看四周。

    說實話,景色很美。

    一個地方美,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黑夜都會有獨特的美。

    登云山層巒疊嶂,就如同一條青色綢帶,起伏在青州間,無數(shù)的樹包圍著整座山脈,又似沐浴其中,夜間云霧縈繞上方。

    看著這座山,賀歲安不知道為什么想到了祁不硯以前生活的孤山,他也是生活在類似于這樣一座高聳入云、人跡罕見的山上么。

    多年來,都是一個人?

    她不喜歡孤獨。

    賀歲安不喜歡一人待著,突然有點想知道他是怎么度過的。

    不過賀歲安仔細一想,也能想到祁不硯這么多年是如何度過的,終日與蠱為伍,與蠱同住。

    他父母呢。

    她想到父母這個詞便會感到幸福,自己應該非常喜歡父母。

    賀歲安伸手過去拉住了走在前面的祁不硯,少女的手軟乎乎的,被山間夜風吹得發(fā)涼,插進了他溫暖的指間,十指相扣。

    少年眼睫微動,回眸看她。

    他身后長發(fā)揚起,發(fā)梢尾端的銀飾撞過賀歲安的手臂。

    她仰著臉,紅色絲絳飄過肩頭,臉頰有爬山過后的薄紅:“能不能歇會,我有點累了。”

    祁不硯被賀歲安握著的手指幾不可見地動了下。

    最終,她坐到了大石上。

    而祁不硯坐在賀歲安的左側(cè),他頭發(fā)比一般男的要長,垂在腰間,漆黑如墨,不知是用什么護養(yǎng)的,柔順光滑,摸起來像綢緞。

    賀歲安情不自禁摸了一把祁不硯的長發(fā),手感比想象更好。

    他感受到撫摸,望向她。

    祁不硯看人時天生微紅的眼尾下拉,睫毛會在鼻梁兩側(cè)投落扇形的陰影,眼睛像是會勾人似的。

    她收回手:“弄疼你了?”

    “不是?!彼粌H不疼,還很是喜歡賀歲安這樣觸碰自己。

    賀歲安也歇夠了,不想因為自己而耽擱登山的時間,聽祁不硯說,萬草花會生長在山頂之處,也就是他們必須要到山頂找。

    又走了半個時辰。

    他們到半山腰了,賀歲安看到傳說中的玄妙觀。

    半山腰的地勢相較而言偏平,雕刻著豐富多彩的神獸的門樓矗立在玄妙觀前,旁邊種了一棵槐樹,樹枝懸掛著一面旗幡。

    祁不硯沒看玄妙觀。

    他準備沿一旁的山路上去,卻被雨阻住了腳,下雨天不便爬山,尤其是像登云山這種高山。

    這場雨來得毫無征兆,于是他們敲響了玄妙觀的大門,厚重的黑色門板被敲響,傳出沉沉的聲音,很快就有人過來開門。

    是一名身穿灰道袍的小道士。

    雨越下越大。

    豆大雨珠敲打著玄妙觀的門樓,小道士從門縫里探頭出來。

    當他看見賀歲安和祁不硯的那一刻,眉心似皺了皺,轉(zhuǎn)眼又露出了出家人該有的和善:“不知兩位深夜前來玄妙觀,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