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男友安撫指南 第92節(jié)
時穆滿臉都是血,秦游一摸就蹭了一手,他雙眼緊閉著,發(fā)絲一綹一綹地黏在慘白的臉側,沒有絲毫反應。 一時間,秦游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顫抖著手,用指間去感受時穆的呼吸,但什么也沒有察覺到。他一邊叫著對方的名字,又探向對方的頸部,仍然沒有動靜。時穆的胸口有一個血rou模糊的洞,他不敢亂碰,只好慌忙去握住對方的手腕,然而下一刻,他感受自己的掌心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時穆的睫毛動了動。 秦游深吸了一口氣,連忙將時穆冰冷的掌心緊緊握住,他們交握的指縫之間,血被雨水漸漸沖刷干凈, 緊接著,他又看見時穆的雙唇顫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他的頸側是觸目驚心的瘀傷,氣若游絲,根本發(fā)不出聲音。秦游連忙俯身去聽,然后他感受到一個冰冷的吻印在自己的臉側。 他還活著! 劫后余生的喜悅沖昏了秦游的頭腦,若是在平日里他又要怪這些親近的動作多么不合時宜,可是現(xiàn)在又如何? 末日,這里除了他們兩人,一個活物也不剩下。他現(xiàn)在根本無所謂,心中的狂喜使他即使摟著時穆再親幾口也無所謂。 于是秦游也這么做了,他根本沒心思去考慮他的行為意味著什么,在唇舌交纏之間,他嘗到濃烈的鐵銹味。 雨還在下,雨聲掩蓋了一切,給人萬籟俱寂的錯覺。 秦游喘息著結束這個吻,時穆染血的唇角帶著孩童一般純粹的笑。他的眼角濕漉漉的,不只是雨水還是淚水。 時穆的臉側在他的下頜處輕輕蹭了蹭,是溫熱的。然后他放開與秦游交握的手,在自己的鎖骨下方摸索了好一陣,指尖毫不猶豫地沒入皮膚,在秦游驚愕的目光中,剜出一枚染著血的戒指。 這家伙真是瘋子。 秦游這么想著,他聽見時穆躺在自己懷里,發(fā)出微不可聞的氣音。 他湊得很近,勉強辨認出三個字。 那枚沾血的戒指在雨水中恢復了純粹的金屬光澤,然后被套上了秦游的無名指指根。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黎明 從一開始, 時穆就沒打算活下去。在覓羅為了獲勝機關算盡的同時,他也在鋌而走險。 鬼族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團沒有意識的物質(zhì),關于鬼族的一切秘辛又原本就是禁忌。由于馴養(yǎng)鬼族風險極大, 很多馭鬼師遭到反噬的速度很快, 因此極少有人發(fā)現(xiàn)鬼族有非常初級的學習能力。 尤其是鬼族存在得越久,寄生的宿主越多, 就有幾率覺醒一定程度的意識。 它們思考的方式很簡單, 如同低等生物,目的也同樣單純,就是不斷繁衍,不斷增殖。 時穆正是鉆了這個空子, 他與鬼族達成了一個交易。 由于陰陽守恒, 火種對于鬼族而言是極大的威脅。而時穆作為神鳥后裔,雖然他的心臟遠遠不足以替代火種,但仍然是鬼族占據(jù)彼岸的阻礙。 因此,他以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 換來了最后一層保障,確保秦游能平安無恙地走出彼岸。 也多虧如此, “大清洗”的時候,覓羅遭到反噬, 痛不欲生, 魂飛魄散, 而由于契約的存在,鬼族暫時沒有對時穆和秦游出手。 然而,短暫的溫存就像是他偷來的, 很快就要還回去。當鬼族占據(jù)整個彼岸的時候,他也要同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一起陪葬。 只是秦游的懷抱溫暖得讓他眷戀。 他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親吻, 僅存的一點不甘似乎也煙消云散了。 時穆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 在覓羅的折磨與威逼利誘中,唯一一句讓他動搖的,就是秦游離開之后,會忘了他,與別人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盤踞在自己內(nèi)心的怪物受到引誘,要將他的克制和理智吞噬。 但是他忍住了。他想看見秦游回到陽光里去。 秦游發(fā)現(xiàn)時穆哭了。 在遭受了那么多痛苦與折磨也依然面不改色的人,此時正在他懷里無聲地落淚。 時穆紅著眼眶,好像一瞬間又變回了那個青澀的高中生。他緊繃著下頜,雙唇緊抿著,也不作聲,只是落淚,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游從那雙通紅的眼里,解讀出很多情緒。 他俯身,戴著戒指的手與時穆的手緊緊相扣,用從來沒有過的輕柔語氣問道: “想不想離開這兒?” 時穆閉上了雙眼,他沒有作出回應。 “想不想……” 秦游的聲音低沉又溫柔: “跟我在一起?” 時穆與秦游交握的手掌突然緊了緊。他仍然緊閉著眼,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下眼瞼上,他擔心自己一旦睜眼就難以克制地流露出渴望。 片刻過后,時穆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 伴隨而來的,是一縷如同幻覺的光,透過眼皮落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他感受到一陣晃動,他被秦游從地面上抱起來,那雙手臂結實有力,他不由得睜開眼,卻對上一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那是秦游的眼睛,之所以陌生,是因為其中泛著奇異的金色。與此同時,雨停了。方才時穆感受到的那縷光,仿佛在烏云密布的夜空中撬開了一道裂縫。 “走?!鼻赜握Z氣輕快。他背后的疼痛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完全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guntang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奔騰: “去拿回你的東西?!?/br> 時穆錯愕地看向他,下意識地摟緊了秦游的脖子,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自己被橫抱起來。 其實現(xiàn)在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他所有受傷的骨骼和器官還在違背自然規(guī)律強行復原,然而就連這股力量的源頭也快要枯竭了,他撐到了最后,現(xiàn)在只是在茍延殘喘。 可秦游背著光,耀眼的光芒灑在他的發(fā)頂和肩上,勾勒出一層淺金色的輪廓。那豎金色的光在他身后,宛如昏暗天地間的一條階梯。 一襲白衣在曝光下顯得更純粹了,他衣袂翻飛著,在這個晦暗血腥的世界里顯得不真實,仿佛下一刻就要轉身踏著那光匯聚成的階梯前往西方極樂之境。 在彼岸待了太久,時穆已經(jīng)習慣了黑暗,他不由得瞇起眼,卻又舍不得錯過任何一幀這個模樣的心愛之人。 秦游抱著時穆,與他差不多高的一個大男人抱在懷里就跟一具骷髏似的,比他想象中輕很多,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神木前,將時穆放下來,讓他靠在那蒼勁的枝干上。 “覓羅想要成為彼岸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者,消失的火種必定是她的眼中釘,rou中刺。她未必想不到火種藏在這個燈下黑的地方?!?/br> 秦游抬頭望著神木經(jīng)過百般摧殘已經(jīng)光禿禿的樹冠,不由輕嘆一聲: “不過只有特定的人選能拿到,也許這就是靜檀所說的宿命吧?!?/br> 他耳邊響起靜檀的平鋪直敘: “如果一切順利,按照陰陽守恒的規(guī)律,覓羅的淘汰會暫時削弱鬼族的力量,那會是你取出真正火種的時機?!?/br> 秦游單膝跪下,他感受到時穆不安地拽住了自己的袖口,他一手握住對方的肩,另一手將掌心貼在樹干上。 隨著晦澀而神秘的音節(jié)從他的唇間流出,神木奇跡般地起死回生,從枯萎的枝干中再度抽出新芽,時間仿佛在那繁茂的枝頭倒流,很快,郁郁蔥蔥的枝葉隨風搖曳,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取代了血和雨的腥味,閉上眼,仿佛置身于林海之中。 綠叢的掩蓋下,數(shù)十枚果實墜在枝頭,看上去并無特別之處。唯有其中一枚晶瑩透亮,散發(fā)著溫暖的光,宛如一個小小的燈籠。秦游一伸手,那枚果實就像有自我意識一般,墜入他的掌心。 在握住火種的一瞬間,秦游感受到腦內(nèi)如同遭受了一場雪崩,無數(shù)陌生且零碎的片段雪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肆虐,他的大腦被這些紛繁復雜的信息充斥得快要炸裂—— 那種滋味比他在試煉中經(jīng)歷的更加痛苦。 他的神經(jīng)頃刻間受到千鈞重負,甚至直接影響到他的軀體,他一個踉蹌,時穆反應極快,下意識伸手扶他,好在秦游立刻咬牙站穩(wěn),才避免了兩人一同栽倒在地的悲劇。 與此同時,一直在角落里伺機而動的黑霧再次卷土重來。它們?nèi)缤岬矫厶堑南伻?,貪婪地窺伺著秦游手里那泛著瑩瑩光芒的種子。 形勢再一次劍拔弩張。 下一刻,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動靜,來勢兇猛的黑霧籠罩著祭壇上空,電閃雷鳴,兩人仿佛被囚禁在黑色的銅墻鐵壁之中,宛如滄海一粟。 雨點再度變得急促,時穆傷口失血的速度更快了,他在雨里不斷哆嗦著,臉色慘白如紙。 然而他本人卻并未覺察這一點,在黑色的狂風中,他的耳邊幻聽一般地響起無數(shù)呢喃,緊接著,那種詭異的動靜越來越響,甚至轉化成痛苦的哀嚎,把秦游叫他名字聲音都掩蓋了。 隨后,時穆意識到那呢喃聲來自無數(shù)看不見的冤魂。 他應該與那些亡靈陪葬,萬劫不復的黑暗才是他的最終歸宿。冤魂的嚎叫聲如同四面八方的潮水,從腳底一直淹沒到頭頂,他失去重心,在一陣又一陣浪潮中搖搖欲墜。 那些聲音里,有的尖銳,有的蒼老,甚至能分辨出老幼婦孺。時穆頭痛劇烈,恍惚中,他看見自己仿佛又孤身一人回到了那趟列車,他剛下車便猝不及防地跌入漆黑的河水。就在下一刻,河底伸出無數(shù)枯手,拉扯著他的腳踝和小腿,將他拽入河底。 他的口鼻里嗆入腥臭的黑水,狼狽地掙扎著,拼命浮出水面。此時,他看見秦游走在不遠處的前面,只留給他高瘦的背影。 胖子和沈清一左一右跟在秦游旁邊,三人有說有笑地越走越遠。時穆想要大聲呼喚秦游的名字,求對方,可是一張口,黑水就一股股涌入他的喉嚨,他感到痛苦和窒息,只能眼睜睜看見秦游的背影越來越小,消失在黑暗里。 絕望這頭巨獸終于將時穆吞噬殆盡,連骨頭也不剩。 視角切回現(xiàn)實里的秦游,他還在提防著黑霧的動靜,卻沒曾想回頭時被時穆的狀況嚇了一跳。 只見數(shù)條黑色的脈絡菌絲一般攀上了時穆滿是血污的臉側,而時穆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半闔著,原本漆黑的眼眸如同被吸了墨一般變得很淺,瞳孔也渙散了。 這一幕簡直讓秦游頭皮發(fā)麻,他知道這是被鬼族侵蝕的癥狀。他頭一次亂了陣腳,手忙腳亂地捧著時穆的臉,湊得極近,大聲叫對方的名字,企圖用這種方法讓其恢復神智。 秦游的注意力全被狀況異常的時穆占據(jù),根本沒來得及察覺后方正在逼近的危險。 他聽見時穆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還沒來得及心中一喜,就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 時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將他向一旁撲倒。下一秒,一道閃電徑直從黑云中劈向兩人方才所在的位置,秦游只覺得身后白光一閃,那片地面便成了焦黑的窟窿。 時穆呈保護的姿態(tài)伏在他身上,垂著頭似乎昏厥了過去。秦游剛從地面坐起來,便看見自己一身白衣上全部沾染了醒目的紅色。 他突然覺得一股怒火從心底里竄出,焚燒著他的理智。 “時穆!” 他一邊咬牙切齒地叫著身上的人的名字,一邊抱著對方的肩膀: “醒醒!別睡!” 見時穆仍然低垂著腦袋沒有半點反應,他又急又怒: “別睡!睜眼,看著我!” “你丫能不能別總想著救別人,考慮考慮自己不行嗎!” 自己已然是一副風中殘燭的模樣,卻還要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救人。 秦游覺得自己從來沒見過這么蠢的人,理智告訴他,憤怒的緣由根本不是時穆,而是他包括這一次在內(nèi)的,之前所有無能為力的時刻。 簡直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