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濯臣看出了他的茫然，又接著問道：“文途武途，你更想走哪條路?！?/br>
    “公子的意思……”小乞丐遲疑地望向他，“小的會有機(jī)會讀書習(xí)武嗎？”

    謝濯臣冷漠道：“我不喜歡養(yǎng)廢物。”

    “武！”小乞丐又興奮又緊張，生怕他反悔，“小的想習(xí)武！”

    “去找間客棧住下，我會讓人去找你?！敝x濯臣抬頭，晚風(fēng)吹起了高高懸掛的燈籠，“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叫……”

    “沈照?！?/br>
    小乞丐滿目訝異。

    “不喜歡？”

    他連忙搖頭，“小的喜歡，只是覺得巧?！?/br>
    “公子您讓小的盯的那位小公子，今日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小的，好像認(rèn)識小的一樣，他還喊了小的一聲，阿照！”

    ……

    巧合嗎？

    謝濯臣并不覺得是，可他又無法解釋。

    他獨(dú)自穿行過喧鬧的人群，腦海里閃過各種猜測，心情就像平靜的湖水。

    只是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手里還握著一個香囊時，湖面便開始起了漣漪。

    謝濯臣還站在岸邊，但已不是人潮擁擠處。

    沒有歡呼雀躍的陌生人，沒有色彩紛呈的燈籠，只有一盞迷失方向流到此處的花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

    藉著那一點(diǎn)火苗，謝濯臣點(diǎn)燃了香囊。

    悄無聲息。

    灰燼漂浮在河面，最終因流水而動，無影無蹤。

    第16章 姓沈

    時間會流逝，歡鬧會過去，喧嘩之后，夜晚終將歸于寂靜。

    只是有的夜晚會格外漫長。

    迎芳閣里，管事娘子哭笑不得，“我說小郎君，你那香囊里究竟有什么金貴東西，這都來來回回找了三遍了，沒有就是沒有，再找下去也是浪費(fèi)時間！”

    言子緒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仔細(xì)回憶半個時辰之前的事情，香囊究竟是怎么突然消失的，他竟然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今日人多事雜，到這個點(diǎn)大家都累了，還想著早些休息呢?！惫苁履镒有θ轁M面，一副好商量的口氣，“若是沒那么貴重，要不就算了吧……”

    游船會結(jié)束，終于忙完的大家伙陸陸續(xù)續(xù)回來，扶腰的扶腰、打哈欠的打哈欠，沒一個精神頭好的。

    言子緒搭在樓欄上手驀然收緊，再三猶豫，別過了臉，聲音低低的，“也不是什么貴重東西?！?/br>
    “小郎君當(dāng)是明事理的。”管事娘子松了口氣，“今天當(dāng)真是很晚了?！?/br>
    她隱晦地表達(dá)著想要送客的意思，言子緒聽出來了，但不死心，回頭嚴(yán)肅道：“若是有人找到了，還請千萬不要丟，交給希玉姑娘，我會來拿的！”

    “自然！”

    管事娘子多番保證，終于送他出門。

    等他一走，笑臉便垮了，嘴里嘟囔，“找那么久又說不重要，逗人玩呢！”

    言子緒獨(dú)自走在回書院的路上，冷風(fēng)颼颼的，他不自覺抱臂取暖。

    一個連自己清白都保不住的人……謝濯臣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他愈發(fā)覺得寒涼。

    他甚至連一個香囊都守不住。

    可是……言子緒越想越委屈，他到底做錯什么了呢？他明明沒有對父親不敬，明明很珍視那個香囊，可為什么事情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

    因為他倒霉嗎？

    言子緒用袖子抹了抹臉，擦掉眼淚。

    獨(dú)自走在無人街道上的不止一個人。

    謝濯臣漫無目的地走過陌生的街道，原本思緒很多，慢慢地都被他拋之腦后。

    什么也不想，也不見得輕松一些。

    他早該回去了，只是他不想回去。

    等不到他的沈燭音點(diǎn)了一次又一次燈，盯著蠟燭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融。

    她想起前世，已經(jīng)卷入黨派之爭的謝濯臣每天都會處理政事到很晚回來。

    很多時候，她睡著了他也沒回來，等她醒來，他又已經(jīng)出門了。

    所以……上一世的她為什么看不見阿兄的疲憊呢？是因為她的心思都在樓諍身上嗎？

    沈燭音覺得可笑。

    她今日走了很遠(yuǎn)的路，給不知道多少個姑娘上了妝，早就累得渾身軟綿綿。

    可是阿兄沒有回來，雖然她根本不知道等他回來自己該說什么，可她就是想等他回來。

    她趴在桌子上，燭光照亮她的臉。

    直到接近天亮之時，謝濯臣才回到書院。

    推門而入，沈燭音依然趴在桌上，衣著單薄，眉頭緊鎖，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wěn)。

    謝濯臣遲疑著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手背探向她額頭。

    果然，燙的。

    謝濯臣在心底嘆了口氣，這么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他又想起言子緒來，那廢物，也不像能照顧好她的模樣。

    沈燭音又做了那場噩夢，大火蔓延。

    可這次她不再深陷其中，她成了旁觀者。

    她看到樓諍狠狠掐著一個女子的脖子，看到阿兄跑到了大火面前叫她的小名。

    樓諍在阿兄死后松了手，女子跌倒在地。

    可她在旁觀，那個女子是誰？

    沈燭音茫然走近，女子歇斯底里，那是……院長的女兒？

    那不是她！

    猶如蠱惑的聲音不知從何響起，取代你的人同樣會取代你的悲劇，你不會死了，這樣不好嗎？

    沈燭音呆滯地望向天空，空中彌漫著大火后的灰燼。

    不要！

    不要！

    沈燭音猛然驚醒，渾身冷汗，打濕了被窩。

    天已經(jīng)亮了，房里沒有別人。

    半刻鐘過去，她雙眼空洞地坐在床上，指尖冰涼。

    開門聲“吱呀”一下，嚇得她一顫，見到是謝濯臣，她整顆心終于沉了下來。

    “阿兄……”

    謝濯臣面無表情地走進(jìn)來，將湯藥遞給她，“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少說話?！?/br>
    “……”

    沈燭音捧著藥碗，視線緊緊跟隨他。

    見他往門口走，以為他又要離開，焦急地張開嘴。

    挽留的話還沒說出來，又發(fā)現(xiàn)他只是關(guān)了門。

    在房里繞了一圈，確定不會有冷風(fēng)吹進(jìn)來的謝濯臣最后在桌前坐下，執(zhí)筆閱書，旁若無人。

    沈燭音想要打破這樣的氛圍，一口湯藥下去，苦到失去意識，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沉默著、沉默著、就這樣過了幾天。

    沈燭音夜夜噩夢，飽受折磨。

    日漸憔悴，尤其兩個黑眼圈尤為顯眼。

    風(fēng)寒好了之后回到課上，沈燭音還想著自己這樣肯定要嚇言子緒一跳。

    結(jié)果一見面，好家伙，他的黑眼圈比她的還要深。

    “你怎么比我還嚴(yán)重？”

    言子緒一臉惆悵地倔強(qiáng)道：“我只是眼睛比你大?！?/br>
    “我看你是臉比較大?！?/br>
    在你來我往的互損下，彼此終于有了點(diǎn)生氣。

    兩個人在后排，不約而同地盯上謝濯臣的背影。

    “他就算生氣，也不能不讓你睡覺吧。”

    沈燭音白他一眼，“跟他沒關(guān)系，我只是睡不著?！彼幌朐偬嶙约?，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怎么了？錢被偷了？”

    要是這樣還好了，言子緒心想。

    他嘆了口氣，自那天回來以后，一種挫敗感怎么都揮之不去。

    “你的香囊，可能找不回來了？”

    沈燭音：“……”他不能因為這點(diǎn)事睡不著吧。

    “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