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皇后的容貌也與英氣無關(guān)，竟是非常柔婉的眉眼，膚色白皙卻清瘦，再加上上了年紀，皺紋明顯。

    佟穗正打量著，忽然對上郭皇后含笑投過來的視線，佟穗心里一緊張，下意識地就垂了眼。

    郭皇后笑道：“那就是安國夫人吧，怎么坐得那么遠？”

    魯太夫人笑著解釋道：“在宮外我們就叫安國夫人排在前頭，她非說自己年紀太輕了，要讓著我們這些年長的?！?/br>
    郭皇后：“是很年輕啊，雖然皇上早跟我說過安國夫人才二十歲，親眼瞧見這水靈靈花骨朵的模樣，我還是忍不住驚訝?！?/br>
    佟穗起身謙道：“承蒙皇上隆恩封了臣婦安國夫人的頭銜，在娘娘面前卻不敢以夫人自居，還請娘娘與諸位長輩直接喚臣婦的名字吧?！?/br>
    郭皇后：“也好，省著把你叫老了?！?/br>
    眾人皆笑。

    郭皇后：“阿滿是吧，來我身邊，讓我好好瞧瞧?！?/br>
    她與馮籍、魯恭、范釗、羅霄的家眷都見過，今日只有蕭家、齊家兩家女眷是生面孔，其中佟穗的身份最尊貴，先與佟穗說話也符合禮數(shù)。

    宮女在郭皇后身邊加了張繡凳，佟穗再次行禮才落座。

    郭皇后細細端詳這姑娘的眉眼，再拉過佟穗的手瞧瞧手心，輕輕摩挲那一層握弓握出來的繭子，頗為懷念地道：“我年輕的時候喜歡舞刀弄槍，手上也有這樣的繭子，后來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身邊又有人伺候，就再也沒長過繭子?！?/br>
    魯太夫人：“娘娘才剛剛五十，如何就叫年紀大了，我這快七十的人都沒服老呢?！?/br>
    馮夫人：“是啊，衛(wèi)國公今年七十二了，還不是在戰(zhàn)場上為皇上立了一件件大功，娘娘言老只是借口，其實是人變懶了吧？”

    賀氏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還可以跟皇后娘娘開玩笑？

    郭皇后的笑容確實沒斷過，她對佟穗的喜愛也是藏不住的：“多好的孩子啊，我若有個女兒，都養(yǎng)不出你這么好?！?/br>
    佟穗臉熱：“娘娘謬贊了，臣婦只是沾了皇上的光碰巧有機會施展一身打獵練出來的本事，其實臣婦沒讀過幾年書，連字都認不全呢，禮數(shù)這些也都是臣婦的三弟妹教的。”

    郭皇后聞言，看向林凝芳的方向，面露慈愛：“凝芳是吧，你家里的事我都聽說了，來，你也坐到我身邊來?！?/br>
    宮女立即在佟穗身邊添了個繡凳。

    郭皇后同打量佟穗那般端詳了林凝芳一番，憐愛道：“你這孩子命苦，家里遭了那么大的難，可大難之后必有后福，遇到蕭家就是你的福氣，現(xiàn)在果然否極泰來了?！?/br>
    林凝芳：“娘娘說的是?！?/br>
    郭皇后分別握著妯娌倆的一只小手，對旁邊幾家女眷道：“這對兒姐妹花，一個有木蘭之勇一個有文君之才，要我說，最有福氣的還是衛(wèi)國公他老人家，別人家千挑萬選都遇不到的好孫媳，他一口氣得了倆?！?/br>
    眾人都附和，范太夫人最是羨慕：“衛(wèi)國公孫媳婦都有了，我的兒媳婦還沒影呢?！?/br>
    郭皇后笑：“不怕，洛城這邊貴女多，相信很快就能喝到武英侯的喜酒了?！?/br>
    范太夫人：“那就借娘娘的吉言了。”

    郭皇后很是和藹，與每位女眷都說了話，像賀氏、齊夫人這種說話都結(jié)巴的，她也笑如春風地待之。

    初次見面，郭皇后還給眾人賜了賞：金飾、珍珠、綢緞。

    等眾人出了宮，彼此之間也熟悉了，約好以后常走動。

    回到國公府，賀氏還沒進院子就想跟蕭玉蟬、柳初顯擺她在宮里的所聞所見，林凝芳在旁邊輕咳一聲，賀氏才及時按下那股子興奮，留到屋里悄悄說。

    傍晚，蕭縝回來了，見佟穗穿著常服，吃過飯非要她換上誥命服。

    佟穗不肯：“十二就要舉辦封后大典了，今晚被你禍害了，那天干不了怎么辦？”

    蕭縝：“我又不弄在上面，不用洗。”

    佟穗捂住耳朵。

    她坐在榻上，蕭縝站在地上，俯身親她的手背：“等會兒換也行，先聊聊今日進宮，感覺如何？”

    提起這個，佟穗將他按到旁邊坐下，難掩雀躍道：“娘娘瞧著好溫柔，跟我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br>
    蕭縝：“有多溫柔？”

    佟穗想了想，道：“可能大嫂老了后的那種溫柔相吧，但比大嫂要從容貴氣?！?/br>
    蕭縝：“五官相貌乃是天生，皮相溫柔不代表真就是溫柔脾性了，面慈心狠的也大有人在?！?/br>
    佟穗：“莫非你聽說什么了？”

    蕭縝笑：“那倒沒有，只是提醒你不要以貌取人。娘娘待你如何？”

    佟穗：“挺和善的，把我跟三弟妹叫到身邊坐，都夸了一通?！?/br>
    蕭縝：“怎么夸的？”

    佟穗：“……哪有我自己說的，你想知道問二嬸去?！?/br>
    蕭縝：“我更想幫你換衣裳?！?/br>
    .

    宮里。

    興平帝與郭皇后也在聊今日召見各公侯家女眷的事。

    薊州的老人沒什么可說的，賀氏與齊夫人平平無奇，郭皇后最喜歡的還是佟穗、林凝芳：“一個是龍行山嶺蘊養(yǎng)出來的奇女，一個是書香世家栽培出來的才女，隨便哪個給咱們當兒媳都綽綽有余，偏偏咱們沒那個福分?！?/br>
    興平帝嘆道：“林氏女我沒見過，佟穗確實可惜了，但凡她是蕭穆的孫女，我都要聘回來給咱們做兒媳?！?/br>
    郭皇后：“只能說說罷了，你不肯充盈后宮，太子妃肯定要從洛城世家貴女里選吧？”

    興平帝：“魏琦宋瀾都這么建議，說這樣才能安了世家舊臣的心?！?/br>
    郭皇后：“本就如此，天下官員何其多，你剛繼承帝位，要恩威并施才能盡快收攏他們。”

    興平帝：“嗯，這事就交給你吧，家世雖然重要，最關(guān)鍵的還是太子妃的品性，將來能夠輔佐太子做個明君?！?/br>
    思順坊，潘家。

    王氏洗了腳，跟丈夫潘勇一起躺進被窩，聊起明日去蕭家給老爺子請安的事：“要不就我們娘幾個去，你找個借口待家里？反正都要跟蕭家疏遠了?！?/br>
    剛進城那晚，她問丈夫以后是不是要抱緊蕭家這邊的關(guān)系，丈夫卻說蕭家風頭太盛不是好事，與其被別人看成蕭家一黨，不如慢慢地撇清關(guān)系。

    潘勇：“不，這樣老爺子一下就看出來了?！?/br>
    王氏哼道：“看出來又如何，蕭家子孫親戚那么多，有立功的機會都先分給他們自家人，人手不夠了才輪到你們爺倆，你若不挪個地方，到老也還是個衛(wèi)指揮使，他既不能給你們爺倆機會，就該痛痛快快放人?！?/br>
    潘勇：“話雖如此，還是不宜撕破臉皮，撇得太快容易被人議論忘恩負義。”

    王氏：“他對咱家有啥恩？是落戶靈水村的時候多給咱家分地了，還是占領(lǐng)衛(wèi)縣的時候一開始就給你封大官了？從始至終只是把你們爺倆當槍使而已，是你們爺倆有本事才活到今天，沒本事早跟衛(wèi)縣那些普通小兵一樣死在戰(zhàn)場了，白白拿命給蕭家堆戰(zhàn)功。”

    潘勇：“不說了，總之明天一起去?！?/br>
    第195章

    二月初十, 衛(wèi)國公府。

    蕭家眾人剛吃過早飯，正聊著衛(wèi)縣的幾家親友大概何時會到，門房就來傳話了, 說孫家兩位爺來了。

    賀氏笑道：“他們倒是夠快的, 比meimei跟親家來得還早?！?/br>
    蕭守義：“走吧, 一起出去接接?！?/br>
    賀氏：“這還用接？”

    孫典孫緯都是小輩, 杜氏雖然與她同輩, 可她現(xiàn)在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該杜氏給她請安了。

    賀氏正要攔住丈夫, 余光瞥見主位上的老爺子居然站了起來, 忙把話咽了回去。

    國公府前院, 杜氏牽著孫子大郎, 張著嘴瞻仰這第一進院的前后左右，看哪都覺得稀奇新鮮。

    孫緯見了, 低聲提醒道：“娘，您注意點, 別叫下人們看笑話?！?/br>
    孫典：“管他們, 娘怎么高興怎么來, 咱就是村里出身, 犯不著學大戶人家的做派?！?/br>
    杜氏：“老大說得對, 我又不在這里久住，他們沒必要記住我是誰，我也沒必要在意他們笑不笑?！?/br>
    孫緯媳婦哼道：“等娘走了, 我也跟您一起回去，省著土里土氣的被人嫌棄?！?/br>
    大郎：“二叔, 二嬸說你呢?！?/br>
    孫緯：“……”

    這時，里面?zhèn)鱽砹四_步聲, 杜氏一聽，忙收起四處打量的神色，等老爺子領(lǐng)頭轉(zhuǎn)過來，杜氏立即帶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一起跪了下去，實打?qū)嵉爻蠣斪涌牧艘粋€頭。

    蕭穆驚道：“你們這是干啥？”

    佟穗已經(jīng)去扶杜氏了，柳初也去扶孫緯媳婦。

    杜氏不肯起來，一邊跟佟穗拉扯，一邊眼中含淚地朝蕭穆道：“叔，我不是因為您封了國公爺才跪的，我是把您當親叔跪的。靈水村要是沒有您，我們要么死在山匪手里，要么死在了反王兵下，老大他們兄弟倆也全靠您提攜才有了現(xiàn)在的官職與富貴。這樣的恩情，您比我家親叔還親，我們出發(fā)前，老孫千叮嚀萬囑咐，叫我們一定代他給您磕個頭?！?/br>
    蕭穆見佟穗都難拉起杜氏，氣得罵孫典兄弟：“你娘跟我見外，你們也來這套是不是？再不起來，都給我出去！”

    孫典、孫緯這才扶起跪在地上的一家老小。

    扶的時候，孫典偷偷瞥向柳初。

    柳初見孫緯媳婦愿意起來了，馬上又回了賀氏身后。

    蕭穆對杜氏道：“你跟興海既然把我當親叔，就不該說那些見外的話，快把眼淚擦了，咱們?nèi)ダ锩鏀⑴f。”

    杜氏抹著淚點點頭。

    蕭穆看向?qū)O家的三個孩子，大郎九歲了，二郎六歲，妞妞才三歲，緊張地賴在娘親身邊。

    蕭穆便把大郎、二郎叫到身邊，一手牽一個，先問大郎：“在家有沒有好好讀書？”

    大郎：“有！”

    二郎：“哥哥撒謊，他總是從私塾跑出來，祖父去找了好幾次，也打了他好幾次?！?/br>
    大郎：“……”

    孫典剛要罵兒子，就聽老爺子道：“沒事，你爹小時候也這樣，所以沒你二叔有學問?！?/br>
    孫典：“……”

    蕭延：“不喜歡讀書沒關(guān)系，功夫得學好了，要么能文要么能武，咱們至少得占一樣。”

    蕭涉：“對，我也不喜歡讀書，現(xiàn)在照樣有出息?！?/br>
    蕭守義：“能文武雙全為何非要少一樣？耀哥兒都差點被你們帶歪，別再禍害大郎二郎了?！?/br>
    杜氏瞅瞅跟在蕭玉蟬身邊的齊耀，夸贊道：“瞧瞧耀哥兒氣派，簡直就是天生的小公子哥兒，不像二郎，就知道蹲塘邊玩泥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