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用，蕭野無奈擔起了寒暄的重任。

    林綬、唐氏都想知道蕭家為何如此禮遇自家，或直接或委婉地套話，蕭家兄弟卻一個默不作聲仿佛啞巴，一個談吐從容奈何滴水不漏。

    吃了一盞茶，蕭野就帶著沒出息的蕭延告辭了。

    離開旌善坊后，蕭野放聲大笑。

    蕭延忍了很久，最后一鞭子虛抽過去：“笑一會兒就行了，至于笑成這樣？”

    蕭野一手攥韁繩一手朝他搖晃：“你不懂，你不懂?！?/br>
    蕭延：“等著，有你見岳父的時候?！?/br>
    .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衛(wèi)縣這幫老少爺們都跑來了衛(wèi)國公府，自己孤零零在空蕩蕩的大宅子里過年有啥意思，人多才熱鬧。

    晌午廚娘們做了滿滿兩桌菜肴，男人們一碗一碗地拼酒，邊喝邊閑聊。

    蕭野：“潘岱，潘叔怎么沒來？”

    潘岱道：“前天我爹在南市碰到范……碰到武英侯了，侯爺說他今天在酒樓做東，要我爹也去，我爹不好拒絕。”

    蕭延：“羅霄、趙瑾他們家人未到，聚在一起喝酒很正常，武英侯身邊有美人伺候，怎么也跑出去過年了？”

    隔壁桌的蕭穆：“喝酒就喝酒，不得議論侯爺?shù)乃绞?。?/br>
    年輕兒郎們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

    佟穗、周桂坐在老爺子這邊，同桌的還有蕭守義、蕭姑父、周景春、周元白，長輩們穩(wěn)重，沒像年輕人那么灌酒為樂。

    蕭穆見姐妹倆吃得差不多了，道：“你們先去歇著，不用聽他們說混話，傍晚再過來吃餃子?！?/br>
    佟穗就帶著表妹回了自家的侯府。

    “姐，沒有丫鬟勾引姐夫吧？”

    “沒啊，怎么突然問這個？”

    “哼，我們那邊居然有人朝我爹拋媚眼，幸好我爹沒上鉤，還把人趕走了?！?/br>
    佟穗：“……”

    周桂：“林家有什么新進展嗎？”

    佟穗：“送了一次年禮，剩下的等三弟妹過來再說?！?/br>
    周桂：“我都盼著三太太快點到了，對了，現(xiàn)在應該叫她三夫人。”

    佟穗笑：“急也沒用，慢慢等吧?！?/br>
    傍晚，眾人繼續(xù)在國公府吃的餃子，本來該讓小廝們放煙花的，一群年輕兒郎搶著去放了。

    張文功、佟貴、孫典兄弟、潘岱都要賴在國公府的客房睡，蕭延蕭野蕭涉、喬家兄弟也被拉了過去。

    “二哥，你也來唄？”

    “哈哈哈哈！”

    在那不正經(jīng)的起哄聲中，蕭縝陪著佟穗來到了連通兩府的游廊上，穿過一道門回到侯府，仿佛進了另一片安寧寂靜的天地。

    “上來，我背你。”蕭縝攔在游廊中央，躬著腰道。

    佟穗：“院子里還有丫鬟等著?！?/br>
    蕭縝：“我當她們是擺設?！?/br>
    佟穗輕輕捶他一下，再笑著伏上去，被他用力一顛，人就趴到了他的肩頭。

    這一路的游廊都掛著花燈，佟穗歪著頭，津津有味地看兩人投落在一根根擦肩而過的廊柱上的影。

    過了今晚，她就要滿二十歲了。

    即將道別的十九歲，平平安安。

    第185章

    正月初六, 喬長順隨著那位文官欽差啟程前往遼州辦差了，蕭穆爺孫幾個也都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為官之業(yè)。

    據(jù)說興平帝早在初二就開始忙碌起來，身為臣子的又怎能偷懶？

    佟穗封的是超一品安國夫人, 如遇戰(zhàn)事她可自請領(lǐng)兵出征, 沒有戰(zhàn)事, 她便可以像其他誥命夫人那般安享富貴, 卻又比普通的誥命夫人多了一份與蕭縝這個侯爺?shù)韧膬?yōu)渥俸祿。

    只是, 洛城那些老派的誥命夫人都享受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富貴了, 身邊有忠心可靠的丫鬟嬤嬤伺候, 每日按部就班地過就好, 佟穗?yún)s是個新封的誥命夫人, 遠的不提, 光國公府與侯府就有好多的大事小事等著她。

    御賜的那些小廝丫鬟嬤嬤，一家分別有三十個, 聽起來好像很多，可兩府宅子大人也多, 小廝嬤嬤還好, 一邊十個丫鬟根本不夠用的。

    佟穗得先把下人們采買齊全并且調(diào)教好, 這樣賀氏等人過來時馬上就能集中精力適應新生活, 而不是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小丫鬟居然不夠用。

    年前佟穗已經(jīng)把侯府這邊御賜的小廝、丫鬟、嬤嬤都認全且摸清脾氣了。

    這三十人以前都在大戶人家伺候, 要么擅長一樣技藝，要么屬于被前主家精心調(diào)教過的那種，懂規(guī)矩知禮儀, 讓這樣的人去做挑水掃地等粗活，便是浪費他們的才干。

    侯府這邊, 小廝們主要在前院跑腿辦事。十個嬤嬤，兩個是掌勺廚娘, 兩個是繡房大師傅，三個擅長保養(yǎng)金貴財物，侯府這三房便每房安排一個管庫房。一個擅長照料花草樹木，由她掌管花園，還有兩個精通算數(shù)的，佟穗安排她們做自己身邊的管事嬤嬤，協(xié)助她算賬管家。

    十個丫鬟，四個容貌出挑的留給柳初母女，剩下六個，佟穗安排兩個在前院做茶水丫鬟招待賓客，一個專門整理她的書房，三個最有本事的在她身邊做大丫鬟，等阿福到了，正好湊成四個大丫鬟。

    國公府那邊的嬤嬤們基本也是這么分派的，丫鬟佟穗先摸清楚脾氣，再由老爺子往賀氏、蕭玉蟬、林凝芳的院子分派。老爺子肯定是按照娘幾個的性情分的，她們?nèi)羰悄睦锊粷M意，有膽量就去跟老爺子叫板，埋怨不到佟穗頭上。

    現(xiàn)在，佟穗要做的就是給兩府分別再添一批小丫鬟，譬如廚房光有掌勺廚娘不行，還需要負責燒火洗菜刷鍋等粗活的小丫鬟，繡房大師傅也需要幫忙丈量尺寸裁剪布料同時繼承她們手藝的小丫鬟，花園里需要掃地修剪花草的小丫鬟，各院更需要足夠的打掃、換洗的小丫鬟。

    人數(shù)太多，佟穗帶上兩個近衛(wèi)婆子親自去牙行挑選，省著牙行管事領(lǐng)著雙倍數(shù)量的人浩浩蕩蕩地趕到清化坊，引人矚目。

    佟穗前后去了四個牙行，挑挑選選的總算買齊了足夠的小丫鬟，兩府共五十個，因年紀相貌才干而身價不同，最后光買身銀佟穗就花去了三百五十多兩。

    傍晚，她把五十個小丫鬟帶到老爺子面前，讓老爺子先選出國公府這邊的。

    蕭穆：“買的時候只能先看外在條件，再簡單了解下性情，到底靠譜不靠譜肯定長時間相處才能看出來，就左邊這一半吧，先交給嬤嬤們調(diào)教著，回頭她們娘幾個來了再慢慢觀察，守義你說是不是？”

    如果有誰會在這件事上挑阿滿的毛病，那必然是賀氏、玉蟬娘倆，老爺子就先問兒子。

    蕭守義很清楚老爺子的意思，先附和了老爺子，再對佟穗道：“自打咱們搬進來，宅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阿滿在cao持，二叔都記著呢，回頭也會讓你嬸母她們好好謝謝你。”

    佟穗笑道：“二叔怎么還跟我見起外了，二嬸她們還沒到，兩家就我一個女眷，這些本來就是我的分內(nèi)事，只怕我選人的眼光不行，小丫鬟們笨手笨腳的二嬸她們看不上?！?/br>
    蕭延：“二嫂放心吧，你幫我們省了這么多事，我娘敢說閑話，回頭讓她自己挑去?！?/br>
    佟穗笑了笑。

    吃過晚飯，佟穗與蕭縝、蕭野回了侯府。

    三人還沒回到廳堂，老爺子就派身邊的管事把那二十五個小丫鬟的買身銀送了過來，堅持要交給佟穗。

    蕭野嘆道：“祖父是真要把賬分得清清楚楚啊。”

    蕭縝：“他是不想讓任何一房吃虧，一次兩次可以，次次都讓咱們這邊出錢，你真能樂意？”

    蕭野笑：“我有啥不樂意的，二嫂管家，只要二嫂喜歡吃虧，那我就不攔著?！?/br>
    佟穗瞪了過去：“天天沒個正經(jīng)?！?/br>
    天色已晚，蕭野識趣地跑了。

    .

    除了要打理兩府家務，佟穗還收到了很多拜帖或請?zhí)?，來自一些洛城望族世家以及舊臣的家眷。

    佟穗全部都以自家剛剛喬遷尚未收拾齊整為由婉拒了。

    若是日后機緣巧合認識了，或是因為蕭家祖孫與哪些官員有了交情，那時候的走動才是正常的，現(xiàn)在蕭家祖孫基本只認識一起打過來的功臣們，真正要臉面的洛城望族或舊臣不會冒然攀關(guān)系，而那些來攀關(guān)系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體面人家。

    簡單招待過一次林凝芳的大伯母唐氏，佟穗便只見了同住在清化坊的幾家街坊。這些街坊有的是洛城望族世家，有的家主身在官場，也有些家道中落的，他們以街坊的身份遞帖子符合正常的人情世故，佟穗就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只是同樣是街坊，緣分又不一樣，對于那種想利用街坊身份巴結(jié)討好蕭家的，佟穗招待一兩次態(tài)度就淡了下去，而單純把蕭家當街坊大家性情又恰好相投的，佟穗也自然而然地與之結(jié)交。

    住在兩府后街刑部尚書郭大人的長媳朱舒就是佟穗新交的一位好友。

    郭尚書郭洽今年剛四十五歲，年輕時因為為官正直而一直被排擠在地方做知縣，后來竇國舅有位遠親被人殺害一直找不到兇手，正好郭尚書被調(diào)過去做知縣了，很快就破了這個案子。竇國舅一高興，將郭洽提拔到都城，還賞了郭家位于清化坊的這棟宅子。

    竇國舅知道郭洽有大才，他想拉攏郭洽為自己所用，可郭洽辦案只管查出真相，才不管那真相對竇國舅有害還是有利，于是，郭洽得罪人的時候，竇國舅就給他貶官讓他做小吏，等竇國舅遇到與他沒有利害關(guān)系庸官又解決不了的案子，臨時再把郭洽提拔上去，這樣案子一破，也算是他竇國舅的功績。

    郭家就是這么在洛城常住下來的，平時不巴結(jié)別人也不會被別人巴結(jié)，沒啥復雜的人脈。

    興平帝打洛城時，原來的刑部尚書被砍了頭，興平帝登基后，直接把郭洽提到了尚書的位置上。

    佟穗：“皇上重用賢臣，以后郭大人可以安心為朝廷效力了?！?/br>
    朱舒：“是啊，公爹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之前最憋屈的時候只能做個九品小官，刑部隨便一個人都能欺負他，我婆母賭氣勸他別做這個官了，一家人回老家種地去，公爹卻說，就算他只做一個九品小官，那也是一個肯做實事的小官，他走了換成別人，別人可能連那點實事也不做了?！?/br>
    佟穗又如何不敬佩這樣的郭大人？

    聽說郭大人還編了一套書，主寫他為官二十多年破過的案件，佟穗便想去書坊買一套拜讀。

    朱舒：“有我呢，你花那閑錢干啥，等著，我馬上差人去家里拿，當時書坊送了我公爹二十套，只因我家客人少，至今都沒送完呢，擺在家里也是白占地方?！?/br>
    佟穗：“這，是不是得先請示一下郭大人？”

    朱舒：“不用，他若知道堂堂安國夫人想買他的書，高興還來不及呢，老文人做派，就喜歡別人賞識他的大作?！?/br>
    佟穗堅持讓朱舒跟郭大人打過招呼再送。

    她這邊，也特意去請示了下老爺子，就怕自己的愛書之舉傳出去成了蕭家拉攏郭大人的證據(jù)。

    老爺子笑道：“這是雅事，沒關(guān)系的，區(qū)區(qū)一本書就能拉攏郭大人，竇國舅早去書坊把郭大人的書買光了?！?/br>
    佟穗莞爾。

    次日，朱舒就送來了一套據(jù)說被郭大人連夜增加了很多注解的書，防著佟穗讀的時候被一些生僻詞卡住。

    佟穗喜不自勝，傍晚把書拿給蕭縝看。

    蕭縝：“你還真是什么書都愛讀。”

    佟穗：“誰讓我小時候沒條件讀書，不像你，家里就有滿滿一屋子的藏書，隨時可看才不覺得稀奇。”

    蕭縝將她抱到懷里，道：“那我跟祖父說說，等家里的書拉過來，都放咱們這邊？反正老三老五他們也不看。”

    佟穗戳他：“他們不愛惜書，不代表祖父不明白那些書的好，祖父最公平了，頂多分咱們一半，再說了，為了三弟五弟將來的孩子，你當伯父的也不能干這jian猾事。”

    蕭縝：“我jian猾？咱們家那點藏書放在村里算個寶，等三弟妹把林家的藏書搬到國公府，保證你再也看不上咱們家那點，甚至都不想跟我過了，只想住在那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