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155節(jié)
一開始舊軍遙遙領(lǐng)先,但越到后面新軍那邊就拼得越狠,非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才肯認(rèn)輸。 佟穗看向這兩百人:“摔跤比試輸了的,都躺下。”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照做了。 佟穗再道:“如果剛剛那是一場血戰(zhàn),倒下便是死了,舊軍出兵一百只活了五十六人,新軍出兵一百還活著四十四人,你們說,這樣的結(jié)果勝負(fù)明顯,還是兩敗俱傷?” 摔得衣衫狼狽鼻青臉腫的一百新兵看向同樣狼狽的一百舊兵,大家都沉默了。 佟穗:“回答我!” 兩百人這才齊聲道:“兩敗俱傷!” 佟穗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了早在比試之初就聞訊而來的魯恭、馮籍兩位大將身上。 她下馬,走到二人面前,拱手道:“稟二位將軍,無論七縣將士還是朔州一戰(zhàn)的降兵將士,一年前大多都還是普通民間百姓,被李綱、施毅二反王煽動著打了幾場自相殘殺的小仗,勝者生驕敗者不服,今日趁此機(jī)會,我想請二位將軍選出一百薊州將士指教我等民兵,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才是戰(zhàn)場精銳?!?/br> 魯恭看向馮籍。 馮籍有些猶豫,就在此時,佟貴扯著嗓子問右路軍的七萬將士:“你們不是喜歡吹牛嗎,不是都覺得自己很厲害嗎,現(xiàn)在讓你們跟薊州過來的兄弟們比試,你們敢不敢上?” 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臉面比命還重要,不敢說能打贏,打還不敢了? “敢!” 蕭野幾個反應(yīng)過來,排到佟穗身后,齊聲向兩位大將軍請命。 馮籍見了,笑道:“也罷,那就切磋一場吧,不過現(xiàn)在大家都是韓將軍麾下,不必分得那么清楚?!?/br> 佟穗問:“馮將軍可曾見過地里的莊稼?” 馮籍點頭。 佟穗:“那如果您看到兩片麥田,其中一片麥子長得茂密油綠,隨便一把都有膝蓋那么高,另一片卻稀稀疏疏才出土,您會認(rèn)為是這同一個農(nóng)戶家的麥子嗎?” 她的個頭才到馮籍胸口,卻仰著臉與馮籍對視著,黑眸清亮,不卑不亢。 馮籍細(xì)細(xì)品味了一番小姑娘的話,摸著胡子朝魯恭贊道:“二太太妙喻啊,倒是我想左了,好,我這就點出一百兵,也請二太太再重新選兵吧?!?/br> 佟穗:“除了一百兵,不如再選五十位百戶、二十位千戶、五位指揮?” 馮籍笑:“甚好甚好,要不要再選一位大將啊?” 佟穗忙道不敢。 馮籍派人去點兵了,佟穗則在右路軍里重新選出一百人,四萬舊軍出六十,三萬新軍出四十,可謂一視同仁。百戶、千戶、指揮也都是有新有舊。 小兵們這場的比試,薊州兵果然不負(fù)盛名,右路軍的一百人只有十一個贏了。 五十個百戶的比試,右路軍只贏了四個。 二十位千戶的比試,右路軍贏了八個。 五位指揮的比試,右路軍……贏了三個。 顯而易見,右路軍有武藝足夠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差的只是手下的兵。 那還斗什么嘴逞什么能呢?把力氣都用在cao練上吧! 第154章 佟穗離開軍營的時候, 讓各位指揮給手下的兵帶去一句話。 “二十四萬大軍都是韓將軍地里的麥苗,現(xiàn)在薊州地里長出來的麥苗最壯,你們是想繼續(xù)當(dāng)矮人一截的差苗, 還是一路追上去, 到秋收時給韓將軍結(jié)出一樣的麥穗?” 右路軍的七萬將士基本都是民兵, 北地的百姓哪個又沒見過麥子? 農(nóng)戶靠田地吃飯, 莊稼侍弄得差除了自家欠收, 還要被村里鄉(xiāng)親們笑話的! 之前民兵里面還分七縣舊軍、朔州降兵的派系, 現(xiàn)在不用分了, 大家都是差苗, 一起在薊州兵面前丟了人, 反正臉已經(jīng)丟了, 接下來就使勁兒追吧,爭取下次打仗時把面子贏回來! 再看薊州兵這邊, 雖然他們是贏了,可指揮間的較量他們輸給了右路軍啊, 打勝仗既要靠士兵們拼命又要靠將領(lǐng)們指揮, 右路軍的蕭老將軍與蕭二爺?shù)谋臼麓蠹矣心抗捕? 誰敢保證下次打仗的時候, 自己這邊的戰(zhàn)功一定會比民兵高? 既然民兵們不再吹牛挑釁, 本就被韓宗平訓(xùn)練得軍紀(jì)嚴(yán)明的薊州兵也都專心cao練起來,對他們這邊新來的降兵們也不再輕視嘲弄。 各路指揮都在觀察手下的兵,黃昏時分, 便有人將大軍中的變化報給了馮籍、魯恭兩位大將。 馮籍對魯恭道:“我還以為那邊那要亂到蕭老祖孫倆回來,沒想到二太太安排了兩番比試就給化解了?!?/br> 大家都是韓總兵手下的將軍, 可蕭穆是新來的,與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情, 他們便犯不著主動幫蕭穆解決自家軍營的麻煩。再說了,現(xiàn)在是薊州兵強(qiáng),蕭家兵雖弱卻剛立了大功,他們冒然去指點,很容易被蕭家的兒郎們誤會成嫉妒或挑釁。 魯恭道:“蕭三蕭四那幾個兒郎年輕氣盛,平時只服蕭老與蕭二,其他人就算看出新舊兵之間的矛盾,一來想不到解決之策,二來可能無法說服蕭三等人配合,二太太能讓蕭家叔侄兩代人都聽她的,確實有本事。” 馮籍:“有本事的人未必有膽量,我更欣賞她敢出頭攬這爛攤子,不光安排了蕭家的右路軍,還敢來安排我,你可都看見了,咱們這邊有幾個年輕小將敢那樣跟我說話?我當(dāng)時真想逗逗她,看看如果我不答應(yīng),她會如何?!?/br> 魯恭:“右路軍都把氣勢喊出來了,你不答應(yīng)便是怯戰(zhàn),根本沒得選?!?/br> 馮籍笑道:“我一開始還真有點猶豫,怕那邊輸不起恨上咱們薊州兵,影響大軍軍心,現(xiàn)在看來,她這法子倒是把二十四萬大軍的士氣都提起來了?!?/br> 魯恭眼里也是笑:“麥苗這個比喻好啊,管它好苗賴苗,都是將軍地里的苗,自家人就別分什么新舊了,只比誰長得更壯就行。” 蕭家這邊,傍晚蕭野、蕭涉、喬家兄弟都回來了,得知二嫂在東院,四兄弟也不客氣,跑來東院蹭飯。 佟貴也在。 蕭野問他:“二嫂請馮將軍選一百兵比試的時候,你配合得那么快,是不是二嫂提前跟你通過氣了?” 佟貴解釋道:“昨晚她問我營里的情況,我就如實說唄,七縣的兵馬兩頭都囂張,你們也知道。今早阿滿一去,再玩了那么一出,我就猜到她要借薊州兵挫咱們七縣兵的傲氣,可不就得配合配合?!?/br> 蕭野酸溜溜地看向佟穗:“二嫂怎么不找我打聽,不然哪輪到阿貴出風(fēng)頭?!?/br> 喬長順:“就是,老五至少還吼了幾嗓子?!?/br> 蕭涉驕傲挺胸,兄弟里面他嗓門最大! 佟穗:“你們都不回家,我只能逮著二哥問了,幸好還有二哥可問,不然都不知道營里亂成了那樣?!?/br> 蕭野摸鼻子:“我們知錯了,以后有啥事都先告訴二嫂?!?/br> 喬長順狡猾地轉(zhuǎn)移話題:“二嫂快給我們說說,你是怎么想到那個法子的,真高明啊,現(xiàn)在那些兵可老實了。” 連周景春父子、周桂兄妹也都看向佟穗。 佟穗:“去年村里接收流民,當(dāng)時新老村民就像現(xiàn)在的降兵舊兵,老村民怕新村民偷東西,新村民不高興被老村民當(dāng)成賊提防,正好祖父要練兵防范囚龍嶺,孫叔編了個朝廷還要征兵的托夢由頭,村里的男丁們怕死,都來跟著練武,練著練著哪還有空分新舊?” “那我就學(xué)祖父,先讓咱們這邊的新舊兵承認(rèn)他們是半斤八兩,再用薊州兵羞辱他們一頓,都是人家手下敗將,心不就齊了?但右路軍跟薊州兵也是一家,軍心也不能散,我便稱大家都是韓將軍家里的麥子?!?/br> 蕭野長長地“哦”了一聲:“聽起來挺簡單的,我怎么沒想到呢?” 佟穗:“因為你根本沒把這事當(dāng)回事?!?/br> 喬長順:“就算我們當(dāng)了,也不敢去找馮將軍提要求,二嫂你真膽大?!?/br> 佟穗:“他們要是李綱兄弟那樣的惡人,我肯定不敢,可他們是韓將軍手下的大將,就算不同意也不會因為這種事罵我辱我,我又何必膽怯?” 蕭野:“那是,自打二嫂殺過山匪,膽子眼瞅著越來越大了,以前連我都怕來著?!?/br> 喬長安:“你跟三哥都是兵匪樣,能不怕嗎?” 兩兄弟斗起嘴來。 同一時刻的大同,韓宗平一行人奔馳兩日,終于來到了大同城外。 晉州總兵趙良臣帶著兩個兒子與諸位將領(lǐng)前來迎接。 兩人是舊友,寒暄過后先互相介紹身邊的隨從。 韓宗平只有韓保這一個兒子,容貌俊秀,被趙良臣贊了一句風(fēng)度翩翩。 趙良臣膝下有趙琢、趙瑾兩個兒郎,英武挺拔,一看就是虎將苗子。 韓宗平不喜恭維,卻是真心喜歡趙家這兩個小子,夸了很多,就像自家只種出一棵小白菜的農(nóng)戶,羨慕旁人種出了兩棵大白菜。 范釗瞅瞅趙良臣的笑臉,再看看韓保訕訕的神色,咳了咳。 韓宗平回頭,見范釗朝蕭穆那邊使眼色,失笑道:“瞧我,差點忘了給你引薦我新得的兩員大將,這位就是幾乎兵不血刃為我攻下朔州的蕭穆蕭老將軍,這位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蕭縝?!?/br> 他對蕭家祖孫的欣賞同樣溢于言表。 蕭穆、蕭縝上前朝趙良臣行禮,由蕭穆道:“承蒙趙將軍照拂,我祖孫才能暫管懷、成等七縣,賺得一些虛名。” 無論蕭家還是李綱兄弟,都是在趙良臣的眼皮子底下蹦跶,但凡趙良臣想發(fā)兵,都沒有蕭家表現(xiàn)的機(jī)會。 趙良臣扶起蕭穆,道:“不瞞老將軍,我早就想收拾李綱兄弟了,只是我肩負(fù)戍衛(wèi)邊關(guān)的重任,不敢輕舉妄動,還要多謝老將軍及時出手,護(hù)衛(wèi)了七縣更多百姓平安??珊辥ian臣當(dāng)?shù)?,讓我駐守晉州二十余年都不知道衛(wèi)縣竟有您這樣的英雄人物,不然我早就將您納入麾下了,何至于便宜了他薊州總兵?!?/br> 韓宗平大笑,握住蕭穆的手臂將人拉到自己身邊:“這便是我與蕭老將軍的緣分,你恨也無用。” 又一番笑談之后,眾人進(jìn)了大同城。 趙良臣在自己府中設(shè)宴款待一行人。 席上眾將先說了一番場面話,譬如對jian臣竇國舅的唾罵,對韓宗平揮師南下的肯定,以及對蕭家順利攻下朔州的贊譽,然后再是韓宗平與趙良臣的敘舊,回憶兩人曾經(jīng)聯(lián)手的幾場戰(zhàn)事,觥籌交錯,酒壇都喝空了好幾壇。 蕭縝是晚輩,負(fù)責(zé)招待他的是趙良臣的次子趙瑾。 趙瑾:“朔州施金虎、齊云的威名我們在這邊都有所耳聞,聽說陰城之戰(zhàn),蕭兄手下兩位指揮分別與他二人纏斗了一百多回合,一個贏了一個佯敗,而蕭兄武藝又遠(yuǎn)勝那兩位指揮,趙某好武,不知可否與蕭兄切磋一二?” 七縣的內(nèi)斗在趙家眼里還不算什么,但施家能攻下朔州,已經(jīng)值得一提了,如今蕭家又贏了施家,趙瑾便很想試試蕭家的功夫。 蕭縝自謙道:“那都是我們激施金虎出城斗戰(zhàn)的說辭,我連與齊云切磋都是各有勝負(fù),又怎敢在二公子面前獻(xiàn)丑。” 趙瑾:“我誠心相邀,蕭兄就別拿這話搪塞我了,這樣,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早你我再切磋如何?” 蕭縝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今晚蕭縝等人都是在趙府下榻的,翌日清晨,蕭縝起來晨練,轉(zhuǎn)身的功夫,忽見走廊一頭站著主仆二人。 蕭縝立即收槍,朝為首的韓保道:“見過公子?!?/br> 韓保笑道:“不用多禮,你繼續(xù)練,我就是過來看看?!?/br> 青竹一般的文人公子,還真就站在那里等著了。 蕭縝只好如往常那般練了兩刻鐘,夏日的清晨也有些熱了,他槍槍都舞出了龍吟虎嘯之勢,人卻只是微微出了一些汗,練功服都沒見濕。 韓保忍不住上前,問:“可否讓我試試你的槍?” 蕭縝直接將槍遞了過來,善意提醒道:“此槍重四十余斤,還請公子小心?!?/br> 韓保有了準(zhǔn)備,拿雙手接的槍,盡管如此,他的雙臂依然明顯地抖了起來。 蕭縝體貼地收回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