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帶小隊人馬佯攻一番，叫罵著讓定縣開門投降，天一黑便偃旗息鼓了，大隊人馬休整了一下午，早已趁著夜色直奔衛(wèi)縣。

    從定縣縣城往衛(wèi)縣縣城去，最短的一條路要經(jīng)過一片山地，好在也不是什么高山險山，連山匪都不在這一帶扎腳。

    李綱自認有兩萬兵馬，乃是這一帶最大的勢力，他們又是去偷襲別人，怎么可能會遭遇埋伏？

    那位范師爺也是這么想的，還在為自己的妙計洋洋得意。

    然而就在這兩萬兵馬完全進入山地中間由以前的商旅們踩踏出來的土路之上時，走在最前面的騎兵突然落入一片陷阱，人仰馬翻之際，一支火箭憑空射來，陷阱里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驚得后面的駿馬本能地往后奔馳。

    前面亂了，后面緊跟著也燃起火光，截斷了反王兵馬的后路。

    與此同時，兩側(cè)的山丘上接連滾下橫木、巨石，轟隆隆砸死砸傷一片。

    李綱怒道：“都在山上，給我沖上去殺！”

    就算衛(wèi)縣的五六千兵馬全來了，不過是占了偷襲的一點優(yōu)勢，還能打得過自己的兩萬人？

    李綱棄了怕火的駿馬，帶頭往山上沖。

    山上雜樹叢生，蕭縝率領(lǐng)五百城北青壯藏于道左山丘，蕭延帶著五百舊人藏于道右山上，因為早已熟悉過地形，敵兵上來一個便殺一個，殺完馬上隱入樹影之中，而反王的兵馬從下往上走，身形早已暴露于蕭縝等人眼中，沖著沖著不是被利箭射死，便是被樹后突然揮過來的刀槍砍死、刺死。

    哀嚎聲四起，范師爺躲在幾個小兵中間，眼瞅著登山反攻不利，立即叫道：“王爺，別打了！咱們先撤！”

    李綱不甘心，剛要反對，黑暗中突然飛出一支利箭，他躲閃不及，被射中了左臂！

    李綱大罵一聲，一邊折斷箭桿一邊帶著身邊的兵往下退。

    山路兩頭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騾馬踢打著蹄子都不肯走，而山上的橫木巨石還在不停滾落，李綱等人只能棄馬而逃。

    蕭縝、蕭延并沒有帶人去追。

    李綱、范師爺松了口氣，范師爺?shù)溃骸八麄儾贿^是占了黑夜與地勢之利，今晚咱們且回去整頓兵馬，明白天光明正大地打過去，看他們還能有何高招?！?/br>
    李綱深以為然。

    沖出山路后，李綱剛要清點剩余的人數(shù)，來路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李綱驚道：“難道是定縣的兵馬？”

    范師爺：“不可能，我們留了五千人在定縣城外，定縣的人絕不敢出來?！?/br>
    李綱：“那是自己人？不能啊，咱們一共沒留幾匹騾馬在那?！?/br>
    范師爺：“不管了，列陣！”

    反王這邊的兩萬人已經(jīng)死傷了一波，留存下來的，手里拿的多是從自家?guī)淼母^鐮刀菜刀等武器，除了真心跟著反王的，那些被逼迫而來的農(nóng)家漢子們還沒有真正殺過人，湊在一起充數(shù)還行，真要動手了，有些人的胳膊都在抖。

    蕭野、孫典分別率領(lǐng)八十個已經(jīng)連續(xù)在囚龍嶺cao練了五個月的靈水村騎兵，手持大刀驅(qū)使騾馬風一般地沖殺過來，瞬間先沖毀了反王這邊的軍心，漢子們躲得躲逃得逃，唯恐自己死于非命。

    蕭野揚聲道：“跪下投降的不殺，只殺骨頭硬的！”

    李綱、李陣等頭目都是硬骨頭，卻也被這隊突如其來的騎兵嚇到了，那種訓(xùn)練有素的氣勢，一看就不好對付！

    李綱：“跑！分頭跑！”

    一方跑，一方騎著騾馬追，夜色之中，仿佛群狼闖入羊群，弱者接連倒下。

    第094章

    蕭野、孫典等人在囚龍嶺憋了五個來月, 正一身的力氣沒處發(fā)泄，今晚終于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一個個騎著騾馬揮著大刀, 邊追邊殺, 一直將反王的兵馬追出兩三里地。

    可惜反王手下的兵太多了, 趁著夜色分頭逃竄, 沒能集中在一起, 不然殺起來只會更痛快。

    張文功看看身后, 喊住還想帶人繼續(xù)往前追的那兩個：“太遠了, 典哥、四哥別再追了！”

    蕭野聞聲勒馬, 孫典又砍了兩個才折返回來。

    今晚下山的一百八十二個騎兵迅速聚攏。

    蕭野問：“有受傷的嗎？”

    “小腿挨了一下, 不嚴重?！?/br>
    “胳膊被一個人的刀劃了, 也還行?！?/br>
    “刀還是鐮刀？用刀的肯定都是反王的心腹兵，我按照二爺?shù)奶嵝? 剛剛專門挑有正經(jīng)兵器的人殺的?！?/br>
    “我也是……”

    蕭野隨他們議論了一陣，瞅瞅那些還跪在原地的降兵, 吩咐騎兵們?nèi)齻€一起往回分散, 一來防止有降兵們逃跑, 一來盯著降兵們將散落一地的武器與尸體每隔一段距離搬到一堆, 尸體會在清點、辨認過后燒了, 武器繼續(xù)往山路那邊運。

    降兵的人數(shù)雖然遠遠超過衛(wèi)縣的這支騎兵，可他們投降便是因為懼怕騎兵的快馬大刀，打打不過, 跑了一定會被人家追上，反正已經(jīng)降了, 反王也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如乖乖聽話, 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蕭野舉著火把，當?shù)谝欢咽w出現(xiàn)之后，他讓這邊的十幾個降兵全部過來：“都給我認認，看看這里面有沒有反王或他身邊的掌兵人物。”

    大晚上的，縱使他們想直接殺死李綱兄弟，也很難找到目標，本來就不認識懷縣的那群人。

    “不認得。”

    “這個有點面熟，平時挺橫的，應(yīng)該是個人物。”

    “我知道，他是王將軍的堂弟，自己沒啥本事，仗著有王將軍撐腰耀武揚威的?！?/br>
    蕭野：“……”

    他一把火將這些尸體燒了，抄起地上的兵器，趕著這些降兵繼續(xù)往前走。

    兩三里地，搬尸體撿兵器認尸體再燒尸體，當騎兵們趕著降兵終于與蕭縝等人在山道口匯合時，已經(jīng)快到黎明。

    天還黑著，但這兩三里地內(nèi)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處火光，燒的都是今晚喪命之人。

    蕭野與蕭縝對過人數(shù)，發(fā)現(xiàn)今晚他們兩路人一共殺敵五千零一十二人，抓獲降兵傷兵兩千三百二十六人，山道內(nèi)靠著兩頭的大火截獲四車糧草、三百四十三匹騾馬。

    其中囚龍嶺騎兵們的殺敵數(shù)占了大頭，足足有三千多。

    張文功：“之前蕭千戶說騎兵用得好，一個騎兵能抵二十個步兵，今晚我算是信了?！?/br>
    孫典：“這是不讓咱們追了，繼續(xù)追還能殺一波?！?/br>
    蕭縝：“騎兵是厲害，但也不可因此輕敵，反王的兩萬兵馬一半才招募二十多日，在成縣招募的那一萬多更是才只有三天，都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所以如一盤散沙輕易散了。換成正經(jīng)的軍隊，只要及時結(jié)陣，咱們的兩百騎兵根本不是對手?！?/br>
    低著頭蹲在不遠處的兩千多降兵們互相瞅瞅，眼里全是難以置信，衛(wèi)縣這邊鬧出這么大的陣仗，居然只來了千八百的步兵、兩百個騎兵？而且還真擊潰了興王的兩萬兵馬？

    蕭野看向那三百多匹被自己人牽著的騾馬，雙眼發(fā)亮：“二哥，我們這邊一共有兩百多匹騾馬，今晚又得了三百多，縣里那邊有多少，加起來能湊足一千匹嗎？”

    蕭縝笑了笑。

    蕭野激動地大叫：“那咱們豈不是能練出一支千人騎兵了？”

    蕭延：“你先別興奮，有騎兵也輪不到你帶?！?/br>
    孫典：“輪不到老四那就給我，我們在山里頭cao練五個多月，又是練騎術(shù)又是練馬上槍馬上箭的，都摸索出經(jīng)驗了。”

    蕭延連蕭野都不服，更不會服孫典，三人就此爭了起來。

    張文功無奈地看向蕭縝。

    蕭縝淡淡道：“別吵了，騎兵歸我，你們幾個管什么祖父那邊自有安排。”

    孫典、蕭延、蕭野：“……”

    蕭縝：“列隊，返城?！?/br>
    這片山丘距離衛(wèi)縣縣城還有二十來里路，一行人趕著降兵拉著四車糧草，得走上兩個半時辰。

    衛(wèi)縣這邊，蕭穆一早就帶著五千多新兵們出城跑圈了，跑完吃過早飯，再在城門外列隊cao練，教的還是槍，因為兵器不足，所有人暫且都是拿木棍代替。

    路邊依然有百姓圍觀，順便曬曬初冬時節(jié)的暖陽。

    有人震驚于五千多人同時cao練的氣勢，有人對此表示懷疑：“連桿槍都沒有，真能打得過反王嗎？”

    “你懂什么，現(xiàn)在只是cao練，真要打起來肯定有兵器啊，沒看城內(nèi)幾家鐵匠鋪子現(xiàn)在都被蕭家雇用了?！?/br>
    “鐵匠鋪子也沒多少鐵吧，哎，要是咱們跟定縣換換多好，定縣有銅礦也有鐵礦，剛好拿來用?！?/br>
    “天啊，那邊是什么？”

    “是反王的兵馬！快進城，快跑！”

    惜命的百姓們都往城門那邊沖，此舉驚動了正在cao練的新兵們，新兵們齊齊回頭，只見西南方向來了一隊兵馬，前后各有數(shù)百騎兵，中間還夾著一片烏泱泱的步兵！

    新兵們慌了，有人下意識地也要往城里跑。

    蕭穆站在城墻上，見此笑了，朗聲喝道：“慌什么，是自己人！”

    自己人？

    新兵們停下了腳步，已經(jīng)堵到城門口的百姓們也詫異地扭過頭。

    日上三竿的時候，陽光明亮，就在這一刻，那支兵馬里面忽然舉起幾桿大旗，因為駿馬奔馳，風揚起旗幟，紅底藍邊，中間繡著一個醒目的“衛(wèi)”字。

    是衛(wèi)，不是反王的“興”！

    百姓們的恐慌變成了興奮，隨著那支兵馬的靠近，有人認出來了：“是蕭家的二爺、三爺！”

    “中間的怎么一個個都跟落秧的茄子似的？”

    “啊，有人頭！”

    很快，蕭延、蕭野兩騎當先沖到城墻下，兄弟倆同時將各自馬前綁著的俘虜丟到地面。

    蕭延先道：“祖父，昨夜果然如您所料，反王率兩萬大軍從定縣而來，意圖夜襲咱們衛(wèi)縣，我們埋伏成功，殺了他們一千八百多人，生擒三百，截獲三百多匹騾馬與四車糧草！”

    蕭野跪在地上，先朝老爺子磕了三個頭，再雙眼含淚道：“祖父，我是老四，我跟靈水村的兄弟們都沒死！”

    “山匪在陷阱里用的是迷藥，當時我們昏的昏傷的傷，山匪們將我們關(guān)在一處逼我們投降，我們?nèi)塘艘粋€多月才找到機會反攻，因為怕劉知縣誤會我們與山匪勾結(jié)，沒敢下山，索性待在山里苦練武藝，想著再有別的匪幫來襲時可以派上用場?！?/br>
    “昨早聽聞反王起事，知道咱們衛(wèi)縣要招兵自衛(wèi)，我們兄弟立即下山來投奔，經(jīng)過西邊的山嶺時遇到埋伏在那的二哥三哥，我們干脆也跟著埋伏起來，殺了反王一個措手不及！”

    蕭穆雙手撐著城墻緊盯孫子，眼眶也是紅的：“好，活著就好！”

    蕭野抹把眼睛，驕傲道：“祖父，三哥剛剛只說他們殺了多少人，我們殺的比他們更多……不但如此，我們還生擒了反王的弟弟李振，還有他們的軍師范師爺，就是地上這兩個！”

    百姓與新兵們：“……”

    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險些摔死的李振、范師爺：“……”

    城墻之上，蕭穆放聲大笑：“好，只用一千兩百人便殺了反王兵馬五千，生擒兩千，咱們衛(wèi)城初戰(zhàn)大捷，你們個個有功，且先回城休息，晌午再好酒好菜為你們接風洗塵！來，咱們繼續(xù)cao練，只要把槍法學(xué)好了，將來也有你們立功的時候！”

    新兵們看著地上的反王弟弟與軍師，再看看那兩千多的俘虜降兵，心中所有的顧慮與不安瞬間都變成了萬丈豪情！

    瞧瞧，老爺子隨手一支伏兵就打跑了反王的兩萬兵馬，人數(shù)多又如何，打仗還得靠老爺子這樣的真正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