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88節(jié)
“我大哥嫂子種的也都是苞谷,圖的就是苞谷產(chǎn)量大管飽……該死的老天爺,沒事刮哪門子邪風(fēng)!” 就算進(jìn)了山,這群青壯都是土生土長的農(nóng)家子弟,聽說村里苞谷受損嚴(yán)重,都心疼得不行,有人急得更是想要親自出去看看。 蕭縝等眾人議論得差不多了,才重新開口:“大風(fēng)大雨是天災(zāi),已經(jīng)過去了,你們現(xiàn)在回去也幫不上任何忙,走漏消息只會害人害己。相反,地里收成越少,大家越要留在山里,跟著老四練好武藝騎術(shù),等到秋后官府收糧后,咱們再大干一場?!?/br> 周景春眉頭一顫。 孫典激動道:“蕭二,你確定要去搶官糧了?” 蕭縝:“除非官府免了今年的秋稅,愿意給咱們活路。” 張文功:“不可能,這幾年就沒開過這種先例。” 在場的都很了解朝廷官府的做派,沒一個相信官府會免除秋稅,畢竟還有一半的苞谷好好長在地里,更有花生紅薯等莊稼,所有地都拿來種苞谷的百姓只能自認(rèn)倒霉。 蕭縝再度壓下眾人的七嘴八舌,解釋道:“官府不會免稅,這一帶的百姓交了秋稅就得餓肚子,不想餓肚子,他們只有兩條路,要么跟官府搶,要么聚眾去搶其他百姓,總之今年秋收后附近幾縣肯定會亂起來,為了不讓自家村子被搶,咱們兄弟也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br> “對,二爺說得對!那還下什么山,大家伙先把功夫練好吧!” “我還不敢騎騾子跑,明天接著練!” “我射箭的準(zhǔn)頭還不行,四爺再好好教教我,啥時候才能練成二太太那樣啊。” 一群二三十歲年紀(jì)的青壯,知道留在山里很快就能大展拳腳后,頓時不嫌枯燥了,反倒覺得時間太少不夠用,擔(dān)心真要他們下山時自己的功夫還沒練到家。 蕭野笑道:“行了,大家先去睡覺,睡好了養(yǎng)足精神,明一早天不亮我就喊你們起來!” 青壯們這才散去。 蕭縝親自送周景春回房。 周景春的屋子離這邊不遠(yuǎn),很快就到了。 屋里黑漆漆的,飄散著淡淡的藥香。 蕭縝放下燈籠,取出火折子想要點桌上的燈,周景春道:“算了,我馬上睡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蕭縝戲謔道:“就怕您老睡不著,想著陪您說說話?!?/br> 周景春哼道:“我都敢跟你來這山里,該做的準(zhǔn)備也都做好了,倒是阿滿那邊,她知道嗎?” 蕭縝:“先瞞著吧,到時候看外面的形勢,也未必真會走到那一步,何必提前嚇?biāo)??!?/br> 周景春:“嗯,讓她們多過一段安生日子吧。” 亂肯定會亂的,就看是怎么個亂法了。 第082章 蕭縝從囚龍嶺回來時, 天還黑著。 他站在炕前脫衣裳,佟穗在被窩里翻個身,提醒他自己醒了, 再問:“那邊如何?” 蕭縝:“積了些水, 已經(jīng)排干凈了。” 佟穗:“一個半月了, 有沒有人惦記下山?” 雞圈里的雞都有那么幾只喜歡往外面跑, 更何況兩百來個大活人, 還是氣血方剛的男人們。 佟穗相信老爺子跟蕭縝選擇的這條路, 只是想要長時間地守住秘密, 里里外外都有的cao心。 蕭縝摸摸她的頭:“都知道利害, 一心跟著老四練武, 沒有鬧事的, 倒是有人羨慕你箭法好,想跟你求個訣竅?!?/br> 佟穗笑了下, 箭法跟槍法一樣,都是練出來的, 無非天分高的練起來快一些。 “外祖父怎么樣?” “他老人家閑不住, 沒事時喜歡出去采藥, 老四不放心他自己去, 每次都派個人跟著。我去他院子坐了會兒, 到處都曬著藥草,一屋子藥味兒。” 佟穗能想象出那畫面,深山老林是獵戶的寶地, 同樣也是郎中的寶地。 知道外祖父過得還算舒心,佟穗重新睡著了。 . 前兩日的大風(fēng)雨不光吹倒了地里的苞谷, 村里也有幾家老房子被砸爛了屋頂,其中一戶還是山里某個青壯的伯父家。 蕭縝三兄弟便去那邊幫忙了, 又是幫忙拉石頭沙子又是幫忙砍樹,跟給自家修房子一樣。 佟穗除了做飯便是看書,每天上下午再分別抽出兩刻鐘練箭。 山匪是沒了,以后的事情絕不會少,遠(yuǎn)沒到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 這兩刻鐘里,柳初與林凝芳的繞院子跑圈也沒有斷過。 剛開始林凝芳連半圈都跑不下來,堅持了兩個來月,現(xiàn)在跑兩圈已經(jīng)相對輕松了,第五圈跑完才會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變化最大的還是她這個人,佟穗剛嫁過來的時候,林凝芳瘦得幾乎除了一層皮便只剩骨頭,如今她瞧著跟佟穗與柳初差不多,沒有蕭玉蟬那么豐腴,卻比村里絕大多數(shù)姑娘都要有rou,膚色白里透著光澤,一看就知道家里伙食不錯。 每次看到這樣的林凝芳,佟穗都會有一種成功把小豬崽喂養(yǎng)大的自豪感。 妯娌倆跑完時,佟穗也把兩盆水?dāng)[在后院屋檐下了。 林凝芳平復(fù)的時間比柳初更久,在屋檐的陰涼下又走了一會兒才來到木盆這邊,白皙的臉蛋累得紅撲撲的,還有汗珠沿著腮邊滾落。 佟穗把打濕的巾子遞給她。 林凝芳擦過臉,對她道:“二嫂,我想出去走走。” 她很少提這種要求,佟穗驚訝道:“去哪?” 林凝芳指指緊閉的后門:“就去看看外面的苞谷地,不往遠(yuǎn)了走?!?/br> 佟穗松了口氣。春耕前后外面地里只有小麥,一眼望過去便能知道是否有危險,自打苞谷長起來一節(jié)節(jié)竄得比人還高,佟穗都不想再出去了,就怕突然從苞谷地里竄出幾個歹人來,像阿福、阿真去洗衣裳,也都是等著其他媳婦,人多了再一起出發(fā)。 “你們?nèi)グ?,我來倒水?!绷跣χ馈?/br> 佟穗陪著林凝芳走出了蕭家后門。 緊挨著蕭家的北面這片地種的便是苞谷,只有兩畝,經(jīng)歷過那場大風(fēng)后折了一半,都被主人家刨走了,現(xiàn)在地里還立著的苞谷稀稀疏疏的,瞧著就可憐。 林凝芳站在地邊,看著面前的幾株苞谷秧。 前幾日蕭家男人們出門時,她趁大門打開的空隙往外看,這些苞谷秧還是歪著的,短短三五日,苞谷居然真的自己長正了回來。 她喃喃道:“我還以為這片苞谷都活不成了?!?/br> 佟穗摸了摸那筆直的苞谷桿,低聲道:“人想活,莊稼樹木也一樣,都在卯著勁兒?!?/br> . 才進(jìn)七月,蕭延就趁林凝芳不在的時候找到佟穗、柳初,提醒道:“凝芳這個月十二生辰,這是她第一次在咱們家過生辰,還請大嫂二嫂給她預(yù)備份生辰禮物啊,也不用破費,繡個手帕枕巾的就行,她跟你們倆最好了,估計也只會高興收到你們的禮?!?/br> 平時總顯得兇巴巴的蕭家老三,這會兒托兩個嫂子辦這種事,表情便有些不自在。 柳初笑道:“應(yīng)該的,只是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她哪天生辰,問了她也不說,幸好有你記著?!?/br> 蕭延訕訕,他也不記得,在阿真那里只問出去年她過完生辰第二天林家眾人就遭遇了山匪截道,很重要的日子,問題是蕭延那會兒只管跟著二哥四弟往家里趕,一路風(fēng)塵仆仆根本沒記日子,反正記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繼續(xù)問阿真的話,這丫頭可能會去林凝芳那抱怨他連岳父岳母的忌日都不記得,蕭延只能去找二哥問,二哥費了一番功夫推算,總算把日子對上了。 蕭延打完招呼就走了。 柳初對佟穗道:“三弟對三弟妹還是挺上心的?!?/br> 她并不知道蕭延究竟是怎么娶到林凝芳這個相府千金的。 那是林凝芳哭著對佟穗傾訴的秘密,佟穗也不可能再對外人說,包括交好的大嫂。 佟穗最初試著去勸說林凝芳,是因為不忍心看著那么一個才華橫溢的美人日益憔悴,現(xiàn)在林凝芳想開了,身子養(yǎng)好了,佟穗看了心頭也舒服,至于林凝芳與蕭延能過成什么樣,那就不是佟穗一個嫂子該摻合的。 她一心琢磨該送林凝芳什么禮物好。 林凝芳送過她畫送過她繡件,珠玉在前,佟穗萬不好意思拿類似的禮物去獻(xiàn)丑。 傍晚蕭縝幫人干活回來,佟穗問他:“三弟妹生辰,你說,我送她一把匕首如何?” 蕭縝挑眉:“你祖父送你的那把?” 佟穗:“不是,那把我要自己留著,我再去鎮(zhèn)上的鐵匠鋪給她訂一把?!?/br> 蕭縝:“一把匕首不便宜,你倒是舍得?!?/br> 佟穗:“再貴能有她送我的墨寶值錢?再說跟這些都沒關(guān)系,我就是想她手里多個保命的東西,哪天真遇到事能臨時應(yīng)急。” 蕭縝看看她,忽然想到,如果那天出事的是佟穗,要動手的是自己,這姑娘定會一匕首捅過來。 “給她匕首也沒用,她用不好,不小心被對方奪了,害的是她自己。” 佟穗想想也是,發(fā)愁道:“那我送她什么?!?/br> 蕭縝:“我那件舊衣不是有剩的,你再裁塊兒布給她做荷包,太新的戴出去會被賊惦記,舊的剛好實用?!?/br> 佟穗:“……” . 七月十一這早,一家人都知道林凝芳要過生辰了,先假裝不知,等晚上吃長壽面的時候再說。 吃過早飯,林凝芳回房待了會兒,便要去東院找兩個嫂子。 蕭延突然走進(jìn)來,看著她道:“走,我?guī)闳ヒ粋€地方。” 林凝芳皺眉:“去哪?” 蕭延:“總不會害你?!?/br> 他握住林凝芳的手腕,林凝芳不想跟他拉拉扯扯,推開他道:“我去就是了。” 蕭延領(lǐng)著她去了后院,先從騾棚里牽了一匹騾子出來,扶林凝芳坐到前面,他再翻身而上,一手摟著她一手攥著韁繩出發(fā)了。離開蕭家后門轉(zhuǎn)身的剎那,林凝芳往里瞥了眼,瞧見老爺子站在中院堂屋,大概都瞧見了。 她低下頭,并不好奇蕭延究竟要帶她去哪,只是擔(dān)心等會兒會被更多村民瞧見。 蕭延卻是騎著騾子往村北去了,沿著田地中間的土道來到靈水河。 河邊聚集了一批婦人,阿福阿真也在,瞧見騾背上的男人與避在他懷里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其他媳婦們迅速議論起來。阿真倒是認(rèn)出了自家姑娘的衣裙,只是眼瞅著三爺縱著騾子踏水而過繼續(xù)往西北去了,她再擔(dān)心都無可奈何。 烈日晃晃,蕭延最終將騾子停在了西北的墳山下。 他扶林凝芳下來,解釋道:“上面路陡,只能走著過去。” 林凝芳木然地隨他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