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27節(jié)
林凝芳想到了殺死她親人的那幫山匪,十幾還是二十幾個人,個個騎馬,兇神惡煞。 就算她會騎馬,光靠她自己也逃不出那么多山匪的追殺,更何況世道如此,即便她從那幫人手里逃出來,還會遇到新的人,女人自身難保,男人都是一丘之貉,無非山匪們明目張膽,別的男人會給她選擇,要么依附,要么被丟下,去等著遇到可能還不如他們的其他人。 她搖搖頭,轉(zhuǎn)向窗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反應(yīng),蕭延卻依然仿佛被迎頭澆了一盆混著冰碴子的冷水。 “這也不做那也不學,你想等死是不是?”他咬著牙問。 林凝芳只是望著窗外的天。 蕭延強行掰過她肩膀,掐住她下巴逼她來看他:“既然想死,當初何必答應(yīng)我?只要你不答應(yīng),我再想也不會碰你!” 林凝芳笑了,斜眸看向一側(cè):“沒想死?!?/br> 只是也不知道該怎么活,得過且過吧。 . 傍晚吃飯時,林凝芳來了,蕭延卻不見蹤影。 賀氏三座院子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回來便瞪向林凝芳:“老三呢?下午他從你們屋里出來就跑了,是不是你又跟他吵架了?” 林凝芳垂著眼:“我沒跟他吵?!?/br> 賀氏怒火更盛:“是,老三自己犯賤非要去貼你的冷屁股……” 老爺子蕭穆猛地一拍桌子。 賀氏打個激靈,如被鬼掐住脖子,干張著嘴發(fā)不出聲。 蕭守義板著臉訓她:“坐下吃飯,老三那么大的人了,丟不了?!?/br> 賀氏私底下敢跟丈夫頂嘴,卻不敢忤逆老爺子,只能恨恨坐下。 佟穗第一次看見老爺子發(fā)威,哪怕不是沖著她,心也驚得怦怦亂跳,偷偷去看柳初、蕭玉蟬,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一樣屏氣凝神噤若寒蟬。 飯后,蕭縝讓蕭野守著東院,他跟蕭涉分頭去找人。 天快黑時,蕭縝在北邊靈水河的石灘上發(fā)現(xiàn)了一道仰躺著的身影,走過去一看,正是自家兄弟。 蕭縝直接一腳踹過去:“幾歲了,吃飯還等人找?” 蕭延側(cè)過身,背對著他。 蕭縝再踹一腳。 蕭延疼得跳起來,朝他吼道:“我當初就該聽你的,招惹她做什么,天天不給我好臉色看,狗屁的相府千金,照大嫂二嫂差遠了!” 蕭縝:“嫌棄別人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br> 蕭延:“……” 蕭縝:“你再不回去,她今晚也別想安生,真把二嬸急壞了,或許會動手?!?/br> 蕭延愣了愣,撒腿朝家里跑去。 第021章 佟穗坐在小板凳上泡腳的時候, 還能聽見西院那邊賀氏的指桑罵槐——嘴上找阿真的茬,實則句句都是在罵林凝芳,這樣無論老爺子還是蕭守義都不好管她。 平心而論, 佟穗能理解林凝芳的格格不入, 也能理解賀氏的憋屈與怒火, 甚至阿真的寄人籬下。 相府千金也好, 平民百姓也好, 人心都是rou長的, 各有各的喜怒哀樂。 擦了腳, 佟穗穿好鞋子將水潑到東廂房的后門外, 再舀一勺水將洗腳盆沖干凈, 放到旁邊等著蕭縝回來用。 賀氏的叫罵還在繼續(xù), 佟穗鉆進被窩,默默回憶今天看的書。 困意上涌時, 西院那邊有了變化,蕭延肯定回來了, 因為賀氏開始罵起兒子來, 也換了新的罵詞。 佟穗居然聽笑了, 住在自家時可沒有這樣的熱鬧。 其實挺好的, 能為這些計較說明大家過得都還不錯, 真到了缺衣少糧風餐露宿的光景,想找茬都沒心氣。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外面響起了蕭野的聲音:“二哥, 你在哪找到的三哥?” “河邊。” “啊?三哥不會想不開要跳河吧?” “睡你的覺去。” 佟穗咬唇忍笑,蕭野也是個沒正經(jīng)的, 西院亂成那樣,他還在這開玩笑, 靈水河遠沒到汛期,水淺著呢。 蕭縝插好堂屋門,見灶臺旁整整齊齊擺著洗臉盆、洗腳盆,就知道她都洗漱好了。 這種天氣,蕭縝習慣直接用涼水洗,都收拾好再進了屋。 佟穗還是好奇的,問他:“三弟經(jīng)常這樣不回家?” 蕭縝一邊上炕一邊道:“從去年回來,鬧過三五次了?!?/br> 佟穗沒再問了。 蕭縝側(cè)躺著,一只手探過來。 佟穗:…… 知道他身體強壯,可真的不會累嗎? . 第二天蕭延三兄弟又去打獵了,蕭延、蕭涉共騎一匹騾,蕭野單獨騎一匹。 佟穗站在后院,眼巴巴地看著兩匹大黑騾跑了出去。 柳初笑她:“昨天還沒學會?” 佟穗:“會是會了,還不熟練。”繞著蕭家后院慢跑都提心吊膽。 柳初:“也許他們下午回來的早,那就還能練會兒。” 佟穗確實有時間,可她有點心疼騾子,怕累到它們。 鑒于兩匹騾子是大功臣,佟穗決定今天多給它們鋤點青草回來。 妯娌倆挎著籃子繼續(xù)去了河邊。 村里養(yǎng)騾馬牛羊這類食草牲畜的人家不多,野菜人人搶,青草幾乎沒人動,妯娌倆這鋤幾下那鋤幾下,輕輕松松就弄滿了兩籃。 蹲在河邊洗手時,佟穗順便把沾滿泥土的鋤頭也沖了沖。 柳初坐在干干凈凈的卵石上,吹著習習的暖風,仰頭望望天,舒服地吸了一口氣:“要是能一直這么太平該多好。” 佟穗四處看看,靈水河這邊的景色確實很不錯。水流清澈,卵石石灘被陽光照得白晃晃的,兩岸緩坡上爬滿青草,間雜著些鄉(xiāng)下常見的野花。 佟穗心中微動。 她沒見過書上提過的牡丹芍藥荷花玉蘭,林凝芳大概也沒見過這些小小的鄉(xiāng)野小花。 那么清麗脫俗的一個美人,整天悶在屋子里確實怪可憐的。 佟穗不會冒冒失失往人家身邊湊,但她愿意送這位三弟妹一份小禮物。 柳初就看著這位弟妹突然去四處采摘野花了。 她笑了笑,以為佟穗只是喜歡,畢竟才十八歲,只是個大姑娘。 日頭升高時,妯娌倆依然與阿福、阿真一起往回走。 阿福看到二太太手里的一簇野花,稀罕道:“平時我也常見這些花,感覺就那樣,今天瞧著怎么這么好看呢?” 阿真仔細看了看,笑道:“是二太太心靈手巧,搭配的好?!?/br> 佟穗:“我就隨便攙和的,是這些花本來就水靈?!?/br> 等回了蕭家,佟穗將花遞給阿真,輕聲道:“拿去給你們?nèi)纯窗?,圖個新鮮?!?/br> 阿真一路都沒想過會是這樣,看看那花再看看二太太在暖陽中帶笑的臉,驀地濕了眼眶,低頭道:“奴婢代三太太謝過二太太?!?/br> 公允地講,蕭家人都算是好人,包括賀氏也只是嘴上壞,不曾對自家姑娘動手,遇到那種真正刻薄的,誰管你是不是什么相府千金,不干活就打到你干活,不給笑臉就打到你強顏歡笑,總有法子將姑娘變成一個真正的農(nóng)家媳婦。 換成阿真,她會好好跟著三爺過日子的。 可姑娘不一樣,姑娘先是死了爹娘兄嫂侄兒,心還傷著呢,人就被三爺抱進了小樹林。 到了蕭家,姑娘困在自己的情緒中,蕭家人忙著各自的生活,從未有誰真正關(guān)心過姑娘,或許他們也想對姑娘好,卻不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相府千金,也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相府千金嫌棄。 除了三爺,二太太是第一個嘗試讓姑娘開心一點的。 佟穗被她那聲“奴婢”弄得渾身別扭:“好好的,你怎么突然這么說話了?!卑⒄嬷白疃嗪八齻兇筇苑Q都是“我”。 阿真沒有解釋,先將懷里堆滿衣裳的大盆子放到晾衣架那邊,再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接過佟穗手里的花,奔著西院去了。 佟穗搖搖頭,自去將青草放到騾棚。 西院,阿真避開賀氏母女,如捧至寶地來了東廂。 她將手藏在后面,笑著對炕上的林凝芳道:“姑娘,猜我?guī)Я耸裁椿貋?。?/br> 林凝芳很少見她這般高興,好像大家還住在林家大宅,阿真真的帶回來了稀奇物件。 林凝芳便也笑了:“什么?” 阿真拿出花,遞到姑娘面前。 林凝芳被那一簇鮮艷的顏色點亮了眼眸,新綠的葉片,嫩白、鵝黃、鮮紅、深紫的朵朵小花。 她接過來,眼里全是笑:“很好看?!?/br> 阿真:“春暖之后,路邊河邊很多這種野花,我天天都能看見,卻一次都沒想過要給姑娘帶回來?!?/br> 林凝芳抬起頭,笑容已經(jīng)收斂:“三爺叫你摘的?” 阿真:“才不是,他早出發(fā)去打獵了,這是二太太在河邊割完草摘的,特意叫我拿回來給您看個新鮮?!?/br> 林凝芳的腦海里便浮現(xiàn)一張乖巧柔靜的臉龐,一個看起來很好欺負卻能應(yīng)付賀氏母女的姑娘,一個主動叫男人教她騎騾的姑娘。 林凝芳再看看手里的花,為難起來:“她既送了我花,我拿什么回禮?” 自家的金銀珠寶全被山匪們搶走了,當時蕭家兄弟人少,救她們主仆性命為先,無法攔截財物,導致林凝芳來蕭家時,只剩一身綢緞衣裳、幾樣當天佩戴的首飾,以及車上掉落下來的一箱山匪們瞧不上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