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他是聰明人,”斛律平尋思道,“這么作,難道是為了籠絡人心?” 斛律明月歪了歪頭,疑惑道:“我還用他籠絡?” 難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 “籠絡人心?”蕭君澤不滿地瞪面前的君主一眼,“那你還吃什么,不怕被我籠絡了?” “這個好吃,”元宏一邊給馮誕舀了一大勺撒了蔥花的rou沫豆腐,一邊道:“這不是聽說你新出了吃食,過來嘗嘗嘛?!?/br> “又是那個王肅說的?”蕭君澤冷哼一聲,“你把他打發(fā)出去,反正他要南征,不然別怪我機會毒死他!” 元宏安慰道:“又不是他一人說,他們不知君澤你生性良善,朕和阿誕卻是清楚明白,你那學生、工坊匠人,都吃得不錯。” “不錯,藜藿之羹(豆子和麥飯),一者刺喉,一者傷胃,本是糲粢之食,寒苦之家方食。給父母吃都算不孝之舉,”馮誕也哄道,“全憑你一雙巧手,方能變成如此美味之物?!?/br> 蕭君澤冷笑道:“夸我也沒有用,反正這仇我記住了!” “好好好?!痹甑溃拔艺屗セ幢敝?,探察敵情,這兩三個月,必不在你眼前礙事?!?/br> 蕭君澤這才作罷:“那你這次來,又是為什么?” 來就算了,明明沒備他的飯,還親自來他的工坊,看他的工坊是怎么做豆腐。 “當然是推而廣之,”元宏嘆息道,“朝廷每年都勸農人種麥種豆,收效甚微,若你這磨坊能開得多些,可比朝廷勸說更有成效。” 麥子的產量在粟米之上,尤其是秋種夏收,能在收割后立刻補上一茬豆子,充分利用土地和節(jié)氣。 如此,不但農人糧食能收更多,而且不怕夏季雨水傷糧,麥稈豆子也可充作馬匹糧草。 不過,麥飯吃起來割喉嚨,難以下咽,而豆子煮熟廢柴禾,不煮熟,那吃腸胃是真的難受。 但元宏剛剛看到了,豆子不但可以出油,還能做成豆腐、豆皮等食物,不但味道鮮美,老少皆宜,而且對勸農大為有益。 “器具這些倒是不難,”蕭君澤搖頭,“只是推磨太過辛苦,哪里會有多少人耗費時間去做呢?” 元宏不以然:“這世上,庶民最不缺的,便是時間,朕會多派人推廣此物,我朝三長之制,不就正派上用場么?” 蕭君澤一時無法反駁:“也算有理?!?/br> 元宏也滿意點頭,繼續(xù)給自家司徒舀豆腐,一邊挑三揀四道:“這rou沫放得少了些,當以一半為宜?!?/br> “那豈不是成了臊子!”蕭君澤輕蔑道,“烹調一道上,你還是別指手畫腳……” “我不是看阿誕喜歡這道菜么,”元宏說完,轉頭滿眼溫柔對身邊人道,“平日在宮中,大魚大rou都見你不吃幾口……” 蕭君澤翻了個白眼,低頭吃自己的東西了。 “對了,”元宏又抬頭道,“君澤,如今你入宮總不是不便,便領一個太子少傅如何……” “不去,我應了彥和,回頭與他一起去修河,”蕭君澤喝了一口海帶豆腐湯,“還要帶上的我學校中的學子老師,一起去做這場課外實踐。” 元宏見魚不上鉤,皺了皺眉頭,突然道:“我家?guī)讉€孩兒不知疾苦,也想出門,不如,你再多帶兩個?” 蕭君澤隨意道:“我可不會當他是皇子……” “無礙,彥和會照顧好他們!”元宏做下決定,順口道,“朕可以再給你兩座礦山!” 行,既然加價了。 蕭君澤點頭:“好!” 元宏目的達到,又硬是在君澤這里挖走一個點豆腐點的最好的匠人,這才滿意帶著司徒走了。 …… 蕭君澤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微皺眉。 這位還是惦記著南下啊。 雖然朝廷不穩(wěn),但他的一舉一動,在平穩(wěn)朝局的同時,還是在為著南征準備。 但歷史上,他只是拿下了洛陽南方的南陽盆地,并且沒兩年就病死在這反復爭奪的南陽盆地里。 他暫時還不能死,至少在修通運河前活著…… 可惜,生死之事,卻不是他能做主的。 所以,他必須未雨綢繆——軍隊,也要準備起來。 將來,北魏之所以在漢化之后飛快滅國,就是因為失去了對軍隊的掌握。 在亂世之中,沒有軍隊,那下場不言自明。 他如今的潛伏,就是會為將來的亂局積蓄勢力。 這也是他把斛律明月派出去監(jiān)工的原因。 他修筑運河,不只是為了發(fā)展工商業(yè),也是為了拉攏人心。 他不需要讓三萬民夫都變成自己人,只需要三五千就夠了。 工人,無論是農民工還是牧民工,總之,一群訓練有素、常年做體力活的工人,在長期被上官當成人來認真對待后,都會形成恐怖的凝聚力。 只要時間合適,主官震臂一揮,他們便能為了生活,披上重甲,征戰(zhàn)四方。 他有足夠的鐵坊,需要時,便能打造鐵甲與大量兵器。 更何況,這些工人來自草原——都會騎馬。 完美! 第69章 人死債消 整個七月,蕭君澤的心思都放在了修筑運河之事上。 挖一條寬二十米,適宜通航的水深在兩米到三米左右的運河,按一期六百公里的河道長度算,需要挖出兩千四百多萬立方的泥土。 一個健康的工人,可持續(xù)的挖土,因為河泥屬于是軟土,不需要廢太大力氣就能挖出,所以一天能挖五立方米左右,就算是沒有偷懶了——中途還要給工人休息和喝水的時間。 如果直接用數(shù)學來算,兩萬人的隊伍,每人需要工作1400天,也就是三年多,加上冬季泥土封凍,要三個月年假,按理來說,四年就可以挖完。 如果是體力特別好的壯小伙,一天挖十方也不在話下,這些都是正常的,因為人和人的差異有時就是這么大。 而兩萬人只是一期工人,如果后續(xù)人多了,變成四萬、六萬,甚至十萬,速度就會更快,當然,消耗也要暴漲。 蕭君澤帶了三百多個成績好、考核優(yōu)異的學生,來到河灘上,讓他們來記錄。 每天挖土標準是五方,扣除之后,多出來的,就是績效獎。 多挖一方土,換成積分,記錄在這些學生筆下。 這些積分能換成鹽、毛巾、休息時間、rou食等物,當然,也可以積著,等年底一起結算。 蕭君澤說的年底是十一月,因為北方河水十一月就封凍,土地堅硬如冰,那個時候,別說干活,不凍死都是好的,所以到時就要放假,等到來年二月,河水解凍,萬物回春,就是繼續(xù)干活的時候。 這些學生們于是便每人帶著一個小隊,每人都統(tǒng)計著工人的勞動所得,他們手拿著朱印,每人挖了一筐土送上來,便按一個紅指印,每天結算。 斛律明月一開始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弄,不過隨后他發(fā)現(xiàn),挖泥的進度在實行這樣的條例后,rou眼可見地快起來。 蕭君澤還創(chuàng)立了對賬制度。 每天挖出的泥土,在堆積在岸基上,也會清點,到了晚上,大家會一起對賬,避免出現(xiàn)虛假計件。 他大方地給這些青澀的學生們開了工資,每天都有一斗米——這年代錢幣太少,俸祿都是用糧食折算的。 …… 然后,這些青澀的學生們便見識到這世界的獠牙——挖河的民夫們并不是溫順純樸的好人,他們沖動、兇狠,當發(fā)現(xiàn)這些小年青捏著自己的利益后,各種威脅、討好、欺騙、壓迫等事情,便紛沓而至。 一天下來,許多性情柔軟的少年們便嚶嚶著回來哭訴,說自己干不了這事。 蕭君澤也不勉強,只是把一些表現(xiàn)得十分優(yōu)秀的學生記錄下來。 斛律明月和崔曜都算能人,前者鎮(zhèn)壓得住這些草原人,后者依靠著蕭君澤的在元勰那的關系,也能處理得大差不差……只要不出人命,最多就是把不需要的人趕出去嘛。 蕭君澤這社會實踐課一上,就是一個多月。 在上課一個月后,他讓這些學生尋一下民夫里的的繼任者,挑一個隊長,出來管理隊伍秩序,記錄土方。 畢竟,這些學生也不能一直放在這里,他的工坊還是需要的,而且,后邊還有其它的河工隊伍。 崔曜和斛律明月兩人都做得不錯,蕭君澤準備延長他們的實踐課時長,做到十一月,把民夫們過年時的工資結算后再回來過年。 兩個少年都十分不舍,但也知道山長給他們的任務十分重大,只能同意。 …… 就在學生們打起精神,準備做好交接準備時,朝廷里出了一件大事。 收到消息后,還在白溝邊視察進度的元勰幾乎是立刻就拋下手中事,給君澤交代了事情后,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洛陽。 太子欲逃回平城,讓人阻止了。 蕭君澤倒是沒有驚訝。 上個月,皇帝廢掉馮皇后之后,他就已經感覺到山雨欲來,所以果斷出門,懶得卷到這些事里去。 果然,那些平城勛貴們沒有等過一個月,就開始做作了。 估計是太子那邊,終于出事了。 這事,元宏他們肯定是心里有數(shù)的。 在他看來,也不能說元宏在指著太子犯錯誤,這位皇帝感情十分豐沛,卻又算得上殺伐果斷。 他不止一次在打馬球時聽元恂說起,元宏對他管教十分嚴格,不但告訴他漢化的重要性,還幾次三番警告他不要摻和平城那邊的事情。 可惜太子只是個十四歲少年,還是個厭惡漢學,時常被元宏訓斥后就心懷怨念的叛逆期少年。 父親的一番苦心,在有心人勸慰下,他只看到了厭惡,看到了父親對自己的二弟越發(fā)贊許,還聽到父親夸二弟“此子似我”。 所以,元恂被蠱惑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甚至于,從蕭君澤的視角看過去,太子若是搞出什么事情,差不多等同于一個學渣被壓迫多年后,怒而掀桌,想以此給父親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只是啊,人有時間要對自己能力有點的數(shù)。 蕭君澤一邊感慨著古代小孩沒人權,一邊拿起自家學生們寫的論文,挨個審閱起來。 是的,雖然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過十六歲,但是,他要求這些人,每人交一篇論文,來闡述對這次社會實踐課的感想與建議,這關系到他們以后的分班。 可能是壓力太大了,這些學生們最近都有點恍惚,頭發(fā)都被自己扯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