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沈月島怔怔地拿著那張紙,心臟在一片酸軟中緩緩下墜。 他明白了霍深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弄這些。 今天是他停藥的第一天。 布汀希覃換成了安定,但安定根本壓不住那些痛苦的回憶。 無數血腥的畫面就像壓抑久了一朝爆發(fā)的火山,井噴一般從他的腦海中奔涌出來。 他今天根本就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靜。 不管是抓兔子還是挖河蚌,他在做這些事時腦子里總是會循環(huán)閃回很多個片段,關于阿勒的,關于他父母的,關于他弟弟的,很多很多曾經的或快樂或絕望的時光。 隨著藥效的消失那些模糊的畫面就一幀一幀地變得清晰,細節(jié)也展露無疑,他甚至想起了他和阿勒分手時對方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服,還有十八歲暑假他離開家前往貝爾蒙特前,爸爸mama都和他說了什么話。 那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見面,小弟弟還抱著他的腿讓他帶一匹小馬回家。 七年過去了,他依舊無能,依舊軟弱,依舊不敢直面這些回憶,還是像以前一樣笨拙地逃避。 他不停地給自己找事干,讓自己動起來,把腦袋填滿,一分一秒都不敢停下。 和兔子聊天時說的那些沒頭沒尾的話其實根本就沒過腦子,因為他腦海里全都是那些事,喂胡蘿卜時手都在顫。 而這些,霍深全都知道。 他甚至比沈月島都緊張。 他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前半夜在哄沈月島,后半夜就在埋這些小盒子,十一個盒子,從小溪到木屋埋了一路,他要布置多久?而他準備這些跨越了三年的禮物又要多久? 沈月島垂下頭,手指伸進頭發(fā)里。 他唇角彎起個好看的弧度,笑容淡淡的,情緒也淡淡的,即便想起那些往事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歇斯底里,怔愣個兩三分鐘就能從泥沼中抽身。 他本以為這是安定的作用,把他的情緒壓成一片死湖。 現在才明白,不是安定,是霍深。 因為他一直在想著霍深。 每挖到一個盒子,他就會想到和這件禮物有關的往事,想起當時他和霍深那些幼稚的“勾心斗角”,原來短短三年就可以積攢那么多開心的回憶。 這些開心的回憶就像一只無形的、潤物細無聲的手,輕柔地將他從噩夢中帶出來。 就在他猜想最后一個盒子里裝的會是個重頭戲,并準備好為它落淚時,心臟卻被高高托起又輕輕放下。 盒子打開,里面只有一塊木頭—— 你好好睡了一覺,這些是給你的獎勵。至于我的獎勵你如果沒有準備的話,就拿這塊木頭隨便給我雕個東西。 霍深給了他很多很多,卻從沒想在他這里得到什么,一塊木頭就滿足了。 沈月島從木屋里走出來,看到院子里霍深辦公的背影,肩背寬闊而挺拔,似乎一整天都沒有變過,不管自己跑了多遠,離開多久,做了什么,他始終都在。 沈月島鼻子酸得難受,整個上半身都是麻痹的,輕輕走過去拽把椅子坐在霍深身邊,貼著他,手從他小腹伸過去攬住,臉頰就靠在他肩頭,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又不用和他對視。 “怎么了?” 霍深沒看他,依舊盯著電腦屏幕,但聲音很柔很透。 沈月島嘟嘟囔囔的,抓著他衣擺說:“累了,我充會兒電?!?/br> 霍深這才轉過眼來看他,拍拍大腿:“坐我懷里來。” 沈月島環(huán)著他的肩,臉埋他脖子里蹭了蹭,聲音放得很小很?。骸安蛔?,太膩歪了?!?/br> 其實是他眼睛已經紅了,不想被霍深看見。 “你現在就夠膩歪的,過來。” 沈月島還是不動,但能聽出他語氣里的急切,好像很想要自己過去似的,抬起頭來看他:“怎么了?你是不是發(fā)病了?” “沒有,就想貼著你不行嗎。” 霍深說完又補充一句:“你在外面野半天了,也該留點時間給我了吧。” 他說這些話時嘴唇幾乎貼著沈月島的臉頰,那些溫柔的、寵溺的心意,都隨著吐息籠罩在人身上,沈月島貼著他的半邊身子都是麻的、癢的、熨帖到無所適從。 “就想貼著我啊?” “你想要的好像總是這么少?!?/br> 他站起來跨到霍深腿上,面對面在他腿上坐下,雙手環(huán)抱住他的肩,臉頰熟門熟路地埋在他肩頭,天鵝交頸的姿勢,每一寸皮膚都緊緊相貼。 霍深偏過頭在他肩窩里吸了一口,沒有說什么,繼續(xù)忙手頭的工作。 “我擋著你嗎?”沈月島怕他看不到電腦。 “不會?!?/br> 霍深個子高,沈月島坐他懷里也不會擋著他視線,他兩只手放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的,聲音清脆又助眠,聽得人直打哈欠。 “餓了嗎?”霍深摸摸他肚子說,“一會兒去吃飯,早起還沒吃呢?!?/br> “回樓里嗎?” “嗯。” “那我不去?!?/br> 他想一輩子都呆在小木屋里,最好來個人給他弄個什么不能破除的夢魘,把他困在這片紅楓林里,讓他的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秒。 即便不能,也盡量久一點。 霍深敲下最后一行,合上電腦:“不去拉倒,下去,我要去了?!?/br> “你也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