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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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久很久以前,從那個人把奄奄一息的少年帶到翠微山之后開始,他再也無法在沒有他氣息的地方入睡。 如今舟傾死了,劍也消失了,他在床上像往常一樣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地躺著,卻怎么也睡不著。 ……對,他失眠了。 可他為什么剛剛又是從噩夢中醒來? 就在這時,一雙冰冷的手臂從背后環(huán)抱住郁歸塵的腰身。 郁歸塵渾身驟然繃緊。 背后貼上來一個冰涼的軀體,他把臉埋在他背上,輕聲道:“師父……” 郁歸塵周身僵硬如鐵,他的脖子仿佛銹蝕一般動彈不得,唯有艱澀的聲音從喉中擠出:“……可是,你死了?!?/br> “啊,對,”背后的人在他背上蹭了蹭,嘆息一般輕聲道,“我死了?!?/br> 一聲低低的輕笑傳來,仿佛尖錐一樣刺進(jìn)他的耳膜,“郁歸塵,你還活著……可你居然讓我死了。你對得起我么?” 血rou從背后生生撕裂開來,仿佛有一雙手從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捏住胸腔里溫?zé)岬男呐K。 然后,重重一捏—— 郁歸塵猛然從幻覺中清醒過來,胸膛劇烈起伏。 幻覺的驚懼尚未過去,他發(fā)現(xiàn)自己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四周狂風(fēng)呼嘯,懷里抱著一個鮮血浸透的身軀。 那是舟傾。 鮮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讓他看起來仿佛穿著一身紅衣。 舟傾緊閉著眼,面容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唯有眉心一簇紅色花印越發(fā)刺眼。 一滴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蒼白薄唇微微翕動。 他在無聲地對他說,“我恨你?!?/br> 下一刻,郁歸塵聽見輕微的“噗嗤”一聲。 鮮血從他口中涌出,他低下頭,看見舟傾那只蒼白的手不知何時拿起一把匕首,直直地釘進(jìn)了他的心口。 郁歸塵猛然驚醒,心臟瘋狂跳動,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讓他幾乎喘不上氣。 “郁燃?” 一雙冰涼的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舟向月仰面躺在他身下,枕著凌亂散開的紅綾。 他臉上暈染著層層桃花般的紅暈,嫣紅唇瓣微微濕潤,雪白脖頸沾著點點珍珠般晶瑩的汗水,黏了汗?jié)竦乃榘l(fā),仰起一個任由予取予求的脆弱弧度。 眉心一簇纖細(xì)的紅色花印,將他泛著酡紅的面頰映襯得更加艷麗。 脖頸上的手忽然一沉,舟向月勾著他的脖子費力探起身,湊到他面前。 濕潤冰涼的柔軟唇瓣印在了他灼熱的唇瓣上,猶如桃花沃雪。 “郁燃,”郁歸塵聽見面前人仿佛帶著醺然的醉意,輕聲細(xì)語,“我喜歡你?!?/br> 這時,后頸上猛然傳來燒灼般的劇痛。 細(xì)細(xì)密密的符咒瞬間蝕刻進(jìn)血rou,郁歸塵眼前一黑,感覺到鮮血從喉中涌起,滴滴答答從口中溢出。 暈眩的視野中,他看見面前人輕笑一聲,指尖從他的嘴角蘸了血,在自己唇上抹開一抹妖冶的紅,唇瓣輕輕開合。 “——騙你的。” 第274章 愛恨 很早以前,郁歸塵身上就糾纏了揮之不去的魘。 這并非是他從別處沾染的障或煞,而是他自己心中生出的魘,他的心魔。 魘,是怨氣與戾氣,是悲傷、抑郁、憤怒與仇恨,是一切痛苦的情緒所衍生的破壞性力量。 或許也是最強大的力量。 和形成魘境的魘不同,郁歸塵還清醒地活著,所以他的魘一直被他控制在體內(nèi),就像是以自己的血rou為牢籠,始終將魘鎮(zhèn)壓于心底,不曾逸散出去。 但這魘卻如同跗骨之蛆般,一直糾纏了他許多年,每每在他反噬最為嚴(yán)重的時候侵入他的夢境,將他困于光怪陸離、破碎恐怖的夢魘之中。 以往郁歸塵的靈力和精神都足夠強大,雖然困在夢魘之中時總是一遍遍重新經(jīng)歷最痛苦的記憶,但只要醒來就得以解脫。 但這一次,他在一重又一重血咒的影響下虛弱到了極致,蟄伏于體內(nèi)的魘終于沖破了束縛,反過來將這具軀體的主人困在無窮無盡的夢魘之中。 一重重的夢境如同層層疊疊的海浪般將他深深困在水底,無數(shù)氣泡從他模糊的視野里掠過,破碎成一片眼花繚亂的暗光。 是血色。 鮮血滴落進(jìn)猩紅衣袍,轉(zhuǎn)瞬便消失不見。 劇痛自心口撕開,面前的人又一次殺了他。 那雙點漆般的黑眸中泛起詭異紅光,溫柔地彎起,如水剪瞳中映出插進(jìn)他心口的利刃。 他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他。 冷漠地殺他。 漫不經(jīng)心地殺他。 流著淚殺他。 笑著殺他。 郁歸塵一次又一次地死去,又在窒息的驚悸中再次醒來。 每一次的夢境都比上一次時間更長,更加逼真。 他身處夢境之中,遺忘了現(xiàn)實中的一切記憶,唯有到最后圖窮匕見的時刻,才會猛然驚醒,之前無數(shù)次的記憶如烈火澆油一般猛然撕裂腦海。 烈焰沖天,人群如螞蟻的海洋推推搡搡,慘叫與怒吼響徹云霄,巨大的木梁燃燒著刺眼的火光,翻轉(zhuǎn)著墜落。 火海將他包裹其中,視野里只有熊熊火光,每一寸血rou都在痛。 仿佛身處地獄。 郁燃猛然驚醒,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 陽光從雕花窗欞落入黑色宮殿之中,照出溶溶的淡金色光束。 在這光束中,一縷輕煙裊裊地從墻邊檀木柜上的掐絲琺瑯香爐中升起,一截香灰“啪嗒”一聲落進(jìn)爐中。 很安靜。 ……他好像做了個噩夢,但是想不起來內(nèi)容了。 雖然不記得內(nèi)容,但不知為何,郁燃卻隱隱覺得心下有些不安。 他默然半晌,起身下地。 走了兩步,郁燃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香爐中的那一支線香,皺起眉。 他走到門口一開門,正好碰到要敲門的宮女敏而。 “啊……殿下醒啦!” 敏而笑瞇瞇道。 郁燃點點頭問道:“敏而,我屋子里這香是哪里來的?” “哦,對!還沒跟殿下說呢,”敏而道,“最近你不是總是休息不好嗎?就在剛才,國師大人派人送了一盒線香過來,說是可以安神定魄、延年益壽,幫助殿下安眠,我就給點上了?!?/br> 郁燃神色微微一沉:“國師給的?” 是那個新上任的紅衣國師,別人尊稱他為無邪君。 不過,郁燃剛從翠微山回來不久,無邪君也是剛剛?cè)〈嗽镜膰鴰熡X空真人,兩人目前除了見過面外還沒有任何交集,所以就連敏而和思之也不知道,郁燃本人其實對這位國師沒什么好感。 敏而愣了愣,左右看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殿下不放心?” 郁燃冷淡道:“收起來,不要點。對別人就說我用了,效果不錯,謝謝國師的好意。” 敏而立刻機靈地應(yīng)下,又說,有人來找殿下。 郁燃一聽來人的名字,就嚴(yán)肅地將他請進(jìn)來,關(guān)緊了門窗議事。 來人帶來了一個相當(dāng)不好的消息,方復(fù)死了。 方復(fù)是之前郁燃托付查一樁蹊蹺案子的人。 此前郁燃幾年都在翠微山,最近才被昱皇給召回了皇城。 回來的路上,郁燃路過了皇城邊的桃溪村,結(jié)果偶然在那里得知附近幾個村莊里最近有好多個孩子失蹤,大部分是女孩,小部分是男孩,無一例外都是清秀漂亮的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三四歲不等。 一連串的孩子失蹤讓村民們驚慌不已地報了案,但案子報上去卻像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聲息。 一邊是沒有動靜的官府,一邊是依然在不斷失蹤的孩子,家中有孩子的都人人自危,卻無計可施。 郁燃當(dāng)晚住在那里偶然得知了這件事,心里覺得有些蹊蹺。 表面上看起來,這像是一個拐賣孩童的案子。但若是勾結(jié)了官府的人,涉及的事情就不簡單了。 因為身份特殊,為免打草驚蛇,他沒有表露身份,而是派了人偷偷去查。 ……沒想到這才沒多久,他竟然得到了那人的死訊。 看來,那里真的有鬼。 郁燃心頭沉沉,決定親自去桃溪村看看。 雖說是父皇親自召回來,但實際回來之后也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事情讓他做,不過是讓十四歲的他繼續(xù)學(xué)習(xí)。 若是早些年,一直在皇宮中長大的年幼郁燃還對外面的世界缺乏了解。但他在翠微山修習(xí)了五年,中間不乏跟著同門出去捉鬼驅(qū)邪的經(jīng)歷,早已經(jīng)對獨自掩藏身份在外面生活十分熟悉,而且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他把宮中的事情安排好,就獨自去了桃溪村。 桃溪村是一個頗有煙火氣的村莊,人口眾多,十分熱鬧,最重要的是距離昱都西城門不遠(yuǎn),村民日常都會把種的菜和各種雞蛋糧食帶進(jìn)皇城去賣。 也是因為距離昱都不遠(yuǎn),這里是許多人去皇城之前暫時歇腳的地方,村里有好幾家客棧,還有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