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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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向月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他,直到他站定在自己不遠(yuǎn)處的位置。 他微微仰頭,直直地看進(jìn)郁歸塵眼中:“所以,你也在懷疑我……和上次問鬼神那時是一樣的懷疑,是嗎?” 如果他是個全然無辜的不知情人,那他應(yīng)該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他們在這里圍堵他到底是為什么。但凡他多知道一點(diǎn),都說明他并非無辜。 但是,舟傾并不是一個傻子,他就算是全然無知地站在這里,在看到枯木上的尸骨之后,就不該聯(lián)想不到他們到底在懷疑什么。 事已至此,所有的懷疑其實都已經(jīng)擺上了明面。 就算這次他裝得再天衣無縫,也不可能再取得他們像以前一樣的信任。 換句話說,舟傾這個殼子活著的價值,已經(jīng)用完了。 而且,他發(fā)現(xiàn)問天枯木上那具尸骨是假的——雖然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他在走出密室的時候感受到了自己尸骨的氣息,那尸骨的位置一定不遠(yuǎn)。 確認(rèn)這一點(diǎn)就足夠了。 舟向月當(dāng)年在這里留下了一個未完成的長生祭,為了保護(hù)它也留下了足夠兇殘的符咒,沒有人能夠破壞那個祭壇,只能封印。 就算有他們的封印,只要他的尸骨在附近,長生祭也在腳下,那這里就是他的主場。 金色符文靜靜漂浮在空中,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一片沉默。 郁歸塵站在幾步外的地方,隔著無盡漂浮的符文與法陣?yán)锏娜藢σ暎垌械慕鹕楣獗瓤罩械姆母訜肓摇?/br> 不用他開口,舟向月都知道他要問自己什么。 他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就曾與一雙這樣的金眸對視。 在直視這雙金眸的時候撒謊,就像是眼睛里生生燒起一團(tuán)火一樣痛苦。 舟向月沒有去看別人,只看郁歸塵一個人:“你覺得……我是邪神的信徒嗎?” “可是我不是……” 舟向月聲音微微發(fā)顫,“如果我說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你能相信我嗎?” 良久的沉默過后,他笑了笑,低聲道:“你不相信我。” 他閉上眼,一邊搖頭一邊后退一步,輕聲道:“你看,你想錯了。他不可能為了我放過你的?!?/br> 這話聽起來實在古怪,旁邊的幾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舟傾這是在跟誰說話嗎? 郁歸塵則臉色驟變。 就在這一瞬間,他不遠(yuǎn)處那個瘦削的身影突然猛地轉(zhuǎn)身一撲,身上瞬間迸濺出道道血痕,仿佛有無數(shù)根隱形的絲線纏繞在他身上一樣。 他摔倒在地上的瞬間,面前突然憑空出現(xiàn)了另一個紅衣的人影。 那人原本站在他身后,手中延伸開道道血絲,正糾纏在舟傾身上。 紅衣的,無比熟悉的人影—— 付一笑在心底失聲喊道:舟向月! 他根本來不及喊出聲,因為變故發(fā)生得太快了。 電光石火間,舟傾那病弱的身軀仿佛突然爆發(fā)出無窮的力量,哪怕瞬間就被纏在身上的絲線割得遍體鱗傷,也拼盡全力地將“舟向月”撲倒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嘶喊:“我也不會放過你!” 隨著這一撲,仿佛突然有什么沉眠地底的東西動了起來,地面上的金色法陣驟然大亮。 “等等!”付一笑目眥盡裂。 郁歸塵比誰都快地沖了過去,但依然來不及。 無數(shù)森然白骨驟然從舟傾瘦削的后背穿出,血霧噴濺出來。 猶如萬箭穿心。 同一時間,法陣的金色符文也如洪流般向被舟傾按在地上的“舟向月”涌去,炸開無數(shù)刺眼的金色火光,將那個身軀直接給炸碎了,尸骨無存。 郁歸塵撲到那里的時候,只接到了一個渾身浴血的舟傾。 身后似乎有人在大聲叫喊,有人在說話,但他什么都聽不見,只看到眼前的人。 少年胸前的衣服上滿是被白骨穿透的裂口,鮮血已經(jīng)連成一片浸透了衣服,滴滴答答地從衣角落在地上。 舟傾的喉嚨里起伏不定地喘著氣,他抬不起頭來,只能費(fèi)力地轉(zhuǎn)動眼珠看他,嘴唇顫抖著發(fā)出氣音:“這樣……你能相信我了嗎?” 祝雪擁第一時間沖了過來,探手到舟傾背后一摸。 她隨即抿住唇,對郁歸塵無聲地?fù)u了搖頭。 舟向月感受到這具身體像一個掏空了棉絮的破布娃娃一樣,生命馬上就要流失殆盡。 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其實原本他還想過讓郁歸塵被襲擊,然后舟傾奮不顧身地去救他。 但這實現(xiàn)起來太難了,畢竟舟傾這病懨懨的一個破身子,怎么也不可能來得及飛撲過去替他擋箭,而且就算做到了,也顯得有點(diǎn)太過刻意,看起來簡直更像是他自導(dǎo)自演。 現(xiàn)在這樣裝成舟傾是被他脅迫著來到這里,最后還寧愿和他同歸于盡也不愿對惡勢力屈服,他已經(jīng)盡力了。 舟向月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抱著他的郁歸塵,只覺得周身無盡寒冷,只有他懷里是溫暖安全的。 他緩了緩呼吸,拼盡全力地向他伸出手去:“抱抱我……” 郁歸塵抱住了他,低下頭來。 他呼吸沉重,灼熱氣流撲在他臉上。 舟向月突然爆發(fā)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抱著他后頸的手臂一用力,向著郁歸塵的唇吻了上去。 但郁歸塵在最后一剎那一偏頭,他只吻到唇角灼熱的皮膚。 舟向月閉上眼,眼淚終于從眼角滑落。 他沒有睜眼,無聲地翕動唇瓣。 “我恨你?!?/br> 郁歸塵像是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低頭看著抱在懷里的人,感覺到他輕得仿佛只有一把骨頭的身體逐漸癱軟下去,本就偏涼的身軀慢慢地變成真正的冰涼。 少年閉著眼,慘白臉頰上有淚痕倒映著火光,閃爍著珍珠一般的光芒。 郁歸塵凝視著他的眼中浮起一片猩紅,明了又滅。 無數(shù)驚濤駭浪一般的情緒在沉沉瞳孔中翻涌而過,最終沉入一片深不見底的死寂。 他無聲地閉上眼。 騙子。 第255章 正邪(2更) 付一笑看到舟傾在死前突然去吻郁歸塵的時候,心中就覺得咯噔一下。 看到郁歸塵居然側(cè)過臉避開那個吻的時候,他心里“轟”的一聲,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 他知道郁歸塵有點(diǎn)潔癖,所以是他想的那樣嗎…… 如果真是那樣,付一笑簡直無法想象郁歸塵這么多年來到底是怎么過的…… 在他心中驚雷滾過的時候,郁歸塵卻好像在短短片刻之間就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情緒,恢復(fù)成平日那個冷漠不茍言笑的模樣。 他仔細(xì)地抱著舟傾的尸體,如履平地般走過一地?zé)龤У姆浜王r血,對付一笑道:“邪神沒死,他還會來的?!?/br> 付一笑:“啊……???!” 等等,他剛剛才以為自己猜到的一個驚天大秘密,怎么又好像猜錯了…… 他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驅(qū)逐出腦海。 重點(diǎn)是,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剛才挾持舟傾的那個人就是舟向月吧? 或許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復(fù)蘇,所以沒有能力直接自己進(jìn)入這片禁地,必須利用舟傾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 畢竟,舟傾和郁歸塵住在一起。他應(yīng)該是覺得舟傾對郁歸塵相當(dāng)重要,甚至重要到可以以他為籌碼來換取他需要的東西——就像之前他搶走問鬼神那次一樣。 想到那件事,付一笑心里就沉了沉。 那一次,他成功借此搶走了問鬼神。 但是這一次,舟傾沒有屈服于他的脅迫,最后選擇與他同歸于盡。 他整個人都被法陣給炸碎了,東一塊西一塊,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 一千年前弒神之戰(zhàn)后,邪神過了一百多年才再次出現(xiàn),但他顯然不像一千年那樣可以自由地行走人間,只有郁歸塵和塵寄雪察覺了他的蹤跡,然后再次將他誅殺。 此后,雖然他的魘境如同野草一樣燒也燒不盡還越來越多,他也時不時會在魘境中出現(xiàn),但他本人的蹤跡再次出現(xiàn)在葬神冢,已經(jīng)又過了九百年。 其實付一笑覺得,就算是邪神,殺死了也應(yīng)該死了,這么一次一次的復(fù)活到底算什么……只是他確實回來了,所以付一笑只好推翻自己的世界觀。 至少從過去的經(jīng)驗來看,每一次殺死邪神的本體,應(yīng)該都是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阻止他再次回到人間的。 所以為什么郁歸塵這么肯定他沒死,還會來? 而且他說的那種語氣,就像是邪神很快就會卷土重來一樣。 付一笑頭痛欲裂,想不明白。 他想,等舟傾犧牲的這一陣沖擊過去之后,他還是得再問問郁歸塵……等等。 是他的錯覺嗎,舟傾死了,郁歸塵怎么好像并沒有那么傷心的樣子? 雖然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但他分明記得,當(dāng)年塵寄雪死的時候,郁歸塵整個人都像是跟他一起死了一樣,最后甚至嚴(yán)重到靈力失控走火入魔,直接成了被祝雪擁嚴(yán)加看管的高危病號。 原本郁歸塵掌管凌云塔,在那段時間也換成了付一笑代管。 付一笑對那段經(jīng)歷記得很清楚,畢竟他總共就代郁歸塵掌管了兩次凌云塔,一次是九百年前,另一次是一百多年前,都是因為郁歸塵身體狀態(tài)極度糟糕,必須閉關(guān)。 再對比一下其他的很多方面,付一笑忍不住越琢磨就越覺得奇怪。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同樣都是郁歸塵唯二的徒弟,也同樣是靈賦驚人的好苗子,當(dāng)年郁歸塵其實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歡塵寄雪,甚至還時不時有點(diǎn)故意刁難的意味,他對舟傾的照顧和寵溺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塵寄雪的。 付一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會覺得比起塵寄雪,郁歸塵顯然更偏愛舟傾。 但兩個徒弟都是因為阻止邪神而犧牲,為什么當(dāng)年塵寄雪死后他反應(yīng)那么激烈,舟傾死了卻……他也說不好,但就是感覺郁歸塵好像馬上就接受了現(xiàn)實一樣,簡直有點(diǎn)過于冷靜了。 罪過罪過,付一笑想,他不是覺得郁歸塵越活越冷漠無情,道德綁架他徒弟死了一定要悲痛欲絕什么的,畢竟如今的郁歸塵比當(dāng)年長了許多閱歷,和當(dāng)年表現(xiàn)不一樣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