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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邪神裝成救世主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守靈人微笑起來,重新看向楚千酩。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映著火光,透出一股詭異的暗紅色,語氣卻帶著輕松愉悅的笑意,一時竟讓楚千酩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是?!?/br>
    第39章 表里

    火光熊熊地映亮了光線昏沉的四面墻壁,燃燒的火圈將厲鬼禁錮在里面,無法出來,但也不會殺死他。

    “榆生,你還不說嗎?”

    舟向月站在火圈外面,影影綽綽的火光映出他憐憫一般的微笑,“你那位師弟呢?”

    “他媽的關(guān)我屁事!!”榆生猛然放下雙手,露出滿臉鮮血淋漓的焦?fàn)€皮rou。

    他崩潰地大吼道,“為什么要問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千刀萬剮的東西,就為了逼問我關(guān)于他的事情,拿火來燒我?!”

    他在大儺上中箭摔落在地的時候,原本是沒有死的。

    肢體折斷、骨骼碎裂、腸穿肚爛、血沫嗆進(jìn)氣管的痛,他都經(jīng)受了。

    妖魔肆虐,周圍的人群尖叫著四散逃亡,沒有人管他。

    熊熊烈火灼燒過他的四肢,他卻動彈不得。

    之后,他被扔進(jìn)了井里。冰涼刺骨的井水漫過頭頂,無數(shù)透明的泡沫憐憫地環(huán)繞著他上升。

    他就那樣沉在最深最黑的井底,緩慢地腐爛、腐爛。

    直到最后,成為一具白骨。

    而當(dāng)他的魂魄第一次離開白骨,沿著井壁向上爬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向上、向上,爬向遠(yuǎn)離黑暗的地面,就像他當(dāng)初那樣拼命地向舍身刀頂爬去——

    然后,他回過了頭。

    垂直的井壁如同那日高聳入云的刀梯,寒刃旋轉(zhuǎn)著墜落,割開他的血rou與靈魂,痛得他渾身顫抖。

    他再也不能下到井底,再也無法容忍那冰涼徹骨的井水。

    可他也無法遠(yuǎn)離這口淹死他的深井,因為他深入骨髓的對燒灼烈焰的恐懼。他不能離開水。

    他日日彷徨于人間與地獄之間,不得安息。

    作為惡鬼,他深深懼怕自己死前最深的恐懼——他怕火、怕水、怕箭矢,世間還有比他更凄慘的死亡嗎?!

    榆生整個鬼已經(jīng)崩潰了:“我要?dú)⑷?,我總是藏在井里,沒有人下井的時候能發(fā)現(xiàn)我,哈哈哈哈哈!因為做了鬼,我最厲害的能力還是降低存在感……混淆別人的認(rèn)知,讓他們弄錯我的位置……”

    “就是因為我活著的時候,也沒有存在感!都是因為他??!”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過是一張臉好看點(diǎn),人人都喜歡他!都覺得我不如他!我做什么事都要被他壓一頭!”

    “我天天雞鳴兩遍就起床練功,天黑了還要再練一會兒才回房,我那么努力,也比不上他那張臉對人笑一笑!”

    “是啊……”榆生咬牙切齒,一字一句浸透了深深的怨毒,“我知道我沒他好看,沒他聰明,就算我比他刻苦又怎么樣?就連我喜歡的姑娘,他也要搶走!他明明對鶯時根本沒有意思,為什么還要對她笑?”

    “而他還假惺惺地裝成是我的好兄弟一樣照顧我……你知道嗎?最難堪的事不是身為師父最大的弟子卻不敢爬最高的舍身刀,而是你不敢爬,比你小的師弟卻輕輕松松爬上去。但他卻還假情假意地說要幫你克服恐懼,說你一定可以成為掌壇弟子!”

    “……他那么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鶯時根本不喜歡我,她滿心滿眼都是他!在他面前,我的一切就像個笑話!我就像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傻子!我還得裝作和他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聽著別人夸他,打落牙齒咽進(jìn)肚子里,也得賠著笑跟著一起夸他天資聰穎!”

    “憑什么!憑什么啊,明明他也不過是班主從人牙子那里買來的下賤坯子!誰又比誰高貴?!”

    “他還嘲諷我,我想要拿到無邪君的面具,因為我想要實現(xiàn)愿望!而他,他居然說他不信神會實現(xiàn)愿望……他怎么可以不信?!我們所有人都信!混賬!騙子!他既然不信,為什么還要顯擺他可以輕輕松松爬上舍身刀?他既然不信,為什么不把他的機(jī)會讓給我?!”

    榆生嚎啕大哭,四面墻中反復(fù)回蕩著他尖利的嚎哭聲,仿佛尖尖的指甲撕扯著人的耳膜,楚千酩和祝涼忍無可忍地半捂住了耳朵。

    舟向月挑起眉:“所以你害了他?!?/br>
    他有點(diǎn)失望,榆生這么叫嚷了一大堆,卻連那個師弟的名字都沒說出來。

    境眼對鬼的威懾力這么大嗎?

    “沒有!我沒有!”榆生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他,嗓音扯得越發(fā)尖細(xì),“他,他是我的兄弟……我怎么會害他?是他害了我!他就是最卑鄙無恥的小偷,殺人犯!那天大儺,表演上刀山的本來應(yīng)該是他的——每次都是他,因為只有他從來不出錯!”

    “可最后卻是我上去了,然后,我就在那上面見到了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的噩夢……永遠(yuǎn)……永遠(yuǎn)……”

    “我就那樣從一百二十把刀上摔下來,慘死在烈火之中,我痛??!”

    “你們知道被火活活燒死有多痛嗎?!你的每一寸血rou都像被鐵釬挑起、翻攪,你聽到自己的人皮發(fā)出焦?fàn)€開裂的噼啪聲,聞到自己的骨rou烤熟的焦臭味,周圍鬼影幢幢,天上地下,盡是地獄……這本來應(yīng)該是他的命,都是因為他!!他害了我,他那個下場真是活該……他媽的活該?。?!”

    楚千酩和祝涼聽懂了,無語了。

    怎么鬼這么不講理的,前面還說師弟不把機(jī)會讓給他,這下機(jī)會給他了,又覺得噩運(yùn)本來該是師弟的,他都是因為師弟才會倒霉。

    “所以,你對他做了什么?”舟向月禮貌地追問,以免榆生太過激動繼續(xù)跑題。

    “我只是……”榆生渾渾噩噩,開始語無倫次,“我只是……我向無邪君祈夢,無邪君入了我的夢,指點(diǎn)了我……”

    “邪神居然真的會入夢?!”楚千酩大驚失色,“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一千年了嗎?!難道復(fù)活了?”

    所有人都知道,邪神一千年前死于玄學(xué)界所有熱愛正義的力量的圍攻之中。

    邪神的香火從此一蹶不振,唯有在一些極其偏遠(yuǎn)的窮鄉(xiāng)僻壤中還有些許殘留,直到魘境現(xiàn)于人間,厲鬼猖狂,造成了越來越多的恐慌,這支信仰才有了死灰復(fù)燃的征兆。

    “哦?”舟向月饒有興致地挑起眉,“無邪君指點(diǎn)了你什么?”

    “無邪君……無邪君……”榆生眼神空洞地喃喃道。

    那天夜里,他在夢中醒來,走到窗邊。

    夜涼如水,銀月如鉤。屋里浮動著微微搖曳的燭火,窗外是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白梨花,如同一場無聲的大雪。夢境幽冷空寂,詭異又唯美。

    一瓣梨花拂過他的面頰,淡香浮動,溫柔得仿佛佳人的手。

    那一瞬間,他耳中仿佛拂過一聲低柔嘆息——

    “你瞧,命運(yùn)多不公平,他明明比你還小,卻總是在大儺上挑大梁的儺師,而你,師父的大弟子,永遠(yuǎn)都是他的陰影……如果沒有他,你便是班主唯一的掌壇弟子,是未來的掌壇師。你不恨嗎?不覺得不甘嗎?”

    “……什么,他是你的朋友,你不愿意害人?不必害人,你只是給他制造一點(diǎn)點(diǎn)小麻煩罷了。他奪走了你那么多次機(jī)會,也沒有想過讓你一次。你既然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說,便讓他還給你一次吧?!?/br>
    “你又哪里比他差呢?你差的不過是一個機(jī)會而已……這樣,班主才會看到你,人們才會看到你,你心愛的姑娘才會看到你……”

    “不然,人們記住的永遠(yuǎn)只有他,永遠(yuǎn)注意不到你……你永遠(yuǎn)都不會有自己的名字,都只會是他身邊的……那個平庸師兄?!?/br>
    榆生在鎮(zhèn)上王麻子的藥鋪里,偷偷抓了一點(diǎn)藥。

    當(dāng)然不是致命的藥,他絕沒有膽量害人。那種藥只會讓師弟小小的病幾天,讓他無法在大儺上亮相,登上最高的舍身刀,取下邪神的圣物面具而已。

    師弟病了,替代他的人,只能是自己。

    “可我沒有……我最后也沒有對他下藥……”榆生自言自語,“他是我的兄弟……我……沒有……沒有……??!啊啊啊!”

    眼看榆生開始語無倫次地哀嚎著揪自己的頭發(fā),楚千酩和祝涼面面相覷——這,還能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嗎?

    舟向月嘆了口氣,用一種像誘哄流浪小狗一樣的語氣溫柔開口:“那鶯時呢?你又為什么不去救她呢?”

    榆生聽到這話,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頭,露出了怨毒至極的目光:“鶯時……!呵呵,我想起來了,她甚至為他做了荷包……好?。∷贿厡ξ覑鄞鸩焕?,一邊卻向師弟獻(xiàn)殷勤。賤人!不知羞恥!”

    荷包?

    舟向月覺得似曾相識。

    楚千酩插嘴:“等等,荷包不是很私密的東西嗎?何況還是送給心上人的荷包!肯定不會隨便扔在外面。你怎么會看到它?”

    舟向月若有所思,“讓我猜一下……難道說,你是在進(jìn)入師弟的房間想去下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鶯時送給他地荷包,然后把它偷走了?”

    “誰要偷那種不干凈的東西!”榆生的臉扭曲了,“那個……那個臟東西,我才不想碰!鶯時自己那么愚蠢,做了那個荷包……才害死了她自己!害死了我!無邪君保佑,讓我看到了這天底下惡心至極的事,我才知道,她就是個婊子!根本不值得我的喜歡!!”

    楚千酩氣道:“你怎么會知道那個荷包害死了她?她爹還把她嫁出去了呢,肯定不會大肆宣揚(yáng)這種事情。難不成是因為你,班主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荷包?”

    舟向月驚嘆:“哇,楚兄好機(jī)智?!?/br>
    “……”榆生猛地住了口,滿臉怨毒地透過火光死死盯著幾人。

    喉嚨里涌上熟悉的血沫的味道,和大口喘息干燥灼熱空氣的痛感。

    正如那一日。

    那一日,他發(fā)現(xiàn)了這世上最惡心的事情。

    他敬畏又崇拜的師父,竟然對自己的女兒有那種齷齪心思。

    震驚之后,則是驟然席卷腦海的恐懼。

    如果師父知道他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怎么可能會讓他活下去?

    他早就知道梨園里死過不少年紀(jì)不大的弟子,多數(shù)是因為練習(xí)危險的儺技喪命,因為都是班主買來的,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更恐怖的是,他驚慌之中,似乎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

    “誰!”壓低的惱怒男聲從屋內(nèi)傳來。

    榆生轉(zhuǎn)身逃跑,絆到什么上跌了一跤,又爬起來沒命地跑,跑得喉嚨里涌上腥甜血沫,干燥的空氣撕裂他的咽喉。

    而在那個窗腳,魁梧的中年男人在十幾秒后沖到跟前,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他神色陰沉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只紅色的繡荷包,針腳細(xì)密精美。

    噼啪燃燒聲中,榆生突然不說話了。

    一時間,空氣中只有幽幽的火光鬼魅般跳躍。

    “你剛剛不是問我,我那好師弟去哪兒了嗎?”

    榆生扯出一個怪異的微笑,“他逃走了??!”

    “他逃走了,我就住到了原本他的院子里。我最討厭狗了,狼也一樣……而那只又臟又臭的毛畜生居然還總是咬破繩子偷偷跑來院子里,好像還要找我?guī)煹芩频摹K了我的衣服,要不是還需要它鉆火圈,看我不打斷它的腿!”

    他不知道在看哪里,癡癡地笑起來:“嘿,嘿嘿嘿……畜生,滾回你的陰溝爛旮旯吧!”

    他癲狂地笑著,鮮血從他的眼窩中爆裂出來,飛濺到熊熊燃燒的火圈上。

    轟的一聲,火舌猛地竄高,一瞬間火光大盛,逼得幾人下意識避開目光,再回過神時,火光里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他的血是什么成分,”祝涼皺緊眉頭,“居然能助燃?”

    楚千酩:“……喂,現(xiàn)在最該問的難道不是他去哪里了嗎?!”

    昏暗下來的火光里空空蕩蕩,哪里還有那個癲狂可怖的鬼的影子。

    紅衣小道士:“說不定在你背后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