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度入局的目的已經(jīng)不一樣了，只是她備戰(zhàn)的時間并不多，唯一的安慰則是，這一次不是孤軍奮戰(zhàn)。

    高潔想了好幾天辦法，最終選擇的方式是先將電話撥給了林雪。電話撥通那刻，她斟酌著稱呼：“于奶奶，我是高潔?！?/br>
    髙潔將林雪約至她們常去看畫展的上海美術(shù)館附近的本幫菜餐廳喝下午茶。她提前半小時抵達(dá)，在偌大卻無幾桌的大廳內(nèi)，將一壺白水喝至涓滴不剩，林雪準(zhǔn)時走進(jìn)餐廳大門。

    高潔站起身恭迎。

    林雪走至她面前將她細(xì)細(xì)打量：“孩子，你瘦了不少?！?/br>
    高潔垂著頭：“于奶奶，對不起?！?/br>
    林雪坐下來，高潔仍站著，林雪沒有讓她立刻坐下，而是喚來服務(wù)員點(diǎn)了一碟千層糕和一壺碧螺春。她說：“我老人家喜歡吃些綿軟的甜點(diǎn)?！?/br>
    高潔站著，朝林雪鞠了一躬。林雪倒不意外，但有些動容。她笑：“這么萬不得已的‘對不起’，你還能這么真誠地說出來?！彼找晃崭邼嵉氖郑白聛碚f吧?！?/br>
    高潔被老人家點(diǎn)破動機(jī)，無比羞慚，依言落座。

    “于直把話和你說開了吧？”林雪問。

    這是高潔在夜宴后頭一回聽到第三人提到這個名字，心中莫名一陣痹痛。 她點(diǎn)點(diǎn)頭。

    “那你還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呢？”林雪問，定定地看著高潔，“或者你有什么忙想讓我?guī)湍愕哪兀?nbsp;”

    第二次被點(diǎn)穿動機(jī)的高潔埋下首來，無顏抬頭，咬一咬唇道：“我犯的錯，雖然有我的原因，當(dāng)然，那原因很愚蠢，但我差一點(diǎn)做了對不住您家的事情，這是我的罪過?！?/br>
    林雪點(diǎn)頭，面色和煦，但是趨然不動。

    高潔惴惴的，服務(wù)員穩(wěn)穩(wěn)地將茶壺端上，她伸手接過來，親自給林雪斟上這杯碧螓春。

    清澈的茶水冒著騰騰熱氣，高潔心頭堅(jiān)定了勇氣。

    她放下茶壺時，，輕聲輕氣卻又?jǐn)S地有聲地告訴林雪：“于奶奶，我懷孕了?！?/br>
    正待端起茶杯的林雪聞言仍無異色，也不開口，只稍頓一頓手上動作，隨后繼續(xù)端起茶杯，優(yōu)雅地吹開熱氣，抿上—口。

    難堪的是高潔，面對世界上唯一會讓她慚愧的人，說出她感到慚愧的話，但也是不得不說，就像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總是面臨著許許多多的“不得不”，而這次，同以往不太一樣，是她所必須擔(dān)當(dāng)?shù)呢?zé)任。

    高潔隨著林雪一起沉默了半蓋茶的時間，甚至忘記為自己倒茶，她忙著整理措辭，想將復(fù)雜的事情說得明白一些。她也有一點(diǎn)害怕，害怕一些必然的誤解由此產(chǎn)生，影響面前她所尊重的長輩的判斷。

    高潔鼓了一陣勇氣，再度開口： “于奶奶，我沒有別的需求，只想要于直來救我的孩子?！?/br>
    林雪紋絲不動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一絲波動，她的目光移到高潔身上，緩緩向下，被面前的桌子擋住，她便問道：“幾個月了？”

    高潔面上一紅：“一個月?！庇粥刈匝宰哉Z一般，“幸好也只有一個月，發(fā)現(xiàn)得早?！彼龘嶙⌒「?，她最近時常籠著雙掌，做成堡壘的形狀，用這個保護(hù)的姿勢撫摸小腹。

    林雪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關(guān)切，問道：“這個孩子是怎么回事？ ”

    高潔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我被查出封閉抗體陰性，需要于直用他的血配合治療，不然我可能會失去這個孩子，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彼逼鹊刈肥鲋?， 期望能夠表明自己的清白心意，“我可以簽署一些必要的合同，保證不會再涉及您和您家族的利益，唯一的交換就是求你們幫我保住這個孩子?！?/br>
    林雪又問：“為什么呢？年輕的女孩總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高潔輕輕說道：“他是我的責(zé)任，我唯一的家人，我沒有辦法放棄他。”

    林雪推開面前的茶杯：“你沒有想過這個孩子出世后你會遇上什么樣的情況？”

    高潔點(diǎn)頭：“我想過了。我就要做mama了，要擔(dān)負(fù)一條生命未來見十年的養(yǎng)育責(zé)任，這不是游戲，是我和他未來幾十年的人生。但我做好準(zhǔn)備了，我會竭盡我所能給他我能給的一切，和他一起重新開始我們的人生。其實(shí)——”她頓了頓，又將那個名字說出來，“我并不期望也沒有資格再從于直那邊得到什么，事實(shí)上——” 羞愧地垂下眼簾，鼓作氣將全部想法敘述完整，“我和他的情況也不適合再有什么牽扯?？墒沁@個孩子出現(xiàn)了，我就必須面對。我并不想用這個孩子再從您的家族或者于直那里獲得什么，要確保這一點(diǎn)，該簽署怎樣的法律文件，我都會簽?！?/br>
    林雪笑著搖頭：“你太急迫了，孩子，一股腦講了這么多?！?/br>
    髙潔再度低下頭：“這事情很荒唐?！?/br>
    林雪說：“你只是想于直救你的孩子？”

    “是的?！?/br>
    “孩子生下來沒有合法的身份，這樣真的好嗎？”

    高潔苦笑：“我只能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來補(bǔ)償喉他?！?/br>
    林雪和蕩地問道：“高潔，你知道于直父母的情況嗎？”

    高潔一愕：“一點(diǎn)點(diǎn)，我的表姨，和他的爸爸——”她再度難堪咬唇，“畸形的關(guān)系?！?/br>
    而林雪問道：“于直一定沒有和你談起過他的mama吧？ ”

    高潔點(diǎn)頭。

    林雪給自己斟上一杯茶：“于直的mama在他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那之后，他混了很長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