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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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凌彥安在一家四口的依依不捨下離開,并許諾了會在自己生日左右時再次拜訪。一出了門,熟悉的高大身影已在門外不遠處守候。 「要回家了嗎?」蕭濟嵐走近問道。 「嗯......」凌彥安回,對于他的存在并未太過驚訝。 「怎么樣,和你mama他們聊得還好嗎?」蕭濟嵐輕快問道,暗中觀察小學弟表情。 「還不錯!我和她提起很多有關(guān)奶奶和李伯伯的事,還有何偉霆后來家里開了生意很好的快炒店,也認識了其他非常棒的朋友。一路走來,我很幸運有這些人在我的生命中?!沽鑿┌残χf。 蕭濟嵐發(fā)現(xiàn)小學弟并未和母親提起自己。哈......也對,現(xiàn)在的他只是小學弟高中時的學長,說不上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至少,再也不是。 「那聽起來還不錯。你mama......你的家人,看起來都很高興找到你?!故挐鷯故掌鹗?由衷地說道。 「嗯。我原來很擔心唐叔叔會不歡迎我,不過沒想到他很支持我媽。原來我媽當初不敢和他說有關(guān)我的事,后來她一直悶悶不樂,唐叔叔一問之下才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鼓勵我媽來找我......」凌彥安答。 「不過,你今晚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忙才沒有跟過來吧?」凌彥安問起,轉(zhuǎn)移話題。 笑了聲,蕭濟嵐解釋:「那是你們一家人的團聚,我去湊熱鬧干嘛?」 凌彥安不語,垂首笑了笑。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蕭濟嵐偷偷地猜測他此刻揣著何等心情。 「對不起?!?/br> 「謝謝你。」 兩人在同時開口后,「哈」地笑出聲。 「你說什么對不起,又沒有做錯什么......」凌彥安首先說道。 「我......不該雞婆管你的私事,更不該卑鄙利用我們非正式的賭約強迫你和你mama至少碰個面談一談?!故挐鷯估⑶傅鼗亍?/br> 凌彥安搖了搖頭,說:「你根本就不用道歉,我當時還以為那是我媽在這么多年后后悔了,或是需要某方面上的幫助,才想起還有我這個兒子,所以我才會那么生氣。我知道她以前是因為保護令所以不能和我有任何聯(lián)系。這些我都記得,只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再看到她的時候會那么反彈,也不論她要對我說什么,我都不會想聽?!?/br> 「所以,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把她們完全甩下,逃之夭夭了。」吞了口唾沫,凌彥安再說:「我媽和我說,她等到我十八歲兒童保護令截止,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早就已經(jīng)不在舊家了?!?/br> 「所以那張字條,是李伯伯傳給你的尋人啟事?」蕭濟嵐問。 「是。他打從好幾個月前發(fā)現(xiàn)傳單后就和我提過了,也一直勸導我和她聯(lián)絡(luò)上。」凌彥安緩緩地回。 過了會,凌彥安再低喃道:「如果我爸是個負責任的人,好好把我養(yǎng)大成人,我想我應(yīng)該也不會那么氣憤。我想,或許我至今還在怪罪我媽沒有把事情處理好,讓我自己一個人承擔那些后果?!?/br> 思考了會,凌彥安發(fā)現(xiàn)這其實也不對,他自己也做錯了。假如當初他和身旁的男人沒有犯錯,父親應(yīng)該也不至于會把他丟到中部去。所以到頭來,他還是得怪自己。 「不對...我也錯了。」凌彥安輕緩地吐出聲。 瞥了小學弟一眼,蕭濟嵐看出他目光黯淡了許多,幾乎能了解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倘若他們當初未曾因衝動而做了不該做的事,許多事情便不會發(fā)生。 「對不起......」蕭濟嵐再度低聲道歉。 「算了!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們當初......」凌彥安開了口,卻不知如何接下去。 片刻后,他才再繼續(xù):「事情發(fā)生了就發(fā)生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了?!?/br> 這一連串錯綜復雜的因果報應(yīng),是他們每個人的過錯,也因此受到了同等傷害。凌彥安知道自己并非完全無辜,他不可能怪罪別人而不怪罪自己。 蕭濟嵐不作聲,只是懷著愧疚之心,專注地開著車,聆聽著小學弟弟想說的話。 「我媽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和我介紹她家,和我弟我妹這幾年來的生活,好像想用這些訊息來拉近我和她的關(guān)係,讓我加入她的家庭??墒悄阒绬?我當時能感覺到的只有嫉妒。」凌彥安道罷,「呵」地笑了聲,笑聲中充滿了嘲諷。 得知弟弟meimei生長于充滿愛的家庭,令他更回想起當初孤獨無助的時刻。 「我一個快三十歲的老男人了,你會以為我心胸沒那么狹窄,也沒那么幼稚?!沽鑿┌餐虼巴庠僬f,口吻中帶著悲傷,他吸了吸鼻子。 「你沒讓她知道你這些年是怎么走過來的嗎?」蕭濟嵐問。 「何必呢?這樣只會讓她覺得更內(nèi)疚......」凌彥安微弱地回。 又偷瞄了眼男人,蕭濟嵐看見車窗上隨著路燈而忽明忽滅的倒影。倒影的主人目眶濡濕,眼神中盡是落寞。蕭濟嵐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果真還是做錯了嗎?小學弟因此又受了二次傷害。 又沉寂了許久。蕭濟嵐耐心等待男人冷靜下來。 「你不希望你弟弟meimei生長在那樣的家庭嗎?」蕭濟嵐終于問。 「什么?沒有啊,我沒有不希望。」凌彥安疑惑地回,悄悄抹了雙眼。 「那你是羨慕,不是嫉妒?!故挐鷯勾?。 「唉,你別抓我語病。我只是心理不平衡而以,倒也不是見不得他們好?!沽鑿┌矒]了揮手說。 「你不開心,因為你沒有那樣的家庭,但是你會再有的?!故挐鷯拐f完,雙眸深深地注視了男人一秒。 男人話中的意思,凌彥安當然聽懂了。這不僅是他暗示母親會給自己的愛,也暗示了他能給自己的愛。 「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受到這些創(chuàng)傷后能再爬起來就會變得更堅強,不會被這些事再影響我的心情??墒潜荒阕サ揭彩?看到我媽當下也是,才發(fā)覺我還是輕易就被擊倒了,哭得跟什么一樣,這幾年都白活了?!沽鑿┌舱f,口吻有些沮喪。 佈滿了傷痕的心,外頭已結(jié)了厚硬的痂,凌彥安自以為堅不可摧,并不會因為蕭濟嵐的三言兩語,或母親哭泣的面容所動搖,但到頭來他心里依然不堪一擊。 「是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那不代表你不堅強?!故挐鷯够?試圖安撫他。 小絨盒內(nèi)那閃亮戒指所引發(fā)的頻頻惡夢闖入蕭濟嵐腦海里。他想與小學弟敘述他時常做的惡夢,但他無法。夢里,是不斷循環(huán)的遺憾,使他掙扎,使他悲傷,使他自責。這是屬于他不堪的過去,是他的脆弱時刻。但,即使在不斷地被提醒自己所做過的錯事后,他依舊提醒著自己不可放棄。如果這不叫堅強,那叫什么? 「你在經(jīng)過了人生中大起大落后,都能再站起來奮勇向前,不放棄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這才是堅強的衡量方式啊!」蕭濟嵐再開口鼓舞道,也是鼓舞自己。 凌彥安淺笑了聲,答:「那是種客觀的說法,可是謝謝你,我確實有感覺好一點?!?/br> 與蕭濟嵐敞開心房的談話,使凌彥安知道兩人間的隔閡已消除了許多。如果自己因男人的鼓勵,給了母親再一次的機會,那這是否意味著自己也能再給予蕭濟嵐一次機會? 細想起男人近來的一舉一動,凌彥安竟找不出一絲能再拒絕他的理由。蕭濟嵐已改變了許多,從學習做飯,至明明持有賭約可請求自己修復與他的感情,卻將它使用于修復自己與母親關(guān)係的契機。由此可見,蕭濟嵐不再是那名在感情中,將自己為中心要求他人做出退讓的自私之徒。 面龐舒展出一股笑容,凌彥安垂下眼簾。這笑容并非欣喜之意,也非哀愁之意,反之,這是個釋然的平靜象徵。過去,他倆經(jīng)過了許多風雨,未來......未來呢? 「我媽希望我生日的時候下來一趟,也邀請你一起來,想謝謝你。你有空的話,要和我一起去嗎?」凌彥安問。 「當然,如果你ok的話。」蕭濟嵐輕快地回,即使內(nèi)心忐忑。 「我不需要你去,可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沽鑿┌泊?耳朵發(fā)熱。 曾經(jīng)他在情感中有著太多的想要,而最終導致自己失望受傷。這使得他畏懼渴望,告訴自己只要將想要的心態(tài)全然摒棄,便不會再受傷。如今蕭濟嵐點醒了他,倘若機會就在眼前,他不僅能擁有需要的人事物,更能鼓起勇氣追求他所想要的。 他想要這名他深愛的人,也同時深愛著他,他想要一個家。 或許,他依舊會因此想法而繼續(xù)受到傷害,但就如學長所說的,他是個堅強的人。他在哪里跌倒,便會在那里再站起,繼續(xù)勇往直前。 或許,這次的未來會有所不同。 宛如燭芯遇火,凌彥安幽黑眼底重新升起了細弱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