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劉隆欣然應(yīng)允，起身扶著鄧綏前往宮中的庫房。

    出了宮殿,劉隆抬頭看了眼沐浴在冬日暖陽中的德陽殿，想必蔡倫就在里面處置宮女寺人。劉隆心中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

    各地諸侯王年年上貢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今年皇太后和皇帝竟然要去看，并且一一點評。

    蔡倫從崇德殿后殿出來的時候，冷風(fēng)一吹，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原來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平和陸離見狀都圍上去分別詢問皇太后皇帝的情況，蔡倫笑瞇瞇應(yīng)了說二位都好著呢。

    末了，蔡倫看了眼江平道：“江黃門，你還是找人清理下傷口。圣上說了，有功必賞，有錯必罰，你這擒賊有功之人可不能有差池。寒冬臘月傷口不容易好，你還是多注意些自己的身體?！?/br>
    江平這才恍然回神，干涸的血跡被風(fēng)一吹，頓感撕裂般的疼痛，他朝蔡倫道謝：“多謝蔡侯關(guān)心。”

    蔡侯笑著道：“而且啊，面上有污有辱圣目，你還是早些去吧?！苯S門再三道謝，正要回德陽殿處理傷口。

    陸離看了眼蔡倫，轉(zhuǎn)頭

    對江平笑道：“崇德殿自有醫(yī)者和藥物，江黃門何必求遠(yuǎn)？江黃門，你跟我來，我為你涂藥?！?/br>
    江平忙不迭地擺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小傷而已，怎敢勞煩陸女史？”

    “不用客氣，咱們都是一心為了陛下和圣上?！标戨x笑吟吟看著江平，語氣溫和而堅定。江平這推不過道了一聲勞煩，跟隨陸離進(jìn)入偏殿處理傷口。

    劉隆這天過得極為充實，在看諸侯王上貢的貢品時，母后給他講了許多逸聞趣事，眼界大口，驚呼不已。午飯和晚飯都是他最愛的飯菜。

    在朔朔寒風(fēng)，劉隆的內(nèi)心恍若流淌著一股散發(fā)蜂蜜柚子茶香的暖流。

    然而，晚上等他回到德陽殿的時候，看見迎上來的寺人和宮女，劉隆感到身上陣陣發(fā)寒。

    殿內(nèi)外的人已經(jīng)換了大半。劉隆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帝，行為和思想也漸漸變得霸道起來，對于別人不經(jīng)自己允許，亂動自己的東西和人，都十分反感。

    這是他要付出的代價。宮變哪有不流血的，劉隆沒有問那些人的去處。

    上午電光火石般的決策中，他認(rèn)命自己所作所為帶來的后果。然后，晚上一切都變得漫長起來，劉隆看到自己選擇的后果，還是有些低落和不快。

    但若逼著他自己去處理，他會更加低落和不快，母后今日拖著自己在崇德殿，讓蔡倫處理后續(xù)，是將仇恨拉到他們身上。蔡倫在處理過程中，又賞賜了幾個宮女寺人。

    現(xiàn)在估計宮里宮外都知道小皇帝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了。幾個說小話的寺人在新年將近的時候全部被處死。

    有人會感嘆母后的狠辣嗎？劉隆想到這里，拍拍腦袋，暗道自己想得真多。

    不過，母后處理謀逆的態(tài)度一向如此，從未手下留。

    江平是眼睜睜看著皇帝的神色從滿臉笑容變成了rou眼可見的低落，內(nèi)心又悔又疚，更恨自己的無能，讓江京等小人鉆了空子，置圣上于兩難之地，更讓母子感情出現(xiàn)裂痕。

    劉隆怏怏不快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睡不著覺。

    “我做的對嗎？”劉隆翻過身子，朝著江平的方向低聲道。

    “圣上做的對?！苯讲恢肋@件事的余波過沒過去，嘴上安慰道。

    劉隆嘆了一聲又低聲苦笑起來：“我現(xiàn)在想想，也不知道做的對不對……唉……”當(dāng)時頭腦一發(fā)熱，不管不顧選擇了母后，囚禁什么都認(rèn)了。

    但現(xiàn)在……劉隆雙手抱著自己，忍不住蜷縮起來。江平低聲又道了一聲對。

    他難道沒想到江京所做的事情嗎？只是皇帝年幼，鄧氏謙恭，皇太后又一心一意教導(dǎo)圣上，而且皇太后諸兄弟皆不長壽，這才讓他熄了主意。

    “我阿母是什么樣的人？”良久，劉隆突然發(fā)問。

    江平的腦子轟地一聲變成一片空白，渾身熱一陣?yán)湟魂?，良久，才道：“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臨終希望你好好的?！?/br>
    劉隆的眼睛不知為何驀地涌出眼淚，他是江美人用命換來的。

    “她說，你是皇帝的兒子，以后就不用像她……她家人一樣食不果腹，賣兒鬻女，妻離子散?！?/br>
    “真好……真好……”江平說著說著，眼睛就婆娑起來。

    江美人被選為侍奉皇帝的宮人時十分欣喜。她曾高興地對江平說，以后有了孩子，男為諸侯王，女為公主，子孫世世代代不必忍受饑餓和寒冷。

    關(guān)于meimei的記憶不斷在江平的腦海中出現(xiàn)，他忍不住哽咽起來。

    他家的孩子成為了世間最尊貴的人，只是不知道埋在地下的meimei是否饑寒？可有衣有食？

    正在哽咽流淚的江平突然感到榻上一沉，一個人坐了下來。

    “圣上？”江平帶著哭腔驚呼道。

    “嗯，是我?！眲⒙灺晲灇獾卣f：“榻上的湯婆子灑了，我和你擠一下?！?/br>
    “?。俊苯接煮@呼一聲，道：“我讓他們重新收拾?！?/br>
    “收拾什么，天寒地凍的，大家都睡了?！眲⒙≌f著就掀開被子依著床沿躺下?！?/br>
    “果然還是擠著比較暖和?！眲⒙√上潞?，嘆了一口，道：“睡吧，天快亮之前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