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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她想混吃等死(女尊np)在線閱讀 - (七三)謬言的狂人

(七三)謬言的狂人

    孟言謬很不高興。

    他有嚴重的起床氣,一旦入睡,任何非自然狀況導致的清醒都會令他心情差勁,看整個世界都分外不爽。

    更何況,他今日本就是不想醒著才睡覺的。

    揮開腰上那案把他砸醒的矮桌,孟言謬揭掉糊在臉上的宣紙,從草地上坐了起來。然后,他毫不意外地在自己的衣袍上看到了整硯濕淋淋的惡心墨汁。

    于是,下一秒,他把還扣在身上的“兇器”丟了出去,完全沒考慮那是千金難求一方的澄河硯。

    硯臺“咚”地一聲墜地哀鳴,和不遠處的石質溪岸來了場噪音不小的親密接觸。

    ——卻不能令他面前這兩個旁若無人抱在一處的禍首,產生哪怕一絲一毫擾人清夢的悔愧。

    孟言謬更不爽了。

    天底下能湊夠耳聾眼瞎又不會說話這叁樣殘缺之癥的人真是少見。

    “我說,兩位——”

    漫天被掀到空中紛亂打旋的宣紙里,孟言謬沒有骨頭似的撐手坐著,一雙綠眸斜乜向那兩人,抱怨道:“這里還有一個受害者活著?!?/br>
    個頭稍矮些的瘦削女人忙回頭看他,她臉上,那抹和同伴聊天時揚起的笑容甚至來不及收回去。

    于是,一個從頭到腳亂糟糟的、神情快樂而明亮的姑娘出現在孟言謬的眼睛里。

    她軟乎乎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上,松垮垮的外袍也破了好幾道口子。若是平日,打量一眼對方這副外表,孟言謬就能立刻意識到她身上發(fā)生了怎樣的不幸故事。但是,破天荒的,孟言謬只是注視她。

    剛從草坡上滾下來、劫后余生的一個人,是雨后將謝的海棠花,一樣的孱弱美麗,可她卻毫無陰霾的,朝自己露出了最最真摯而自在快樂的笑容,那么富有生氣。

    海棠花的目光直喇喇迎著他的眼睛,熾熱而癡迷,卻并不令人反感,于是一息過去,他們仍這樣相互凝望。

    “你笑起來很好看?!?/br>
    片刻之后,孟言謬說。

    “欸?謝謝?!睕]想到這個看起來很不高興的男人會說出這種話,林湘睜大了眼睛,緊接著脫口而出同樣直白的贊美:“你的眼睛也很好看!這種綠色特別特別美麗,很配你的頭發(fā)?!?/br>
    “我知道?!?/br>
    男人笑起來,色若白瓷的指節(jié)輕快地撥弄了幾下自身蜷曲的黑發(fā),那雙美麗的綠眼睛微微瞇起,表現出一種不加掩飾的愉悅和自得。

    顯然,他很喜歡被人夸獎。

    “孟言謬,言者多謬?!彼蝗蛔晕医榻B,然后問:“你叫什么?”

    “林湘,雙木林,水相湘?!被藘擅腌娝伎妓拿值降资悄膫€“言”和“謬”字,林湘糾結一會兒,還是提醒他那件有點尷尬的事:“那個,你臉上蹭到了墨汁,頭發(fā)上應該也有。”

    抬手玩頭發(fā)的時候,他指腹上未干的墨水順勢染在了頰邊,一道墨痕橫在白皙的皮膚上,瞧著分外打眼。

    “我知道?!泵涎灾嚌M不在乎地又重復道,攤開手展示自己手指和衣衫上團團黑乎乎的墨印,他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向那案矮桌,“喏——都是你的錯?!?/br>
    草地上的毛筆、鎮(zhèn)紙、側翻的桌案、灑了他一身的墨汁和遍地飄飛的宣紙無聲昭示著方才發(fā)生的慘劇。

    ——他們滾下來的時候撞翻了孟言謬的桌子。

    自身沒有一丁點兒撞到硬物的回憶,于是第一時間,連道歉也顧不上,林湘忙問元宵,“是你撞到桌子了對不對?疼不疼?”

    元宵搖頭,表情卻不像沒事的樣子,眉眼悶悶不樂地耷拉著。

    林湘更緊張了。

    元宵那么能忍耐,被砂鍋燙到都不動聲色,這會兒肯定是疼得厲害了,才會表現在了臉上。

    “撞到了哪里?肩膀嗎?還是后背?撞到了脊椎骨是不是?這不是小事情,你千萬要和我說——”

    越說越擔憂,生怕元宵撞到了要緊處,林湘恨不得直接上手。

    “顯然,他不高興你看我?!?/br>
    盤起腿坐著,毫無顧忌地戳破旁人隱秘的小心思,孟言謬隨手解了腰帶,用一把小刀去割自己被墨弄臟的衣擺,他討厭這股墨臭味。林湘剛聽到他隨口拋出的爆炸性新聞,不甚相信地瞥上一眼,就被他在人前寬(外)衣解帶的舉動驚得眼皮抽搐。

    穿越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有男人不好好穿衣服。

    雖然不覺得有什么,她還是不再看了,轉開視線望向元宵。他垂著腦袋,一副被人說中心思的忸怩模樣,整張臉完全紅了。

    ……

    林湘不知道自己該看哪里了。

    元宵是真的喜歡她啊,林湘第一次有這種實感。

    萬幸,林淮她們總算趕到了,把她從這種不知該說什么的尷尬中解救了出來。

    “請問,閣下是誰?”從草坡上叁兩步跳下來,馮文瑜的手指搭在了腰間懸?guī)У膶毜渡?,林湘一直以為那是裝飾品來著。

    “落嵐山是皇家御用的私地,不知公子是哪位王公貴族的愛郎呢?馮某以前竟從未聽聞過,帝京有您這樣一位容貌過人的郎君,真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馮文瑜仍是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閑聊口吻,認識一段時間的林湘卻知道,她正處于皮笑rou不笑的冷漠狀態(tài)。

    咦,落嵐山是什么皇家禁地嗎?

    想起半道上林淮棄掉林家馬車走路赴約的事,林湘后知后覺,貌似、的確,風景這么美的山林,她們沒撞到哪怕一個賞秋的游人。

    她默默拉著元宵后退了幾步。

    既然馮文瑜說不認識,那這人多半不是什么權二代,卻憑空出現在了皇室的禁山中,不論什么身份、意圖為何,他們這種普通人還是離遠點為妙。

    馮文瑜的扈從們此刻一個個都沉默立著,等待著少主下達命令。林湘沒退兩步,就被林淮拉到侍衛(wèi)身后,她的眼睛淚汪汪的,嘴里喊著“七姐”就要開口傾訴方才是多么多么擔心自己。

    林湘忙捂住了她的嘴。

    這孩子還是這么不會讀空氣。

    并不回應,席地而坐、自稱孟言謬的男人突然伸手去摸衣袖。

    她看見馮文瑜握實了刀柄。

    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孟言謬,被眼下的氣氛所感染,林湘覺得,下一秒對方大約就要掏出一把暗器。

    眉毛也不動一下,地上那人好似沒發(fā)現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慢吞吞在衣袖里摸了一陣,掏出一把零碎的小工具,然后拎起一方牙牌晃了晃。

    “可以了嗎?”他問。

    是九皇女的信物。

    馮文瑜有些吃驚。那位平日連府邸也不出,整日只知閉門讀書,怎會突然把自己的牙牌給了位異族男子?

    “是馮某多事了?!毙南录{罕,她依舊笑嘻嘻賠禮道歉。

    孟言謬并不理她,無視掉在場所有人,他和林湘搭話:“喂——你不向我道歉嗎?”

    “?。俊绷窒孢@才想起這件事來,雙手不自在的合十,“對不起,我——”

    她看一眼孟言謬身上被割得破破爛爛的繁復錦袍,“我賠償您一身同等價值的衣服,這樣可以嗎?”

    聞言,眉毛微揚,對方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又賠不起,為什么要說這種大話?”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地球為什么還不爆炸?!

    “噗——”馮文瑜第一個笑出聲來,“林七姐,他小瞧你耶。”她身邊的護衛(wèi)也一個個都忍著笑。

    一直非禮勿視的林淮生氣了,從侍衛(wèi)身后探出腦袋,飛快瞥一眼那人穿了什么玩意兒,林淮企圖從金錢上蔑視他:“不就是織金云錦嗎?不算多值錢的東西,我能替七姐賠你一百匹?!?/br>
    “哇。”孟言謬毫無感情吹捧,“經營綢緞生意的綠云坊東家小姐果然……”

    “我自己會賠你,先打欠條?!?/br>
    “等等,你以前見過我嗎?我怎么沒印象?你怎么知道綠云坊是我家開的?”兩人的聲音交迭在一起,成功令孟言謬打住了未說完的話。

    “沒見過,沒印象,就是知道?!狈笱艿鼗亓撕闷娴脧氖绦l(wèi)身后走出來的林家八小姐,孟言謬看林湘:“一件衣服而已,誰要你賠?”

    他向林湘求證,“你滾下草坡時撞到了我,你承認吧?”

    “嗯?!?/br>
    “我的手受了傷,十天半個月不能再寫字。懂嗎?”說著,他揮了揮兩只手。

    除了被墨汁染臟了點,他的手明明哪哪兒都很健康。忍下滿心的吐槽欲,林湘點頭。

    “很好?!鞭云鹫?,孟言謬露出了極其愉快的笑容,高鼻深目、頗具異域氣質的深邃眉眼在這一笑之下更是俊美得驚人,直叫好幾個侍衛(wèi)看得眼都直了。

    林湘也很想多看兩眼,可元宵剛才那么不開心她去看別人,她只好假裝什么也沒看到,飛快移開了視線。

    “你把地上的紙都撿起來,我就原諒你?!泵涎灾嚾绱诵嫉?。在得到她肯定的應答后,他伸了個懶腰,又躺倒在了草地上,悠閑地閉上眼睛。

    ……

    眾目睽睽之下就地躺倒睡覺,好特別一個人。

    嘴角抽了抽,林湘認命去撿飄得到處都是的宣紙,眾人四散開低頭撿了陣,終于找齊厚厚一沓,上頭一個字沒寫,雪白干凈,像學渣的草稿紙似的。

    所以,磨那么多墨干什么呢?

    在他身邊擺好桌案、紙筆和硯臺,林湘正要將那沓紙壓在鎮(zhèn)紙下,復原好現場再給他磨一硯墨出來,孟言謬就睜開了眼睛,叫她過去,“紙拿過來?!?/br>
    蹲下身,林湘把紙遞到他手邊。

    這人很懶的,她算看明白了。

    沒伸手,孟言謬只是默默抬高了腦袋,用行動表示他還可以更懶。

    行吧。

    亡羊補牢也好過不補。

    林湘盯著他那顆沾滿了草葉的卷毛腦袋,這樣一頭卷毛弄得都是草,未免也太可惜不是。

    她把宣紙枕頭墊在了他腦后。

    “謝謝?!彼吐曊f,笑容是少年人才有的可愛干凈。

    卷毛腦袋在宣紙上蹭了蹭,蛄蛹著找到了最舒服的睡姿,孟言謬用他松霜綠的瞳孔仰視著自己,近距離去看,這雙綠眼睛更好看了。

    黑發(fā)綠眼白皮膚小卷毛,五官還那么精致,他媽究竟是怎么生得他。

    看一眼少一眼,林湘磨蹭著沒有立刻起身。

    “林湘——”孟言謬喊她的名字,拉長了尾音。

    “嗯?”

    “你的右手,對,放到我面前?!?/br>
    他又要干什么?

    猜不透這人的想法,猶豫一秒,最終,砸到他的那點愧疚心理讓林湘乖乖聽話。

    她伸出了手。

    握住她的手腕向下壓,衣衫不整、睡在地上的綠眸少年伸舌,突然舔了舔她的手掌。

    柔軟而濕漉漉的觸感輕輕抵在她掌心的軟rou上,一下,又一下。

    ??!

    猛地甩手擺脫這種過分親密的身體接觸,她向后跌坐在了地上,心亂如麻地看這個……這個待人毫無距離感的怪人。

    “甜的?!惫秩似届o地出言評價了一番他品嘗到的味道,然后問她:“還有糖嗎?”

    林湘沒顧得上回答。

    臉龐上落下一片陰影,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元宵蹲下了身,沒有打手勢問她,元宵伸手,捧住了她那只被孟言謬伸舌舔舐過的手掌。他沒有帶手帕的習慣,便用自己不那么粗糙的棉質里衣,一點點擦干凈她掌心濡濕的水痕。

    他的眉眼看起來那么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在她面前哭出來。

    老老實實任他擦手,明明自己沒做什么,可林湘就是心虛得厲害。

    *

    所以,現在明白謬謬為什么出場這么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