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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她想混吃等死(女尊np)在線閱讀 - (五一)秘密

(五一)秘密

    從藥鋪出來后,林湘回了書舍,繼續(xù)畫她的畫。

    這幾日她總是埋首于畫紙,尋書和元宵都習慣了,誰也沒攪擾她,直到一只白瓷碗落在桌上。

    尋書這就買午食回來了?

    林湘抬眸,來人端碗的手還沒收回,寬大的掌,麥色的膚,還有那蘿卜似腫起的指頭——竟是元宵。

    “謝謝?!贝掖伊坦P,林湘忙站起身道:“碗以后我自己端就好,你不要動了?!?/br>
    元宵沒有點頭,一張寫了字的紙片被指頭推到她眼前。

    元宵口不能言,卻識文斷字,所以,來書店不久后,林湘就給他裁了一迭方紙片,又配了根方便寫字的短鉛筆。兩樣東西平時就裝在他腰間的荷包里。

    林湘囑咐過他,一但遇上一時半刻比劃不清的,盡管寫下來給人看,千萬不要吝惜紙墨。可元宵依舊輕易不肯拿來示人。

    林湘還記得,他最初收到紙筆的模樣。像無波的池塘突然被投下一粒石子,情緒泛開,從眼瞳到眉宇,先是錯愕和訝然,隨后,指著紙片,元宵看向自己,眼中溢滿受寵若驚的探詢。

    他在問,真的是給他的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元宵嘴邊這才翹起小小的笑弧。接了紙筆,就著手心、握住筆桿,他鄭重寫了許久,最后,忐忑地將手心的紙片翻過來給她瞧。

    他寫了那樣久,林湘本以為有洋洋灑灑一大堆話要對自己講,但紙上只有兩個很簡單的字——謝謝。

    筆畫歪扭而生疏,結構松散而偏斜,他似乎已經許久沒握過筆了。或許,正是清楚一筆字拿不出手,元宵才將簡單兩個字寫得那樣認真。舉著紙片的手指在紙上摩挲,大概是怕被她嫌棄,元宵緊張地盯著她瞧,小麥色的皮膚染著極不顯眼一抹紅暈,若不是林湘對色彩敏感,都發(fā)現不了。

    彼時,林湘不禁莞爾笑他。元宵整二十歲,尋常兒郎在他這年紀早已同妻主鸞鳳和鳴,他卻很矛盾的,在某些時刻仍然存有孩子般的可愛。

    可是,現在這個站在她面前,沉默內斂,始終不肯看她的元宵一點也不可愛。

    躲了自己這么久,他今天是想借筆墨說什么呢?

    她伸手接過這份判決。

    紙張邊緣起了毛邊,內里遍是鉛痕。上面的每一句文字林湘都很熟悉,全是元宵與她交流寫下的話語。每次另起一句話,元宵都會將上一句字文勾掉,他劃得認真,每一條線都像他的人一樣筆直,紙上長線一行緊接一行,若麥田的壟溝,井然有序,她定睛去看唯一沒被劃掉的那句:

    [東家識得今早那位公子?]

    這是……什么?

    完全沒想到他是想問這種事,林湘把紙放下,“是說尚黎光嗎?我和他之前見過一面?!?/br>
    問這個做什么呢?

    元宵筆桿搖動,很快,紙片被再次推過來,紙上是極直白一句:[東家見他不開心,讀那句詩更不開心。]

    林湘無法回應這份直白。

    明明元宵這些日子一直躲著她,為什么還要在意這種小事呢?她不開心的理由,是沒辦法對人說的,更沒法對他說出口。

    見東家捏著紙片默默不語,元宵匆匆從荷包里翻出一張新的,筆墨匆匆:

    [不要不開心,和我說,我會幫你。]

    當初義母失蹤,元宵孤身一人,磕磕絆絆找來帝京。沒有比漂泊千里的經歷更能讓他意識到自身與常人的不一樣了。旁人片語只言便能解決的問題,只因為他發(fā)不出能讓人聽懂的聲音,就要碰壁撞墻、多熬費幾倍的時間氣力。

    所以,元宵一直認為,不開心也好,麻煩也好,只要能說出口,只要能被人知曉,便就消弭、解決了一半。

    「我會幫你。」

    手上的紙片輕飄飄的,重量卻似千鈞。

    舌頭打了結,張了幾次口,那些“沒什么”、“我很好啊”的推辭話,林湘半句也說不出。

    ——元宵是認真的。

    為了取信于她,元宵久違地抬起了眼和她對視,隨后輕輕的、很堅定地沖她頷首。

    那雙澄若泉溪的眼眸寫滿邀請,仿佛,只等她一個開口,再苦再難的事情,他都能為她做到。如同堅實而無言的樹,他總是做身邊人的依靠。

    林湘受不了他這樣。

    從小,她就沒幾個人可以依靠,但來這里之后,身邊的人待她都很好——再沒有更好的了。

    “不是什么大事?!钡皖^盯著手里的紙片,林湘不敢看他,“我和尚公子之前見過一面,那時候,我不小心傷了他的心。種種原因吧,心里挺愧疚的,所以,現在不太敢面對他了?!?/br>
    盡可能把話說得輕描淡寫,她把紙片放下,做出輕松的樣子,仰臉對著元宵一笑:“總之,只是這樣,沒什么需要幫忙的。倘若他日后還來,我們將書錢少算一些,就算是將功補過了,元宵,你若想做些什么,到時就替我給他斟一杯茶水,這樣好嗎?”

    回應她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元宵半點兒不懷疑她在說謊話。

    得了答案,對方收回她放在桌上的紙片,轉身走了——同樣也半點兒不愿和她多相處。

    “等等——”

    挽留脫口而出。

    身形高大的男性停步回頭,打出詢問的手勢,澄凈的眼湖是衙堂上照分真?zhèn)吻鍧岬拿麒b。

    [怎么了?]她知道,元宵在問。

    理性回籠,林湘緘默搖頭。

    只要她開口,過分順從他人的元宵想來定會答應,可能說什么?再待一會兒吧,還是……別躲著我?

    她沒法說出這種不體諒人、違背他人意愿的請求。

    懂事,體諒,謙讓,退步。從小,書本和大人就這樣教。

    最要好的朋友不一定和自己最要好,乖巧聽話也不一定能成為受大人喜愛的那個孩子。除了人自身,沒有誰會特別偏愛誰。她明白,她理解,所以,要微笑,該妥協,先放手,彼此之間體體面面。

    臉上揚起笑容,未及說什么,元宵已然折返,高大的體格遮蔽了光線,在她臉上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元宵,”這樣叫出了口,林湘才意識到,她已經有一段時日沒開口喚過他的名字。直呼異性的名諱絕非禮教所倡,可她早在知曉元宵姓“宋”以前就明了他叫元宵,便不管不顧叫了那么久,元宵從沒表示過這樣不好,甚至,林湘有幸得他以本名相告。他寫在自己的手掌心,像同她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只有頂好、頂親近的朋友才能知道的、屬于彼此的秘密。

    「我不夠好嗎?」

    「為什么還是更喜歡別人呢?」

    “到底為什么要躲著我呢?”

    泄氣地看著元宵澄凈的眼瞳,林湘問出她打小就想問出口的話。

    聞言,元宵盯著她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眉心始終微微擰著,像是陷入了很深的苦惱糾結當中。他先是抬起手,食指伸到一半又泄氣地放下,從荷包里抽出一張紙片,草草提筆,然后遞給她。

    紙上潦草地寫著:[我想不通。]

    從第一次那句筆畫歪扭的謝謝后,元宵無事便仿著店里的書用木棍在桌上練字,像這般字跡實屬稀奇。

    林湘糊涂了,他想不通什么呢?

    這場不算對話的“對話”最后還是稀里糊涂的結束了。

    第二天,頂著日頭,林湘照例在辰時將末的時候攜著畫卷進了書店。門邊的風鐸叮里當啷地響,像給炎熱的天氣伴奏,倚在柜臺邊隨意揩幾下汗,她抄起柜上備好的溫茶大口解渴。

    咕嘟嘟咽下一整杯,林湘扭臉去放茶碗,卻發(fā)現進門時在擦拭柜臺的元宵早停下了手上的活,好大一高個兒就那么直直戳在地上,等她注意到,才慌張張舉起了右手,學她平日那樣搖在臉邊晃,缺乏表情的眉眼笨拙扯出兩個笑渦來。

    林湘一愣,霎時燦顏如花。

    “你也早上好,元宵?!?/br>
    視線閃躲,元宵又低下頭去了,全無章法地用抹布擦拭被擦得锃亮的臺面。

    傻乎乎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間,林湘不想再探究了,終歸,元宵是把她當作朋友的吧,這樣就好。

    ——那是朋友現在還想不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