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線:問診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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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日影西斜。 從黑暗中蘇醒,林湘不適應地瞇眼,頭腦暈暈沉沉,蹙眉揉著太陽xue,她甩甩腦袋,好一陣,床邊重迭的身影才終于歸為了一個。 柳、柳大夫? 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她睜大了眼,本想坐直身子,可腰酸痛得厲害,動一動便扯得肌rou又漲又疼,林湘只好繼續(xù)躺著。 柳大夫似乎有什么心事,坐在一旁怔怔地出神,睫羽低垂,反常地連她清醒了也沒發(fā)覺。若換作是尋常,林湘早已忐忑地猜測對方的心情,思考要不要說句話去打破沉寂,可現(xiàn)在,她的頭腦遲鈍得厲害,連睡前自己在做些什么都毫無印象。 光線不是很亮,現(xiàn)在是黎明嗎?自己睡了多久?捂著腦袋,林湘看向窗子,試圖尋找答案。 “頭痛得厲害嗎?” 有聲音問她。 她循聲看去,對上一雙漆如點墨的眼瞳。醫(yī)者傾身,湊得更近同她說話,視線落在她扶額的指上,眸中一片溫和的關懷,卻又似乎夾雜著某些她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烏沉的眸底翻涌,深邃得像海。 她怔住了,失禮地連回話也忘掉,只是盯著柳大夫的面龐發(fā)呆。 醫(yī)者很自然地牽起她空在床側的另一只手診脈,舉止神態(tài)皆如往常一般,連善解人意這點都未改分毫,主動解答了她對自己處境的種種疑惑:“眼下是酉末,你正在我的藥鋪里,應是昨日淋了雨,風寒入體,令你發(fā)了熱,睡死了過去,故而,數(shù)個時辰前,尋書姑娘將你送來尋醫(yī)?!?/br> “尋書……” 喃喃重復尋書的名字,林湘開始在屋內搜尋小姑娘的身影。 她病了,尋書一定會著急壞了。 “不巧,尋書姑娘家中有事,我讓她先回去了。”醫(yī)者的指搭在她腕上,診著她起伏的脈象,溫和地勸:“你現(xiàn)在起了燒,誰也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覺罷?放心,我會在床邊守著?!?/br> 誰也不要想…她要想著誰嗎? 聽了柳大夫的勸解之語,林湘的眉心未平,甚至擰得更厲害了。一雙哀凄的、熱烈的眼睛自腦海一閃而過,快到幾乎抓不住。 明月! 林湘猛地坐了起來,昨夜種種記憶悉數(shù)回籠。 坐車時她睡了過去,不想被車夫直接載回了書鋪。怕尋書知道,她本想坐一陣就回家的,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呢…… 后悔不已,她掙開柳大夫診病的手,掀了被褥想要下床去。 必須找一家藥鋪買避孕藥才行。 被褥掀到一半,林湘瞥見了右手虎口處包扎齊整的白布,顯然,手上的咬傷已經(jīng)被人處理過了。眼下,會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她僵硬地轉頭,去觀察柳大夫的表情。 柳大夫已經(jīng)收回了被她甩開的手,靜默著沒有說話,望向她的目光依然平和,林湘卻覺得,那雙眸子明鏡一般,洞悉了她昨夜那樁不愿與人言說的秘密。 他一定知道了。 沒什么別的原因,林湘就是這樣以為。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泵蛎蚋蓾拇?,鴕鳥心態(tài)加生病時的脆弱讓林湘拒絕接受這種事實,道聲別,她下床便走,沒兩步,就眼前一黑軟了腿栽向前去。 清苦的草藥味瞬時盈滿了鼻,柳大夫伸手扶穩(wěn)了她。 “當心些,猛然起身容易暈眩。”柳大夫在她栽倒后提醒,瘦而有力的臂膀自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肢,嚴絲合縫地親密。這不是該出現(xiàn)在普通朋友間的距離。垂低了眼,林湘肌rou僵硬,發(fā)軟的腿總算站穩(wěn),沒等她開口,柳大夫便已松了手,臂虛虛護在她腰側: “林老板,我給你看看腿?”他道。 這樣無奈的溫和語氣,和每一次柳大夫為她問診時一般無二。 腦中那根緊繃的弦不由松懈下來。 對方護在腰側的手臂距離不遠也不近,讓她僅存的那點兒被冒犯的警惕心也消彌殆盡,只剩被關懷的溫暖。病了的林湘腦回路簡單得過分,半點沒多想,溫順地頷首,乖乖被對方引著坐回了床上。 她的腿的確是疼的,需要對方看一看。 叫藥工拿了晚食剩下的餅子給她,又看她喝下整碗驅寒湯,省略一貫的望聞問環(huán)節(jié),柳硯青抬起手,無比精準地覆上了小姑娘的膝傷。 尋書將林湘送來時,柳硯青便注意到了——她身上這件外袍一夕間被毀得不成樣子:沾水后粗暴團揉留下道道褶印、關節(jié)處與磚瓦摩擦致使勾絲和起球,左膝的布料甚至草草縫了幾針。 聯(lián)系林湘右手虎口處被男子咬出的齒印,和她身上極淡的月影香,她昨晚去做了什么、連同那個困擾自己多時的問題,一起有了結論。 對這個住在隔壁的小姑娘,他到底懷有何種情感? 于辛茗口中聞她受傷時,親見她憔悴精神懨懨時,雨日里圍坐火爐談心時……每一次聽到她的名字、見到她的模樣,自己的情緒波動,究竟是因為她是隱姓埋名數(shù)年來唯一觀念相契的知己,還是因為那虛無縹緲的愛情? 心中久懸而未決的問題最終以倉促又不可阻擋之勢,水落石出。 ——卻也沒了意義。 明月。 似乎從第一次自她口中聽得名字起,柳硯青便不喜這個男伶。對方輕易得了她的喜歡、讓她生了為其作畫的念想,今番,還能讓她這樣不顧性命后果的營救。 叁言兩語勸得旁人離開,盯著林湘疲倦的睡顏,時隔多年,負面情緒再一次將他裹挾。荒唐地,他嫉恨起一個素未蒙面的人,在心中想遍所有從中作梗的對策。 然后,她醒了。 病得酡紅的臉頰,迷茫一片的眼睛。她捂首看向窗外,尋聲和自己對上視線,瞳孔小動物似的畏縮茫然,鮮活而生動,只一眼,便讓他忘記此前一切的考量。 能有什么辦法呢?理智回籠,他想,自己當真是著了相。 遇上這樣的事,她若不出頭,便不是他了解、他欣賞的那個林湘;她若出了頭,就必然——必然走上現(xiàn)在這一步,從頭至尾,和那個明月哪有半分干系? 撩開秋黃的直裾,內里是雪色的綢褲,左膝處破了口子,隱約可見內中紅腫溢血的傷口。行醫(yī)多年,這只不過是他處理過的再平常不過的磕碰傷。 沒有說話,柳硯青沉默著去碰備在床邊的托盤。 柳大夫少見地面色緊繃,林湘垂眼瞄他,燒紅的臉頰冷了些許。對方發(fā)現(xiàn)了她手上被咬出血的牙印,見了她腿上爬墻蹭出的傷痕,先前又有那樣奇怪的反應,難道還是在往好的方面想她嗎? “雖然$#^\……”低聲糊弄過去昨夜的關鍵詞,她有一點委屈和憤怒,揚高了聲調:“可是,柳大夫,我絕對不會做壞事——” 她在這世上本就沒幾個親朋,劉老批評她這件事做得莽撞就算了,她認,為什么連柳大夫也不肯信她的人品呢? 嘴上雖硬氣,可半闔了眼睛,林湘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做出渾不在意的假象,遮掩眼眶里懦弱的淚光。 “……我知道?!绷幥啻?。 他坐得低矮些,能看見小姑娘泛著水光的睫羽。雖然脾性較一般女子柔軟,但林湘絕不是會示弱之人,柔軟的外殼下,對方有一顆比誰都堅韌的心??伤藭r卻要哭了,除了病人本就脆弱這條緣由,他清楚,也和外壓脫不開干系。 她不喜旁人的關注、抵觸自身的出身,卻要因形同死仇的庶姐,被俗世的觀念折磨得透不過氣來。 重重重壓之下,人怎么能不崩潰? “小湘。”第一次開口喊她的名字,柳硯青有許多話想告訴她,心中千言萬語難以立時言明,最終,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種迫切的沖動。 ——他想擦掉她的眼淚。 眼淚這種苦澀的東西,今天她不需要,往后的每一個年歲,也都不需要。 伸出了手,他試探著用手帕去碰她緋紅的臉頰。成雙的蝶翼顫了顫,只抖掉一行水珠,見她并沒有躲開自己的親近,柳硯青這才替小姑娘擦去她臉頰上的濕潤,問她: “我先為你處理膝上的傷,可以么?” 吸吸鼻子,她輕輕點頭。 冰涼的銀剪順著褲腿,一直剪到膝蓋以上。布料花朵一樣綻放,露出一截若雪微涼、似瓷細膩的小腿,柳硯青看不見它,林湘腿上的傷似一根刺,深深扎進他眼里。 “衣料和傷處粘在了一起,我待會兒會將它們分開,如果疼的話,”言辭稍頓,往日,柳硯青會毫不猶豫補上一句“請林老板暫且忍耐”,因為眼前之人向來只懂忍耐,萬事不對旁人聲張??山袢眨⒁曋裢獯嗳醯男」媚?,他想:或許自己可以嘗試另一種可能—— 畢竟,“旁人”這個詞,聽著未免太刺耳。 “如果疼的話,小湘,你一定要告訴我?!彼f。 像石子沉入池塘蕩起微波,她輕輕“嗯”了一聲。 將備好的溫巾布敷在她膝上,柳硯青一手自光裸的腘窩上環(huán),固牢巾布不讓它滑落,另一手在碗中沾了鹽水來,往粘連處輕彈水珠,指腹寸寸于傷口輕按。 巾布里的淡鹽水慢慢浸透白綢,將底下的傷口蟄得微疼,林湘不由輕嘶一聲,未及說什么,膝上的力道就更輕了些。 伴著細微的痛感,與皮rou粘連的布料被輕輕從腿上撕開,柳大夫開始上藥,肢體接觸的酥癢也陣陣自骨髓爬上,讓昨日剛嘗過男女之情的林湘渾身不自在。 垂眸處理傷口的醫(yī)者目光專注,手法不含一絲狎昵,端的是光風霽月,可是,看著膝上挑了藥膏細細涂抹的手指,林湘竟突兀憶起明月的指尖從脊骨撫落的滋味。 呸呸,一定是因為缺覺,她才連連看一樣,將沒有關連的事情瞎聯(lián)系。林湘企圖說服自己。 話說,連連看的規(guī)則是什么呢? 腦袋里冒出一堆蘋果西瓜,沒等連上幾對,林湘注意力被近處那張臉龐引走了。 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低垂,半掩了那對總是很溫和的瞳。離得近了,林湘第一次注意到,原來,柳大夫雙目的形狀這樣好看。 柳硯青正在纏最后一圈繃帶,毫無準備的,幾根纖細的手指忽地碰上了他的睫羽,很隨意地撥弄。 長睫連扇數(shù)下,他不自然地仰首,卻見小姑娘毫無距離感地沖他笑,左頰點著一個小小的酒窩。 “柳大夫?!?/br> 林湘喚他,明明手上的動作那樣輕挑曖昧,她的眼神卻依然清凌凌的干凈,語氣中甚至透著新奇的贊賞:“你的睫毛好長——” 微笑,婉言,從容地撤開身,過去做慣了的事此刻卻如此艱難。唇舌微啟,柳硯青說不出話來,只是繼續(xù)僵仰著臉,任對方細細端詳他的面龐。 白嫩的指從睫上落下來,一厘一厘,撫過他的眉梢眼尾,也拂過他驟起驚瀾的心湖。 ——面具到底是面具,她會不會覺得指尖的膚質太粗糙? 如士兵面臨檢閱,柳硯青直僵僵由她觸摸,不知多長時間過去,終于,她呢喃細語: “好漂亮的眼睛?!?/br> 漂、漂…亮? 如夢初醒,柳硯青睫羽驚動。 絲之色光彩灼然,時人謂之漂亮。 反復咀嚼著詞義,知道她此時是病得糊涂了,不過是頭腦不甚清澈時的頑笑話,柳硯青依舊無法保持冷靜。 你栽了。 仰望著小姑娘近在咫尺甜笑的臉,理智嗤笑著他。 然而,卻能如何——又能如何—— 依她的性格,決計不會丟下明月不管。對視的眸光黯然落向它處,柳硯青匆匆為包扎束了結,壓下心中的悸動,轉開這個他無法繼續(xù)下去的話題: “對了,林…林老板,受傷之時,你痛么?” 猛然被提問,撫在眼尾的手指停住,思考一陣,她搖了頭:“不知道,當時在擔心。腿磕在瓦上,聲音很響?!?/br> “柳大夫。我拿石頭砸了一個人,在這里——”掌心移到他側腦的位置比劃,她情緒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地為自己開脫:“血流了很多……我沒辦法…沒辦法……” “他年紀不大,我走的時候,他還沒有醒,這么重的傷……是不是會很疼?” 也不管坐在眼前的人是否能聽懂,林湘愧疚地追問。 柳硯注視著她眸底盈盈的淚光。 “小湘,聽我說?!蔽兆∧侵话l(fā)顫的手掌,柳硯青將它貼在臉頰上,聲線平穩(wěn):“對,像現(xiàn)今這般看著我,小湘,你聽我說——” 溫和沉穩(wěn)的眼眸比天空更廣博。 “有錯當罰,沒關系,你的做法很對。”他說。 掌背暖意融融。 她做得對。被肯定的林湘松了口氣,沒等平靜片刻,想到了什么,她的聲音又驟然一緊:“那明月呢?我、我會惹他傷心……” 傷、心。 目光一凜,將她話中可能的深意想了千萬遍,柳硯放柔了聲音引導: “怎么會呢?萍水相逢卻有救命之恩,你做得已然夠好。一己之力終有窮盡,若你尚憂心明月今后之處境,小湘,不如讓我?guī)湍?,可好??/br> 林湘毫無察覺他不該知道明月的事,只是搖頭否認:“不是這個……柳大夫,我、我很壞,明知道他對我——總之,是我對不起他……”話到一半,她忽地低了頭,拋開未說完的話不提,自責地下定論。 小姑娘的表情說不出的脆弱。 不能再繼續(xù)問下去了。 盡管仍有疑惑未解,柳硯青也只能先轉移話題,好言勸慰她。 潮水般失而復得的喜悅涌上心頭,與之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臨淵而行的不安。 失而復得、失而復得,他何曾得過?又是否該去得?閉了眼睛,柳硯青眉心皺出了川字。 昨日,林湘贊他超然忘俗,一字一句那樣真摯欽佩。可柳硯青卻清楚,他眼下這副平和無爭的軀殼里,藏過多銳利的鋒芒。 靈慧生傲,大有成空,看透世情所以睥睨,得之過易故而淡漠。他清楚自己,林湘所贊的那些寵辱不驚超然忘俗,不過是另一種模樣的凡人心性。 畢竟,聽道多年,連“和光”、“虛己”這樣的道理,他亦是在行醫(yī)施藥以后才后知后覺。 古書上言“中士聞道若存若亡”,豈是假話? 鋒可藏,性難改。今番只相交為友,他已然心潮起伏,若情再深一分、交更密一步,他能忍住不做些什么嗎?到那時,林湘還能是如今赤誠率真、任性隨意的性子么?他還會如此在意這個小姑娘,不心生厭倦么? 柳硯青無法保證。 心下正思緒紛亂,耳畔卻傳來她的聲音。 “你不要皺眉,好不好?” 小姑娘滿臉擔憂,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似要觸碰他緊蹙的眉宇,卻又終究不敢碰,終于蜷回了指,自認為了解一切地輕聲陳述: “是我的話惹你生氣了?!?/br> “是我不負責任……”她自顧自假作云淡風輕,柳硯青卻無法忽視她話里的那份自厭—— “你該討厭我的?!彼f。 和他人相處時,林湘是不自信的。她從不刻意顯露自己的鋒芒,總是學著替別人著想,也絕不對他人抱有期待。她習慣了退讓,習慣了逃避,習慣了躲藏。 想要走近她需要時間,需要日久天長的耐心陪伴和主動關懷。 同樣的,想把握相處時的那份分寸,從容地應對這段單向的情感,需要更徹底、更漫長的自我審視。 但問題是,他能將一切都交給時間么? 柳硯青看著她眼下許久未消退過的烏青。 ——不。 他做不到那樣殘忍。 如果保持自身恒定的代價是看她繼續(xù)痛苦下去,那一切都毫無意義。 靈臺乍現(xiàn)一點清明。 柳硯青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