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敷微笑著轉過臉來，“我說是因為你，你信么？”

    木雪聞言一怔，隨即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見她眼里的戲謔收也收不住，知道她是在戲弄自己，臉色更冷，“自然不信?！?/br>
    淳于敷與她說的話，十句里能有九句是騙她的，還有一句一半是假的，還有一半就是無聊的廢話，她昨晚……定是昏了頭，才得出個淳于敷會喜歡她的這個結論。

    “唉，我坦誠與你說了，你也不相信，那我也沒法子?！贝居诜蟮χ鴵u頭無奈道。

    木雪不想理她，起身往錢玉那邊走去。既然那個酒鬼不是真的醉了，那她自然能自己走回廂房，用不著她來cao心。

    看看她扶起醉成一灘爛泥的錢玉要離開，淳于敷忙叫住她，“你就這么丟下我，不管了？”

    “你不是沒醉么？”木雪頭也不回地說，“這里離你廂房的路你也不是不認得，還需要我多此一舉么？”

    淳于敷聽說，“刷”一聲躺回花架上不動彈了，盯著她的背影幽幽道，“我覺得這地兒比廂房好，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不錯?！?/br>
    木雪沒聽見似的，拖著一只真醉得不輕的酒鬼往回走，踽踽的腳步在寂冷的夜里顯得尤為清晰。

    哎，她竟然真走了啊。淳于敷望了會兒頭頂已掛上樹梢的新月，耳邊的腳步聲始終未散，她挑挑眉頭，站起身，走到艱難拖著人的木雪身邊，“需要我效勞么？”

    被問的人正眼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緩緩向前挪著步子。

    “你這樣走，恐怕子時都到不了房里?！?/br>
    她還是沒聽見似的不理人，淳于敷見狀，淡淡一笑，“有時候，對的方法，比蠻力更為取巧。就好像愛情一樣，盲目總是一時的，理智過后，感情就淡了?！?/br>
    她話里有話，木雪不是傻子，當然聽出來了。索性住了腳，看她，“你鎮(zhèn)日神神叨叨的，到底想說什么？”

    “神神叨叨的？”淳于敷聞言一愣，旋即輕笑開來，“原來四小姐就是這般想文施的？”

    木雪略微抬眼，“不然呢？”

    “唉……”淳于敷似真似假的嘆口氣，抬首時卻換了萬分認真的神色，“平常文施確實說話難懂了些，可下面的這些話，文施是真心的?！?/br>
    木雪淡淡點頭，“趁著我還有閑心，你快說吧。”

    “如今和文施說說話，都要看四小姐心情了么?！贝居诜笮χ目?，“唉，四小姐這么說可真是讓文施難過。”

    木雪面無表情地扭頭就走。淳于敷連忙拉住她，“四小姐莫急，文施只有幾句話，不費功夫的?！?/br>
    木雪甩開她的手，冷道，“若是你再這么啰嗦……”

    “不會的。”淳于敷忙笑著，伸出手指天為誓，“文施保證，確是幾句話?！?/br>
    木雪這才站住了，神色不耐地冷道，“你說?！?/br>
    “嗯……”淳于敷沉吟著，望了眼掛在她肩上的錢玉，“四小姐喜歡錢公子么？”

    木雪一怔，“你問這個做什么？”

    “文施這是為四小姐好?！贝居诜笮@說，“這些時日，我觀錢公子對四小姐是用了心的，而四小姐心思太難猜，總是對人忽冷忽熱的，雖說若即若離才能勾得人心癢，可若是時間長了，就使四小姐與錢公子是夫妻也罷，也難免生了隔閡。是以，文施想著，四小姐若是真心歡喜錢公子，就該與他坦誠相對才是，以免時候久了，他心寒?！?/br>
    “坦誠相對？”木雪面色忽然冷下來，死死盯著她明艷的臉，“你是什么意思？”

    “四小姐聰明伶俐，自然不會猜不到文施的意思?！贝居诜蟮恍?，坦然回視她，“外間盛傳四小姐與男子有染才被逐出家門，雖文施知曉個中緣由，可是錢公子卻一無所知，他如今年紀尚輕，又只是鄉(xiāng)紳之流，自然不會想些什么，可若是今后他行了弱冠禮，在縣守任上又被擢拔平步青云的話，四小姐可能保證，他還是不介懷這些么？中原人看重名節(jié)的程度，四小姐想必比文施要清楚得多?！?/br>
    被她突如其來的發(fā)問弄得有些懵，木雪站在原地不出聲，好一會兒方緩緩道，“你說完了？那我走了?！?/br>
    話落，她利落地扶著錢玉往回走，淳于敷也不再挽留她，只在她快要拐過花園角門時，高聲道，“文施今夜所說之事，還望四小姐想清楚！”

    她的身影頓也未頓，慢慢隱匿在黑夜中，淳于敷盯著她離去的方向望了會兒，隨即輕笑著重新拿起桌上的酒壺，一面自斟自飲，一面摘下花架上的藤蘿花放在嘴里咀嚼，“嗯，苦的？花長得這般美，我還以為會甜呢。果真，美的東西，都是讓人苦的?！?/br>
    說完，又呷了一口酒，品著嘴里淡淡的香味，一怔后，不適地把酒壺摜到地上，搖頭無奈嘆息道，“果然這些中原的東西……是不適合我的?！?/br>
    譬如情愛，譬如美人。不論是哪一個，她都不想再沾染上關系了。

    “唉，還是塞外的酒好?！币馕恫幻鞯卣f著些胡話，她明亮的眼也迷離起來，獨自一人踉踉蹌蹌地摸索著回了房。

    空寂的花園里，只有輕泠的一輪新月，緩緩將華色披在繁盛開放的花架上。

    離花園不遠的東廂房里，木雪將錢玉安置好，對著她絕色的容貌，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淳于敷與她說的話，一時間心煩意亂，竟然就這么就著燃燒的燭火，在她床邊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