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的嘴輕微蠕動，鶴云櫟仔細去聽，說的是：“我不要他當我?guī)熥妫也幌矚g他?！?/br>
    鶴云櫟愣住了。

    怎么能這樣說話呢？

    以應歲與的修為自然也聽到了，他“苦澀”一笑：“看來為師被嫌棄了呢?！?/br>
    怕松松說出更多不中聽的話，鶴云櫟捂住他的嘴：“師父千萬不要這樣想。小孩子的表達能力有限，松松未必真是這個意思。

    弟子會和他談談的。”

    “為師先回去了?！睉獨q與走到他面前，安慰，“沒關系的，緣分強求不得，為師還不至于和一個孩子計較?！?/br>
    如此輕淡的反應，反教鶴云櫟更愧疚了。

    明明是師父被無禮對待，卻還要來安慰他。

    他放下松松，蹲下身，與幼童平視：“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

    松松埋著腦袋，并不說話。

    考慮到自己的態(tài)度可能嚇到了他，鶴云櫟換了更溫和的語氣：“你為什么不要師祖？那是師祖，是師父敬愛的師父啊?！?/br>
    松松依舊不回應。

    鶴云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收徒就遇到了“祖孫”不合的情況。如果是一個排

    斥師父的徒弟，自己可能無法毫無保留地對待他。

    孩子一直不說話也沒辦法。

    雖然很殘忍，但有的態(tài)度不得不事先表明。

    他半恐嚇半認真地說道：“如果，你確實無法接受我的師父，那我也可能做不了你的師父了。這不是你的過錯，只是我們不合適。你還可以在門內(nèi)的其他師長間……”

    從鶴云櫟說出“做不了你師父”時，才離開不遠的應歲與便已頓住了腳步，后面的話也顧不上再聽。

    雖然料到弟子終究會選擇自己，但如此直白地表態(tài)，還是讓他意外。

    ——他以為，以弟子的性格會采取更委婉溫柔的方式。

    復雜的心緒最終沉淀為純粹的喜悅。而這，源于意識到了鶴云櫟比他以為的，更在乎他。

    茶室內(nèi)，被這么一嚇，松松紅了眼眶，慌忙辯解：“師父別不要我！我沒有討厭師祖！我會努力喜歡師祖的！師父別丟掉我！”

    鶴云櫟當然不會不負責地，才收了弟子就貿(mào)然把人丟掉，他只是想撬開松松的嘴。

    既然松松開了口，他再度耐心發(fā)問：“那你為什么又要說那樣的話呢？”

    松松哽咽著說出了理由：“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我感覺他不喜歡我。師父喜歡我，我也喜歡師父；但師祖不喜歡我，我不敢喜歡他，我怕惹他討厭。”

    原來是這么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鶴云櫟這才松了一口氣，柔聲解釋：“怎么會呢？師祖之前可是對師父夸過你可愛啊。”

    松松依舊心存懷疑：“可他為什么會那樣看我？他看我時的目光和看師父時截然不同。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不被歡迎的人?！?/br>
    鶴云櫟很驚訝。

    驚訝于這個孩子的敏銳，竟然感受到師父深層的情緒。

    應歲與確實不是能輕易接受他人的類型。對于還沒被肯定的人，他即使表面笑意盈盈，禮數(shù)周到，骨子里也是冷淡疏離的。

    但為了孩子的心靈和“祖孫”關系，這事自然不能認。

    鶴云櫟安慰：“師祖他對大部分人都是這個模樣，這并不代表他就討厭你?？赡苣闾蹖е抡`解，這幾天好辛苦是不是？”

    松松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真的嗎？”松松懷疑道。

    鶴云櫟保證：“真的?！?/br>
    他會在松松醒來之前把問題解決。

    鶴云櫟將松松帶回客舍，安置在空余的房間中，吃飯、洗澡……一切收拾妥當后，他照顧著松松睡下。

    看他要走，松松拉住他的袖子：“師父陪我?！?/br>
    “師父還有事要做。”

    但面對孩童殷切渴求的目光，鶴云櫟退讓了：“那師父守著你睡著，好不好？”

    “師父辦完事還要回來哦?！?/br>
    鶴云櫟：“好?！?/br>
    松松這才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

    守著松松睡著后，鶴云櫟離開房間，敲響了應歲與的房門。

    “進來?！?/br>
    應歲與正在泡茶，但神態(tài)動作頗為心不在焉。

    “那孩子睡了？”

    鶴云櫟：“嗯。”

    應歲與放下茶具，悵惘感嘆：“為師如何也沒想到，會被你的弟子討厭?！?/br>
    他雙眸沉寂，神情失落，仿佛真是一個受了傷的長輩：

    “聽說孩子最容易看出情緒，或許是為師流于表面的喜愛被他看了出來吧。

    為師一直都不擅長建立良好關系。對徒兒來說輕而易舉的事，為師卻總是做得一團糟。

    雖然努力嘗試愛屋及烏，但真的很難啊?！?/br>
    這樣子簡直要把鶴云櫟心疼壞了：“師父沒有過錯，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彼a充道，“也不是松松的過錯。是弟子沒有在做決定前考慮周全?！?/br>
    歸根究底，原因都在他。

    如果不是他行事貿(mào)然，松松不會這么委屈，應歲與也不用勉強自己突然接受一個陌生孩子做徒孫。

    “松松其實沒有討厭師父！”他解釋，“弟子問過了，他只是害怕師父。應該是小孩子對強勢人物本能的畏懼。弟子相信，只要讓松松和師父多相處，情況會變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