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對話根本接不上。

    應(yīng)歲與似乎在和某個不存在的陌三千交談。

    雞同鴨講半晌，陌三千放棄：“行了！我不提了，成吧？”

    說完抱起手，不再說話。

    “師父，阿叔?！柄Q云櫟這才走過去，行禮落座。

    趁著應(yīng)歲與品茶的間隙，他拉了拉陌三千的袖子，小聲詢問：“您方才和師父說了什么？”

    面對不想答應(yīng)的請求，正常情況下師父都會直接拒絕，至于理都不想理的，怕多少沾點離譜。

    “也就請他幫一個小忙，你師父現(xiàn)在越來越小氣了。”陌三千語氣遮遮掩掩。

    鶴云櫟當即維護：“小不小氣也要看您求的是什么啊?！?/br>
    再三詢問之下，陌三千終于將詳細說了來，

    原來是陌夫人一直想趁著身體還“中用”，為陌三千再生一個孩子。但陌三千覺得這對陌夫人身體損害太大，一直

    強烈拒絕。

    只是他雖然在外面是八面玲瓏的大商人，但卻拗不過家里固執(zhí)起來的江北嬌女子。

    最令他著急上火的是，陌夫人因為擔(dān)心和調(diào)養(yǎng)“孕氣”的湯藥沖突，停了丹藥。

    陌三千自己說不動，便想著借助外力。

    他方才便是在求應(yīng)歲與幫他打個配合，出具一份診斷，向陌夫人證明他已經(jīng)不能再生育。兼通醫(yī)理的丹圣之言，陌夫人肯定不會不信。

    第二個要求就是再開一味好用一點的避子湯藥給他。

    雖然對生死表現(xiàn)得很灑脫，但陌三千還是更愿意在壽終正寢前保持身體康健。他現(xiàn)在瞧瞧吃的那味避子藥藥性著實生猛，教他不太好受，這也是他近來身體虛弱的原因之一。

    鶴云櫟不知如何評價。

    這完全就是在把師父當江湖郎中使喚，換個人來只怕早就被師父記恨上了。也幸虧他是和云霄情誼深厚陌三千，才能逃過一劫，只是被輕飄飄地諷刺幾句。另外——

    您就不怕師父在你的藥里下忘憂丹嗎？

    “要不賢侄你幫幫我？”陌三千轉(zhuǎn)而將希望投向鶴云櫟。

    鶴云櫟雖不似應(yīng)歲與心氣高傲。

    但應(yīng)歲與拒絕過的事，從來與師父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他自然也不會答應(yīng)：“師父在這兒，我說的話只怕沒有信服力。就算我?guī)土四?，但沒師父配合，夫人一求證，不還是要露餡兒？”

    陌三千嘴一撇：“你倆穿一條褲子的?！?/br>
    鶴云櫟裝傻回應(yīng)：“倒也不能這么說，云霄派雖算不得大富大貴，褲子還是管夠的?！?/br>
    雖然沒有答應(yīng)幫忙，鶴云櫟還是給他出了幾個主意。

    比如再和陌夫人好好談?wù)劊瑢⒆约旱南敕ㄅc擔(dān)憂坦誠相告。

    這倒像他的性子會出的主意。

    陌三千表示要再想想。

    又坐了一回兒，有生意上的事務(wù)找來，他便先行離開了。

    鶴云櫟接替了陌三千原來的位置，習(xí)慣性地給茶爐上的銚子續(xù)好山泉水。

    “師父。有沒有人瞧著像死人，但還能夠擁有靈智，行動自如。”師父懂不少雜學(xué)，或許知道夢境里陌阿叔的狀態(tài)是怎么回事。

    應(yīng)歲與雙眼一挑，質(zhì)問：“你在哪里遇到的？”

    “不是我遇到的！”鶴云櫟忙找借口，“是聽別人提起，一時好奇。”

    閑談嗎？

    應(yīng)歲與稍微放松：“有幾種邪術(shù)都能達到你說的效果?！?/br>
    “哪幾種？有什么區(qū)別嗎？”鶴云櫟連忙追問。

    “有的用的是活人，有的用的是死人；有的做完之后是活的，有的做完之后是死的?！?/br>
    這說的也太籠統(tǒng)了？

    “具體都是什么模樣？”

    應(yīng)歲與反問：“徒兒還想認真分辨嗎？為師的回答是，不管哪種，只要遇到，都離他們遠點?！?/br>
    看來確實危險。

    沒得到答案，反吃了一頓教訓(xùn)的鶴云櫟不再多問。

    回去再問問三師伯？

    他和邪修接觸得多，應(yīng)該了解吧。

    時近中午，陽光烈了起來，師徒倆收拾了東西，折轉(zhuǎn)回房。路過東邊小花園外的回廊，一陣低低的咳嗽聲教應(yīng)歲與停下了腳步。

    透過院墻的鏤空，另一頭坐著文靜的陌夫人，她才喝完藥，正用手帕捂著嘴，緩解難受。

    陌夫人也看到了他們。

    于是兩人便轉(zhuǎn)到正門。

    陌夫人站起身，款款行禮。

    看出應(yīng)歲與的在意，鶴云櫟在回完禮后主動詢問：“夫人用的什么藥？”

    “嗣子方?！蹦胺蛉藴厝嵝α诵Γ忉?，“我想和夫君再要一個孩子，以后也好有人燒紙。只是夫君固執(zhí)，總擔(dān)心這兒擔(dān)心那的，我正想請兩位替我勸勸夫君?！?/br>
    沒人燒紙？

    兩人不是有孩子嗎？

    即使小兒子入了佛道，也還剩大兒子?。?/br>
    應(yīng)歲與截斷了他未出口的疑問：“既然只是用來燒紙的工具，那造個機關(guān)傀儡豈不是更方便？應(yīng)某沒什么人脈，但認識幾個煉器師，可以幫忙，至于材料，不必擔(dān)心。”

    這話完全是在曲解陌夫人的意思。

    同樣身為孤兒，且隨性任意的修仙者，鶴云櫟理解師父和他一樣，都難以理解凡人關(guān)于家庭血脈的執(zhí)念。

    但他們一個會忍住不說，一個不會。

    陌夫人耐著性子解釋：“也不單純是這樣。我希望百年后依舊有什么能作為夫君和我來過世上一遭的證明。房子會傾頹，金銀會腐朽，只有血脈能生生不息，永遠記著他們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