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皇帝。 太陽落了山,夜涼如水。 已經(jīng)入秋,蕭瑟的風(fēng)在外面呼呼大作,把樹葉的芬香送到鼻間。 落地窗被更換過,嶄新亮潔,一輪殘月掛在天邊,隔著窗戶看就像印在眼前一般。 宋歸瀾走過去將窗頁合上,避免涼風(fēng)透入。 臥室的門徐徐打開,一股比秋風(fēng)更涼的低沉氣壓灌滿整個房間,宋歸瀾微微哆嗦一下,感覺周遭的溫度冰到極點,寒涼刺骨,猶如四季更迭。 他搓著手臂上噌噌豎起的汗毛,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向這滿屋子低氣壓的源頭。 邢穆遠表情陰郁的坐著輪椅進來,眼神像淬了寒霜,冰棱般劃過他,然后背對著坐在床邊。 “賀殊找到了嗎?”宋歸瀾問了句。 “死了。”邢穆遠冷聲,放在毛毯上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凸出來,像山脈一樣綿延于手臂。 賀殊取出了身份芯片,自爆而亡,尸體焦黑碎成rou塊,散布在草叢里,大部分骨rou都被高溫?zé)诹耍B完整的尸身都拼湊不出來。 邢穆遠緩緩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枚印著花紋的金屬勛章,是他在賀殊尸體旁邊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的。 宋歸瀾疑惑的走過去看了眼,頓時愣住。 ……這枚勛章,是五年前白易州晉升為軍事最高指揮官的時候,親手打造贈予自己的“榮譽勛章”。 那時他覺得自己受之有愧,不肯接受。 但白易州說,比起功績,這枚勛章更代表他們之間的信任和情誼。 宋歸瀾忽然知道了白易州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紫恒星球來。 以勛章為誡,告訴邢穆遠蘭草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甚至無法確定安危。 在這低沉的氣氛里,他聽見邢穆遠略顯干澀的聲音響起:“既然你接替蘭草傳遞了兩次情報,你一定知道他的情況?!?/br> 宋歸瀾靜靜聽著,他知道對方在跟自己說話。 “告訴我,他還活著嗎。” 低沉的嗓音夾雜著深沉的情感,壓抑著、洶涌著、似乎噴薄欲出。 不知為何,宋歸瀾覺得這樣的邢穆遠有些令人心疼。 就像一個為了某件事堅持已久的人,為了達成它,不惜撇去七情六欲,只為能夠看到曙光的那日。 可是有一天,那道曙光永遠沉落,內(nèi)心也就只剩下黑暗。 他俯下身,柔軟的手指覆上那只寬厚的手,攏著它緩緩收緊,重新握住那枚勛章。語氣堅定:“他還活著?!?/br> 就在你身邊。 ……此時此刻,他也有很多話想要問邢穆遠。 他和蘭草是怎么認識的。 他們從前關(guān)系很要好嗎。 為什么這么關(guān)心蘭草的生死。 但這些問題徘徊在唇邊許久,終究是藏進了腹中。 邢穆遠抿緊唇,將那枚勛章珍惜的收進軍裝口袋,鄭重如誓:“不論是不是還活著,我一定會找到他。” 宋歸瀾莫名覺得這話有些rou麻,轉(zhuǎn)移話題道:“為什么明知道賀殊是臥底,你還要留他到現(xiàn)在?” 邢穆遠冷哼一聲,顯然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不放長線怎么釣得到大魚,只是我沒想到,連白易州都釣出來了?!?/br> 只可惜,繩子太松,又讓他跑了。 宋歸瀾嘖嘖搖頭。 邢穆遠不愧是活了七十年的老狐貍,這根線放的夠長,恐怕連白易州自己都不知道,他此行來雙星會成為邢穆遠計謀中的一環(huán)。 …… 平靜卻不安的一夜。 或許是內(nèi)心的憂慮太重,晚上宋歸瀾又夢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這次夢中的場景不是在恢宏的建筑內(nèi),也不是繁華的街道,而是一個裝飾華麗、氣氛卻很壓抑的宮殿。 他站在白玉磚鋪的地板上,面前跪落一群侍衛(wèi)打扮的人,一個穿著金色華服的男人背對他而立,十分肅穆的指責(zé)著那群侍衛(wèi)。 他憤怒的揮手,鎏金色衣袖從眼前拂過,依稀能看到上面線腳整齊繡出來的精美鱗片。 宋歸瀾好像知道了他是誰,可就像上次一樣,喊不出名字。 穿著華服的男人緩緩轉(zhuǎn)身,走過來扶住他的肩膀,微蹙著眉語重心長的說:“瀾瀾,你要進行的是絕密性潛伏,他是軍部最高指揮官,你今天跟他熟識,將來站在敵對面相見很容易露出破綻,把記憶清洗掉,才能保證自身絕對的安全?!?/br> 宋歸瀾張了張唇,卻沒有發(fā)出聲音,心里想的是,這句話我好像在哪聽過。 …… 咚咚的敲窗聲響起,他睜開眼,就著側(cè)躺的姿勢看到被天光染亮的窗簾。 身旁一片冰涼,邢穆遠不知何時起來了。 宋歸瀾緩緩坐起身,開始整理思緒。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天的夢境,雖然都是零碎的片段,但好像不難拼湊起來。 恢宏的建筑,是皇宮。 邢穆遠帶他出宮,去了……歡樂城。 接著他回到了熟悉的宮殿,皇帝口中的“最高指揮官”無疑是指邢穆遠,這一次他清晰的記得,皇帝對他說了“記憶清洗”這四個字。 所以他和邢穆遠以前真的認識。 得出這個結(jié)論,宋歸瀾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所以,以他和邢穆遠曾有過、記憶中卻毫不存在的交情,對方值得信任嗎? 如果他告訴邢穆遠,必須小心皇太子,最好阻止他回帝國,哪怕交情再好,對方可能也只覺得他是存有異心、詆毀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