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二 廁救(求月票求訂閱)
內(nèi)閣諸大臣眼見嚴嵩手足無措,心中都想:“又要變天了!” 不料就在此時,外間來報:俺答派遣使者進城了! 嘉靖冷哼了一聲,便命徐階去應對——徐階為禮部尚書,對外交涉歸他管。 徐階走后,嘉靖大感疲倦,揮手讓群臣先下去休息,嚴嵩到隔壁耳房內(nèi),雖只幾步路也覺得幾個同僚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一個小太監(jiān)奉上茶來,他捧在手里時竟微微發(fā)抖,正心亂如麻,忽聽那小太監(jiān)湊近了用極低的聲音說:“更衣。” 嚴嵩目光一閃,便推說出恭,卻跑到廁所來,其中一個貌似有人,他就闖了進去,嚴世蕃果然在里頭等著了! 原來嚴世蕃是想來問問上頭和戰(zhàn)的決定,這時見他老子面色灰土,奇道:“怎么了?” 嚴嵩三言兩語將閣中之論說了,嚴世蕃驚道:“好徐階!原來也是個jian黨!” 但他不是在那等高度壓迫的氛圍下聽說此事,沒有受到直接沖擊,心境較乃父容易平復,微一沉吟,道:“看來這徐階與李彥直乃是一黨!嘿,之前咱們都走眼了!” 嚴嵩苦嘆道:“如今且想著咱們怎么保命吧!他們是否一黨,容后再說!” 父子二人便在這廁所中籌謀盤算,有好一會,嚴世蕃道:“此事徐、李二人顯然謀劃已久,這一回合我們輸了,只有認栽,沒辦法。方才也真是大險!若非俺答剛好派人來,陛下于盛怒之下行罰,父親你若是應對不合圣意,就算不死也得到詔獄待兩天,以后內(nèi)閣就憑徐階折騰了!如今卻好,雖然有驚,我料無險,只要注意三事,便可大事化??!” 嚴嵩便問那三事,嚴世蕃說:“一,不怕被陛下責父親無能,無能者亦無大患;二,須解陛下攬權(quán)之忌;三,不可歸罪于君——此一條最是易犯。只要注意了這三件事,便無大禍?!?/br> 須知嘉靖乃是一個自負聰明的皇帝,手下的人“很笨”在他看來乃是相當“正?!钡氖虑?,因此在某些事情上無能便不是什么大錯,嘉靖最忌諱的反而是怕首輔太過聰明,猛于攬權(quán)以至于削弱了自己的威嚴!徐階這次攻擊嚴嵩的就是他這一點——那句“分宜你不會沒把那十八道奏疏呈交陛下御覽吧?”——其實就是暗示嘉靖:嚴嵩在攬權(quán),在隔斷中外,在把持朝政!若嘉靖真相信了這一點嚴嵩可就大糟特糟了! 除此之外,第三條也是臣子在求給自己脫罪時最容易犯的毛病,即辯著辯著露出“老板我這是按你的意思辦”、“老板換作你你也辦不好”、“這不是我的原因是老板你的原因”之類的話來,其實以嘉靖的才智心里未必不知道那些事情是自己造成的,比如這次李彥直的那十八道奏疏,嚴嵩當初若真呈上去只怕連嚴嵩帶李彥直所有人都要倒霉,但嘉靖又最討厭那些直諫的“忠臣”,因為這些“忠臣”總是將自己置于正義的位置,而拿一些大道理來壓皇帝,把所有罪過都推到皇帝身上去!這種人在皇帝心中叫“其心可誅”!相反,對那些把皇帝的過錯拼命往自己身上攬的“jian臣”,嘉靖就算臉面上斥責,心里也一定會護短! 嚴嵩的權(quán)謀水平并不在兒子之下,老辣猶有過之,只是年紀漸大,反應遲鈍了許多,慌亂之際不如嚴世蕃見機之快,但這時一聽就明白了過來,并不需要嚴世蕃多加解釋,心下登時大安。 他既已有自保之策,馬上便想到要反擊,因蘊怒道:“徐階小人!李哲jian賊!不除此二患,我心難安!” 嚴世蕃一笑,說:“李哲不是剛打了大勝么?徐階不是兼管禮部么?俺答不是剛派人來么?皇上不是被那大勝激得才雄心迸發(fā)么?就從這里下手,便可反轉(zhuǎn)乾坤,叫他二人才登九天,立即跌入十八層地獄!” 嚴嵩一時還沒想透這幾件事情的聯(lián)系,嚴世蕃道:“趁勝追擊!”嚴嵩道:“眼前局勢,只能見好就收,如何能趁勝追擊?貿(mào)然出戰(zhàn),只怕……”但說到這里馬上就恍然大悟,竟忍不住放聲大笑! 嚴嵩再回到耳房之中,人已變得氣定神閑,李本丁汝夔看見都暗暗納罕——眼下張治重病,臥床在家,內(nèi)閣中便只有嚴、李、徐三人。 徐階回來,群臣陛見嘉靖,徐階尚未開口,嘉靖猛地瞪了嚴嵩一眼,問:“那十八道奏疏呢?” 嚴嵩哪有時間去管那十八道奏疏?但李本卻道:“臣已取來了!” 原來他趁著方才的空隙間已去取了那十八道奏疏來,這時就呈給嘉靖。 要知嚴嵩一旦垮臺,內(nèi)閣首輔空出來,按照慣例就該輪到張治,張治又病重垂死,再輪下來就該輪到李本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蹭一聲忽然變成首輔,連李本這個老實人也心動了,因此表現(xiàn)得十分積極。 嚴嵩暗中瞄了他一眼,便窺知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心中冷笑不止。 嘉靖一目十行,將那十八道奏疏掃過,越看越怒,拾起其中一道奏疏就向嚴嵩砸去,罵道:“你這個誤國老蠹!若早將此奏疏呈上,還會有今日之事么!” 嚴嵩被奏疏砸了個正著,他也不閃不避,任那奏疏砸在臉上,眼皮啪嗒兩下,兩行老淚垂了下來,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老臣無能!老臣糊涂!朝廷奏折,一年之中不下萬千,一日之間也有數(shù)十!這十八道奏疏混雜其間,猶如珍珠之在瓦礫,甚難發(fā)現(xiàn),且李哲所奏,在當時都不是已發(fā)生之事,只是他根據(jù)聰明才智作出來的揣測,又因他只是一個小小主事,因此老臣竟未特加重視!此是老臣無知人之能,以至埋沒了英才,又無先見之明,以至忽略了良策!老臣無能,老臣糊涂!請陛下重處!” 李本見嚴嵩如此作踐自己,暗中竊喜,徐階卻暗叫不妙! 那邊嘉靖見嚴嵩坦誠受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心里反而好過了些,冷哼了幾聲,似乎仍有怒氣,其實卻沒打算再追究了,因他一年到頭只怕也看不了十八道奏疏,若嚴嵩真把每個主事級別的奏折都向他稟奏一遍他才要發(fā)瘋呢!這時卻又將嚴嵩給罵了十幾句,罰他一年俸祿,待胡虜退去后面壁三日,仍在內(nèi)閣待罪行走。 李本聽得怔了,道:“就這樣?” 方才嚴嵩那幾句看似稀疏平常的話里其實已用上了極深的權(quán)謀,但這個老實人卻完全弄不懂怎么回事。嘉靖冷冷道:“你要怎樣?”嚇得李本不敢開口了。 徐階卻知在這一回合自己雖占了上風,然而竟未能將嚴嵩逼入死地,反而漏了自己的底,又已將自己明確立在了嚴嵩的對立面,再也難行暗算之事了!其間的得失成敗,委實難說,便聽嘉靖問自己:“胡虜那邊怎么說?”徐階見問,慌忙據(jù)實回答。 原來俺答這次雖然大興兵馬,聚眾十余萬南下,但實際上并沒有滅亡大明的大志,他們的短期戰(zhàn)略目的只是劫掠中原好度過荒年,長期一點的戰(zhàn)略目的則是要求朝廷開馬市,如此而已。但在安定門外稍稍遇挫后,俺答以為大明果然有備,就變得更加小心,派了使者進北京講和。 嘉靖是個極好臉面的人,這種城下之盟對他來說實是奇恥大辱,他如何肯答應?若是在安定門“大捷”之前,他迫于形勢也許還會委曲求全,這時卻大怒道:“荒唐!我軍方獲大勝!他竟還敢獅子大開口!這幫胡虜當真是不知好歹之極!”便下令大軍出擊,要將蒙古人殲滅于京城之外,“叫他們匹馬不得歸大漠草原!” 這句話說出來倒也真是豪言壯語!但徐階聽了卻膽戰(zhàn)心驚!急諫道:“陛下!使不得??!” 嘉靖問:“什么使不得?” 徐階道:“京師防衛(wèi)空虛,不宜戰(zhàn),只宜守,不宜速決,得用一個‘拖’字?!?/br> 嘉靖眉頭大皺,嚴嵩咳嗽一聲,道:“大宗伯太謹慎了。眼下我軍方獲大捷,三軍士氣大振,將兵用命!正該乘勝追擊,焉有乘勝反而屈盟的道理?大宗伯既管禮部,便當知我大明沒這成例!難道大宗伯要陛下效仿宋真宗,來個遺羞千古的澶淵之盟么?” 明朝的對外態(tài)度極為強硬,哪怕屈居弱勢時也輕易不肯松口,和宋朝占據(jù)上風時也委曲求全截然不同!這一節(jié)徐階自也深知,但他更知道安定門“大捷”實有僥幸成分,若不顧兵情一味強硬,只怕轉(zhuǎn)眼之間就會釀成大禍! 然而嘉靖聽了嚴嵩的話卻大為贊賞,以為忠言。 徐階向嚴嵩望去,見他依然瞇著一雙老眼,仿佛已經(jīng)老眼昏花,但徐階卻明白這老家伙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若徐階是海瑞的性子,這時多半就要據(jù)實直諫,那時惹得嘉靖盛怒,嚴嵩再趁勢一擊,馬上就會將徐階排擠出這次和戰(zhàn)決策之外!再接著嚴嵩便可從容布局,將李彥直玩弄于鼓掌之間,將李彥直送入虎口,然后再利用李彥直的敗績將徐階拖下水,一浪接一浪地撲來直到將他二人整死為止! 嚴氏父子計策之毒,遠勝砒霜,然而卻總是行之于和顏悅色當中,夏言當日就是這么死在他們手下的。 但徐階究竟是徐階,只一眨眼功夫便辨明了輕重緩急,因改口道:“陛下圣明,嚴閣老所言亦甚是!只是大軍出城,需得謹慎安排,且要防俺答分兵襲擾京城?!本徒o嘉靖報了個家底:“京中軍馬,不及六萬,且多老弱。俺答有十萬之眾。我寡敵眾,若再派兵出城,只怕京中一旦有警,緩急之際難以應付。不如且固守城防,以待勤王之師!” 嘉靖一聽,也覺得若軍隊都派出去了沒人保護自己實在危險,不想就有人來報,說巡撫保定都御使楊守謙帶兵勤王來了!嘉靖大喜,想了想道:“就讓商大節(jié)派一部精銳出城,會同勤王之師逐寇!” 徐階問:“派多少人馬?派哪部人馬?逐寇要逐到何處?” 這是問嘉靖這次出兵要動用多少兵力,要達成什么樣的戰(zhàn)略目的。 嘉靖卻不悅道:“這也來問朕?”他是個聰明皇帝,卻又是個不愿意負責任的皇帝。 徐階又問嚴嵩:“那首輔以為該怎么辦?”這是要將事情往嚴嵩頭上推。 嚴嵩卻說:“俺答來求歲貢,這是禮部的事。具體該如何出兵,這是兵部的事?!币痪湓捰滞平o了別人,他自己是穩(wěn)立于不敗之地! 徐階還要再議,嘉靖又覺困乏,便命他們商議了辦事。徐階、丁汝夔無奈,只好分頭辦事,丁汝夔既要派“精銳”部隊出城,馬上就想到了西直營來!便傳了號令!又增益之以一萬兵馬。 李彥直和戚繼光等正在議論戰(zhàn)局,接到命令后都大吃一驚,戚繼光驚道:“這時候怎么能出城?那不是要自暴弱點么?”李彥直自然也深明此節(jié),匆匆趕來問丁汝夔怎么回事,丁汝夔道:“這是陛下圣裁,內(nèi)閣的決斷,我也沒辦法,你依命行事便是。” “依命行事?是依命送死吧!” 當然這句話在兵部尚書面前還是沒出口,只是往肚子里吞,李彥直又來西苑求見閣臣,嚴嵩不見他,李本沒擔待,李彥直便只見到了徐階,看看左右無人,李彥直開門見山就問:“徐師!這是怎么回事!內(nèi)閣難道不知城中兵馬沒法打仗么?怎么還傳出這樣的亂命來?我們?nèi)妼⑹克懒瞬灰o,只怕我軍一旦崩潰,跟下來就是京城要遭殃了!” 徐階嘆息一聲,道:“我也沒辦法啊。”便低聲將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政爭場面簡略說了,李彥直聽得手心沁汗,徐階道:“如今的局勢,我是非應下來不可,這樣還能盡量配合你,否則和戰(zhàn)一事便被嚴老賊攬了去,那時你便任他擺布了。你也是非出城不可!若是由你出戰(zhàn),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由別人出戰(zhàn),我怕大兵連潰之下便有傾國之禍!那時你我便都成了罪人了!” 李彥直苦笑道:“但我又不是神仙!要我用幾千人去斗十萬!徐師太抬舉我了!” 徐階道:“我會設(shè)法增你兵權(quán)?!?/br> 李彥直搖頭道:“沒用的,打不了仗的士兵,再多有什么用?商總憲手下那幾萬兵馬就都給我也沒用!” 徐階皺眉道:“總而言之形勢如此,你我再抱怨又有什么用?還是辦事去吧!” 李彥直知道這時不接也不成了,只好回去,這時內(nèi)閣在徐階的影響下又讓商大節(jié)給李彥直多增五千兵馬,又調(diào)楊守謙入城,將勤王兵馬八千人也都歸李彥直調(diào)度——楊守謙的官位比李彥直高,他若在軍中,李彥直指揮他不動。 這頭戚繼光一邊盡其所能,整合城內(nèi)城外的兩萬六千兵馬,在兵將面前他盡量保持激昂,但見到了李彥直后卻忍不住嘆道:“這兩三萬人根本就不能用!真要出城野戰(zhàn),只怕兇多吉少!” 李彥直亦知他所言非虛,在出城的前一夜放所有在城中有家眷的將士回去探親,他自己也到陸府來看看妻兒,陸爾容問他戰(zhàn)事如何了,李彥直笑道:“放心!當日在海上,我手頭沒幾個人,面對十萬海盜也擺得平!如今我手里有兵有將,還會怕胡虜么?” 陸爾容笑道:“那是自然!” 他出去后伊兒近前,有些擔心地說:“小姐,我看姑爺……” “噓——”陸爾容掩住了伊兒的嘴,說:“不要胡說!不要胡說!不會有事的!”眼神之中卻甚是不安! 李彥直也沒在陸府過夜,看罷妻兒就要回營去,不過既然來到,總得去拜見一下岳父。在陸炳面前他就沒怎么掩飾心中不安了,陸炳見了,便問他出了什么事,李彥直心想這事還是讓岳父心里有底的好,免得萬一自己出事,妻子應變不及。幸虧翁婿二人有這么一番對答,竟讓李彥直得了提醒,想出了個顛倒乾坤的秘策來! —————— 這一章還能看吧?月票拿來! ^_^(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