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崩顝┲痹陂_浪船上大贊：“三水，你駕船的本領(lǐng)，真是神乎其技！那番船被你玩殘了！哈哈！”

    銀犬號被引到離西嶼海岸不遠的地方觸礁，沒多久整個船身就都傾斜了，可卻又沒整艘船沉默，而是被礁石卡住了，歪在那里無法動彈。

    “是時候反擊了！”開浪船上有鼓，李彥直脫了上衣，拿起鼓槌，猛地就擂了起來，埋伏著的數(shù)十艘小船在鼓聲震震中像幾十尾游魚一般穿梭過去。哈羅德曾比喻說這些小船是蝦米，其實他比喻錯了，這些小船不是蝦米，而是海豚！在特定的條件下，這些體型遠小且又沒有炮火的小船卻正是大船的克星！

    銀犬號觸礁之后，哈羅德才真的慌了，看著海豚群一般包圍過來的小船，他意識到了危險！

    “開炮！開炮！”

    轟轟，轟轟——

    對于小西洋的一些土番來說，由于沒見過火炮，所以很多時候一聽炮聲響就都慌了，以為是雷響，甚至以為是神怪，是魔法。佛郎機人在這些地方能取得勝利，有時候靠的就是對方士氣的崩潰，但澎湖水寨的機兵卻沒有這種現(xiàn)象，他們自己有炮，所以知道這炮火并不是萬能的，更不會在心理上產(chǎn)生恐懼。cao船的漁勇都是對附近水道十分熟悉的漢子，在機兵的鼓勵下冒著炮火沖濤逆折而前進。

    銀犬號由于被卡主沒法行動，所以水手們只好在甲板上推著火炮向沖來的小船射擊，可這樣也無法完全解決射擊死角問題，更麻煩的是由于船只不能動彈，所以他們沒法移動避開小船的進襲，更沒法以大壓小地沖垮對方！蟻多咬死象，漁勇們很快就掌握到了銀犬號的炮擊死角，雖然有兩艘漁船不幸被擊中而沉默，但同袍的死難卻更激發(fā)起了他們的戰(zhàn)意！

    “殺啊！”

    “臺??！”

    “物死伊人！”

    “物！物！”

    官話、閩南話在吼門水道此起彼伏，開浪船上的鼓聲越來越威猛！銀犬號左前側(cè)、右后側(cè)首先被機兵拋上來的搭鉤搭?。〈系姆鹄蓹C海盜托著火繩槍向靠近銀犬號的小船射擊，經(jīng)驗豐富的水手們以藤牌抵擋前進，小西洋土番忙著砍繩索、卸搭鉤，可是砍斷了一個，還有一雙！銀犬號船壁不低，強行攀船，類于攻城，可是由于船身傾斜得厲害，所以船上的海盜們行動也不方便！

    忽然銀犬號上有人大叫道：“火船！火船！”

    卻見兩艘堆滿了柴草的漁船被點燃后沖了過來，船中又藏著酒、炭和火藥，沖到銀犬號的斜左側(cè)后猛地炸開，燒出了好大一個窟窿！海水大量涌入，本來就傾斜的船身這時就傾得更厲害了，一些海盜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wěn)！

    “倒！倒！倒！”哈羅德知道被困在這里，除非是后援趕緊來到，否則自己兇多吉少，但他還不肯放棄，催促著海盜們向下傾瀉火藥！火藥倒進最貼近的一艘漁船后，他親自抓起了炭火惡狠狠地扔了下去，唰的一聲，漁船登時整個兒著火！船上水手或跳水、或跳到鄰船，紛紛逃生，有一個扛著藤牌的機兵卻被被火藥倒了個正著，火藥落在他身上、藤牌上他沒發(fā)覺什么，旁邊的戰(zhàn)友才叫他小心，哈羅德的炭火已經(jīng)從天而降，登時把他燒成一個火人！他在一陣胡亂掙扎之后跳進水中，火雖然滅了，人卻在暴熱暴冷中犧牲了。

    眾機兵、漁勇望見無不駭然，路延達目眥，吼道：“該死的番鬼，竟然在我們家門口行兇殺人！大家沖啊，沖??！報仇！為這位兄弟報仇！”

    “報仇！報仇！”數(shù)十名機兵一起吼叫起來，跟著漁勇們紛紛大叫：“個伊人干去！”

    “物死伊人！”

    驚駭過去之后，戰(zhàn)友的死難卻化作他們繼續(xù)奮戰(zhàn)的勇氣！

    “給我拋！”右后側(cè)路延達下令，便有十二個臂力極強的機兵，將點燃了的火壇拋了上去，因是近船而拋，所以十二個火壇全拋中了，或落在甲板上，或直接砸到了人，砸中之后迅速燃燒，那個大副和一個華jian就因為剛好被這火壇砸中而當(dāng)場斃命！更有一個火壇因拋擲著是機兵團里有名的大力士，一下子竟然拋到主桅上，壇中的炭末火藥揚開，把這艘船燒了個大窟窿！

    “給我再拋！”

    呼呼呼三輪火壇拋上去后，銀犬號上已經(jīng)處處起火，滿船上下亂成一團！

    “沖上去！沖上去！”蔡大路紅著眼睛叫道！“別讓頭功給別人搶了！”

    他自己帶頭去攀繩索，看看就要翻上去，猛地一把刀朝他的腦袋砍來，他慌忙一側(cè)，避開了要害，鼓起肩頭的肌rou硬受了這一刀，同時整個人猛地往上一竄，竟給他撲上了甲板！

    搶登成功了！

    第一個搶登成功者之所以重要，正在于他會大大加劇雙方士氣的消長！蔡大路帶傷撲上去后，跟著又有兩名機兵在他沖出來的縫隙中涌上，船上的海盜涌過來要堵住這個缺口，可船上的力量就這么多，一往這邊傾斜，另外一側(cè)便薄弱了下來，路延達叫道：“難道我們?nèi)暧?xùn)練，十年征戰(zhàn)，卻還不如才歸附幾個月的新人？”

    機兵中幾個最狂熱的勇士被他一激，怒火上沖，不顧一起地爬了上去，一個頭顱被硬生生斬了一刀去還拼著臨死前的狠勁撲了上去，在他身后，則是源源不斷的后續(xù)機兵！

    “殺?。　?/br>
    戰(zhàn)場由銀犬號的兩側(cè)移到了甲板上，一開始搶登上船的機兵、漁勇其實還比較少，但在士氣上卻完全壓制住了對方！

    銀犬號已經(jīng)觸礁，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中國人的小船，鼓聲大震，響的正是隨著晉唐移民流到閩南地區(qū)后保存下來的中原戰(zhàn)鼓韻律！周漢時代中國人的血性基因在這鼓聲中被激發(fā)出來，由黃土地上的堅毅，一變而作藍海洋上的怒狂！

    “投降免殺！”

    機兵團沒來得及上船的水手用幾種語言齊聲將這句話吼了出來！

    華jian們首先在這鼓聲中崩潰了，小西洋土番跟著也餒了，不斷有人舉手投降，最好只剩下三個佛郎機人帶著五個土番和最后一個華jian還在那里負隅頑抗！

    哈羅德已經(jīng)被逼到銀犬號的角落中去，他向吼門水道外望了望，賓松沒來，霍伯特也沒來，因為怕和銀犬號一樣觸礁，甚至連哈羅德的副艦也停在吼門水道外邊沒敢進來！

    “膽小鬼！膽小鬼！一群膽小鬼！早一點沖過來，我們一定能贏的！”這不是他的憤怒，而是他的絕望！實際上換了是他在水道外邊也不見得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冒著觸暗礁、入漩渦的危險，來救一艘已動彈不得的帆船。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猛地抓起身邊的何九，怒道：“都是你，是你害了我！”

    何九雖然也學(xué)了一些佛郎機話，可這時哈羅德說得又快又含糊，且夾了兩句佛郎機粗口，他便不知他在說什么，但是看到哈羅德的神情他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我沒撒謊啊！”這個可憐的華jian，到這份上還沒意識到他到底錯在哪里！

    哈羅德?lián)]起了刀，他已經(jīng)沒能力殺對手了，但他還可以先殺他的走狗！

    可惜他連這機會也沒有了。一張大網(wǎng)從天而降，把他與何九罩在了一起，蔡大路肩頭上的刀還沒拔出來，卻仍沖了過來將他們按??！

    “篤篤……”鼓聲一轉(zhuǎn)，似乎暗示著戰(zhàn)斗即將結(jié)束，而且是勝利的結(jié)束！

    與此同時，在吼門水道外徘徊著的船只也掉了個頭，灰溜溜逃走了。

    “贏了！”李彥直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這一趟鼓擂下來他是出了一身的汗，就體力消耗而言半點也不比沖殺上船的機兵、漁勇小，不過這些是值得的！

    “經(jīng)此一戰(zhàn)，那些佛郎機人肯定就更不敢貿(mào)然進灣了。”林道乾顯得很高興。

    但更讓李彥直欣慰的卻還不是這些，他更高興的是他帶進大海的機兵終于在此戰(zhàn)中磨礪出了鋒芒，剛剛加入的漁勇亦在此戰(zhàn)中完全和機兵們打成了一片！而海濱男兒在此戰(zhàn)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血性與勇氣，更給了他相當(dāng)大的觸動！

    “在山區(qū)時，我經(jīng)歷過不少戰(zhàn)事！”李彥直喘著氣：“但今天我才算見識到，什么叫做海洋上的男兒！誰說我們中國人大海的氣魄的，如果沒有，那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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