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六 竹馬黃花共良宵
李彥直穿好了衣服,回到余蘇眉的閨房時,她已經穿著便衣,坐在桌子旁邊,左手處放著個算盤,右手抓著一支筆,正一邊敲打算盤一邊寫著什么東西。李彥直心想她原來還會寫字算賬,走上來一看,只一眼便心頭劇跳! 原來余蘇眉正在計算的竟是一些賬目!且算且寫,更讓李彥直心動的是:那些數(shù)字前面都有人名,尤溪知縣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看來竟是一份骯臟交易的名單賬本! 余蘇眉見李彥直看著自己正在算寫的賬簿眼睛動也不動,問道:“小寅,怎么了?” 李彥直暗罵自己孟浪,臉上卻不動聲色,順手指著賬簿道:“jiejie,你在寫字??!將來也要考狀元嗎?” 余蘇眉笑道:“我是女孩子,考什么狀元!”又說:“小寅你是男孩子,倒是可以去考考的?!?/br> “我當然要去考!”李彥直挺起了胸膛說:“去年我爹爹對我說,等我們家有錢了,就給我請個先生。今年我們家才搬了大房子,爹爹說,明年就給我請先生,教我認字。”說到這里有些黯然起來:“可我不知還能不能回家……” 余蘇眉見他一副要哭的樣子,趕緊停下筆,安慰道:“別哭別哭,你就算回不了家,jiejie也會教你寫字?!?/br> 李彥直啊了一聲,道:“真的?” 余蘇眉點了點頭,顯得甚是誠懇,李彥直見騙過了她,心里卻不是很高興,反而覺得有些不安,心道:“騙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實在有些下作!”論皮相年齡他比蘇梅小十歲,然而心理年齡則相反。 但事已至此,也沒法就收手,再說他也不愿就放過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機會,當下假裝不識字,靜靜地呆在余蘇眉身邊,看她算賬寫字,邊看邊記,記了一會,怕賬目記亂了,見桌上還有一支紙,便抓起來,鋪開一張紙,將筆握在掌心——這是要假裝自己不會拿筆,蘸了墨水勾畫:名字用漢語拼音來記,數(shù)字則用阿拉伯數(shù)字,又故意寫得扭扭曲曲,十分難看。 余蘇眉也不防他,過了一會見他畫了滿滿的一張紙,盡是一些晚來繞去的符號,畫不像畫,字不像字,便問他是什么。 李彥直道:“這叫天書!” 余蘇眉只當他是在涂鴉,哈哈一笑,便不再理他。 兩人一個寫一個抄,到了二更時分,一起打哈欠,余蘇眉道:“睡吧。明天我再派人幫你找你家里人?!眳s將那本賬簿收在枕頭里,對李彥直道:“小寅,這本書藏在這里,你可千萬別和任何人說!” 李彥直重重點頭答應了,卻將今晚抄的那幾張紙藏在床尾的被褥下,道:“蘇眉jiejie,我這幾張‘天書’藏在這里,你也千萬別和任何人說啊!” 余蘇眉忍不住莞爾,也學著他的樣子重重地點頭答應了:“好!我不會和人說的!” 跟著熄了燈,兩人并頭共枕而臥。處女溫香滿床,如花美眷在側,偏偏卻什么也干不了,讓李彥直如何睡得著? 余蘇眉淺睡了一會醒來,發(fā)現(xiàn)李彥直還沒睡,以為他想家,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放心,jiejie一定會幫你找到家人的?!闭f著將他摟在懷中,以胸脯的溫柔來安慰他。 李彥直半張臉埋在棉花般的柔軟中,不敢妄動,雖然腦子里胡思亂想,但不動得久了,睡意襲來,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次日還在夢中,卻被院子里的叫嚷聲吵醒,余蘇眉卻已不在床上了,她的聲音從院子中傳來:“我不嫁他!我不嫁給那種只會打打殺殺的粗漢子!” 跟著又是余三田的聲音:“行行行,我閨女說不嫁,那就不嫁了!” 李彥直聽到他的聲音吃了一驚,趕緊爬起來,躡足走到門邊,只聽余三田道:“不過蘇眉啊,你也不小了。往年是爹舍不得你,誤了好幾樁婚事。這王家的家底確實不錯,和我們也算門當戶對,更難得的是他家老二為了你居然肯入贅……” “你別說了行不行!”余蘇眉怒道:“再說,我,我就趕你出去!” “好好好好好!”余三田在外頭兇橫霸道,到了家里卻對女兒沒辦法,說道:“那這件事就暫且寄下,來,咱們進屋,爹先看看你那賬算得怎么樣了?!?/br> 屋外一晃,一個人影已經到了門邊,李彥直嚇了一跳,幸好余蘇眉已經叫道:“爹爹!別進去!” 余三田在外頭停了一停,道:“怎么?” 余蘇眉頓足道:“那是女兒的閨房!” 余三田道:“閨房?我是你老子啊!又不是沒進去過!” “老子又怎么樣!”余蘇眉叫道:“女兒大了,你也該避忌避忌,免得被斯文人家聽見了,笑話!” 余三田倒也很聽她的話,呵呵一笑,說:“那也是。”眼見就要走,忽道:“等等,不對?。¢|女,你該不會屋里藏著個男人吧?哦——所以才對老爹給你介紹的婚事推三阻四!” 余蘇眉在外頭聽得又急又氣,叫道:“你……你胡說什么!這是做父親該說的話嗎!” 但余三田卻道:“總之今天情形不對,我一定要進去看看!”說著便不顧女兒攔阻,推門進來了!進了門,卻見屋內空空如也,只是床有點亂,余三田微一沉吟,又去掀床底,但床底也沒人!這屋子只有一扇小窗,但有窗欞,人爬不出去,屋內除了床底,沒其它地方藏得下一個大男人。 然則李彥直去了哪里?原來他是鉆到衣柜底下去了。衣柜底下雖有藏身的空間,但比床底狹小多了,藏不下一個大人。余三田心想屋內若是有人必是個jian夫,是個年青漢子,可沒料到會是個孩子,因此也沒去搜柜底。他見屋內也沒其它可疑的地方,椅子上雖然掛著件男孩子的衣服,但那是余三田八九年前做給余蘇眉,讓她扮成男孩子聊慰自己無子之憾的,這時見到,也只當是女兒拿出來懷舊而已。 余蘇眉見小寅忽然不見了,也是微微一怔,隨即又頓足罵她父親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賺到了錢又這么樣!勢力大了有怎么,仍舊還是大老粗一個!幸好你剛剛把周mama她們都先遣出去了,要不讓她們聽見傳了出去,又要讓人笑話了!” 余三田見屋里沒人,便覺得自己如此疑心女兒不好,心里愧疚,又反過來安慰她,左勸右勸,道:“總之爹爹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到個如意郎君?!?/br> “如意?”余蘇眉道:“能怎么如意!找永安那個賊頭?還是找順昌那個獨眼龍?還是找建寧那個敢吃人rou的?” 余三田嘆了一口氣,也沒辦法。他膝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自幼聰明伶俐,長大了又能寫會算。余三田信不過外人,從女兒十四五歲開始就讓她幫自己算賬記賬,幾年來從沒錯過,所以余蘇眉不但是他的掌上明珠,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只是有一件事情煩心:女兒太好,女婿難找。 余蘇眉是希望能嫁給一個讀書人,但她爹是尤溪一霸,黑道老大,結交的人大多粗野鄙俗,沒一個入得了余蘇眉的眼,那些官員如尤溪知縣等,雖然給余三田做保護傘,但看的也只是余三田的錢,不可能和他做親家。甚至就是縣里那些在廩生員,太市儈的余三田也不滿意,清高一點的卻又不肯和他來往。因此余蘇眉拖到了十七歲,在這個時代快要誤了最佳婚齡了,卻至今沒有找到好婆家。 這件事是余三田的死xue,他沒把握之前不愿多提,只道:“你再等等,等咱們家的勢力更大一點!還怕沒好女婿送上門來?”一語帶過之后,又道:“不過當前有個難關要過!李家那個臭小子!老是給我惹麻煩!這小子神通廣大,不知怎么的,竟然攀上了推官大人和幾位進士老爺。一會跑尤溪,一會跑南平,少盯一會都不行!你也得小心些,可別讓他在你這里鉆了空子。” 李彥直在暗處聽見,抿嘴偷笑:“我早進來了?!钡钟行┖ε拢骸斑@會要是讓他發(fā)現(xiàn)我,都不知道我會又什么下場!” 余蘇眉很反感她老子做的事情,除了答應幫忙算賬之外,其它事情一概不愿知道,甚至抗拒知道。不過她聽她爹罵李家那個“臭小子”已不是第一次了,聽了有幾回,不知怎么的竟記掛著了,就問:“他真有那么厲害?” 余三田哼了一聲說:“李大樹若不是有這個兒子,我吹口氣他們李家就散了!但現(xiàn)在不行,他家有幾位大老爺罩著,縣太爺也讓人傳話,不許我們對李家下辣手免得把事情鬧大,不過那也是一時的,等那個麻煩的推官調任之后,看我不把他家往死里整!” 李彥直在暗中忖道:“果然!此事從那日發(fā)動起,余李兩家便不能共存了!不過我也不會容你余三田囂張到徐師任滿!” 外頭余三田又囑咐了幾句,問女兒那賬目什么時候能算好,余蘇眉說后天就好:“到時候我派人送來?!庇嗳飬s說:“不,到時候我親自過來拿?!?/br> 李彥直在暗處聽了,心道:“后天?這么說我時間不多了!” 余三田走了以后,余蘇眉闔上了門,忽然叫喚道:“李彥直,李彥直!” 李彥直聽她叫自己的名字,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她早就識破了我的來歷!”(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