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霍安在
“他說什么?”天子一邊問一邊湊近了榻,示意淖五上前將背對著他的衛(wèi)風翻了過來,借著燈光,天子看到了目光呆滯的衛(wèi)風,看到了他滿頭凌亂的白發(fā),看到了他不停顫抖的血跡斑斑的雙唇。 “臣等都不知道他說什么。”衛(wèi)不疑湊近看了一眼,側耳傾聽了一會,又縮回身子說:“他現在就在說呢,只是聲音很低,不仔細聽聽不到。” 天子有些懷疑的看了衛(wèi)不疑一眼,示意淖五上前去聽。淖五走到榻邊,將耳朵貼近衛(wèi)風的嘴,仔細聽了一會,這才微微皺著眉頭對天子說:“陛下,老奴也聽不清,好象是說‘歡’什么的?!?/br> “歡?”天子更不解了,他猶豫了一下,撥開淖五親自走上前去,將耳朵湊在衛(wèi)風的嘴邊,屏住呼吸聽了好一會,果然是一個含糊不清的音,前面很象淖五所說的“歡”,后面一個音好象是“愛”,又象是“賣”。天子抬起身來,看著不停顫抖的衛(wèi)風,不解的搖了搖頭,他也沒聽出衛(wèi)風在說什么。 “他這樣多久了?”天子的心似乎也跟著衛(wèi)風一起發(fā)抖,臉色難得的顯出一絲不舍。 “快兩天了?!毙l(wèi)不疑看著衛(wèi)風,恭敬的輕聲應道:“從前天中午開始就這樣?!?/br> “怎么沒有找醫(yī)生來看?”天子眉頭皺得更緊了:“他這是什么?。渴遣皇菤饧惫バ牧??” “找了,他們都說不清是什么病?!毙l(wèi)不疑搖搖頭,抬起手抹了抹眼角:“臣……臣把長安城的名醫(yī)都請遍了,也沒人能看出是什么病,臣……也無法可想了?!?/br> 天子轉過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目光呆滯的衛(wèi)風,恨意早就無影無蹤,心里難受得象是被針扎似的,他想起衛(wèi)家進宮之后的點點滴滴,想起衛(wèi)風帶給他的歡聲笑語,想起衛(wèi)風在甘泉山下一箭射殺雄鹿的英姿,這就是那個象小公馬一樣壯實的小子嗎,這就是那個為了朕敢和老虎扭在一起的風兒嗎? 老虎?天子忽然靈光一閃,他轉過身,睜大了眼睛看著淖五,嘴里念叨著:“老虎……老虎……” 淖五吃了一驚,他張著嘴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衛(wèi)風,忽然也明白過來:“陛下,是的,衛(wèi)公子這個樣子,就是當初救駕的時候受傷的樣子。” “對對對?!碧熳尤鐗舫跣?,連聲說道:“快去找那個會導引術的游俠,只有他會治這種病,快快。” 淖五驚出一頭冷汗,那游俠就是劉菁,只是他如何敢說?!氨荨?,那游俠……早就不知去向了?!?/br> “去找!”天子怒喝:“全國懸賞,把那個游俠找來,治好了朕的風兒,賞列侯?!?/br> 旁邊的人都驚呆了,列侯可不是容易掙到的,不是皇室宗親而能拿列侯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外戚,一種是作憑軍功,外戚不容易做,宮里的女子成千上萬,皇后只有一個,軍功當然也不容易掙,名將李廣打了一輩子仗,也沒能封侯??墒乾F在只要能治好衛(wèi)風,就能賞列侯,可見天子是真的急了。 “快去,你傻了?”天子對著發(fā)呆的淖五大喝。 “唯,唯,唯?!蹦孜暹@才回過神來,連聲應諾。他走了兩步,忽然靈光一閃,又折了回來:“陛下,老奴的妹子會導引術,要不……” “你妹子淖姬?”天子大喜:“快,招她即刻進京?!?/br> “唯?!蹦孜逑膊蛔越拇舐晳?。 出了衛(wèi)府之后,天子一路上一直在琢磨著衛(wèi)風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歡愛?歡賣?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卻無法想通衛(wèi)風在說什么,快到建章宮的時候,跟在車駕旁的上官桀忽然說了一句:“陛下,臣覺得衛(wèi)侍中說的好象是三個字?!?/br> “三個字?”天子瞅了上官桀一眼,不以為然:“哪三個字?” “臣也不清楚,可是聽陛下說的這些,臣覺得中間應該是一個安字,前面一個好象是火,或者是和?!?/br> “火?和?”天子沉吟了片刻,忽然一拍手:“朕明白了?!鄙瞎勹羁戳艘荒樝采奶熳右谎郏瑳]敢吭聲,天子想到了什么,自然不會告訴他,不過,他的一句話能讓天子想到了什么,也算不錯。 天子想到的是“霍安在”三個字,聯想到衛(wèi)風身上的那個胎記,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舭苍?,當然是說霍去病或者霍嬗在哪兒,他會不會是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天子忽然有些躍躍欲試,他撩起車簾:“淖五,到趙國要多久?” 淖五想了想:“六百里快馬要三天,正常走得一個多月?!?/br> “用六百里加急,讓你妹子立刻乘最快的傳車進京?!碧熳佑行┡d奮的說。 “唯?!蹦孜咫m然不解,可是也能體會到天子的著急,真要能把衛(wèi)風治好,他妹子想讓兒子淖子封侯的事情也有了機會,說不準,菁兒那個丫頭的心思也一準能滿足了。 天子著急的等待著淖姬進京的同時,還關注著巫蠱案的進展。江充手里有了證據,立刻展開了嚴刑逼供,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等人哪吃過這個苦頭,沒多長時間就屈打成招,供認了所有江充要他們招供的罪狀。公孫敬聲甚至還按江充的提示,交待了另外幾個埋有巫蠱的地點,江充當然手到擒來,手里又多了幾個木偶人,至于這木偶人究竟是誰埋的,恐怕公孫敬聲自己都不知道。 江充拿著供狀和證據,在霍禹帶領的二十個期門郎的護衛(wèi)下,匆匆來到了建章宮,他沒有直接進殿,而是把證據遞交到光祿大夫霍光的手里。霍光略微問了兩句,不敢怠慢,立刻呈到天子面前。 天子接過供狀掃了兩眼,臉色頓時鐵青,他把江充叫進大殿,詳細盤問了審案的經過,江充很謹慎的回答了天子的問題,天子想要問什么,他早有準備,回答起來自然是胸有成竹,絕無一絲猶豫。 證據確鑿。 天子又傷心又失望,他實在不能接受親生女兒詛咒自己的事實,老淚縱橫,恨恨的一掌拍在供詞上,咬牙節(jié)齒的擠出幾個字:“一個也不饒恕?!?/br> 江充愣了一下,小心的抬起頭看了一下天子,天子仰著臉,但是江充能看到他流下的淚水,他猶豫了一下,從懷里掏出一份文書,高舉過頭頂。這是一份定罪的草案,天子接過來瞟了一眼,公孫賀父子名下定的處罰是棄市,陽石公主、諸邑公主定的是拘禁。天子哼了一聲,抽起筆唰唰唰的寫了幾個字,扔給江充,江充接過來一看,連忙頓首:“謹遵陛下圣意?!?/br> 三天后,公孫賀一家族誅,陽石公主、諸邑公主棄市,曾經顯赫無比的丞相、太仆、公主,在長安市里當眾被砍下了腦袋,尸體懸掛在市樓前的木架上示眾三日,然后被拉到城南亂墳崗葬了。 博望苑,聽到消息的太子呆若木雞,兩行苦澀的淚無聲的滑落。張光、石德低著頭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相勸。太子兄弟姊妹四人,長姊當利公主先嫁給平陽侯曹襄,后嫁給那個騙子欒大,兩次婚姻都沒幾年,郁郁而終,現在陽石公主、諸邑公主也死了,還是以巫蠱的罪名被棄市,對太子來說,實在是個難以接受的結果。衛(wèi)皇后所生的四個人,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還朝不保夕,強敵四伺。 張光抬起頭,看著六神無主的太子:“殿下,聽說衛(wèi)四公子病了,陛下下詔,能治好四公子的,封列侯。四公子榮寵不衰已是昭然若揭,殿下,不可再失去這個機會了?!?/br> “我……”太子無聲的苦笑:“他在獄里的時候,我見死不救,現在他還能聽我的?”他嘆了口氣,后悔莫迭,萬萬沒有想到衛(wèi)風犯了這么大的錯,天子居然還能放他一條生路。他到衛(wèi)府去,說是吊長公主的喪,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去找借口看衛(wèi)風,只要衛(wèi)風病好了,向他低個頭,認個錯,立馬就能官恢原職,重新成為他的寵兒。照理說,現在確實是向衛(wèi)風賣個人情的好時候,可是,衛(wèi)風那個脾氣,能向天子低頭嗎?他能接受自己的示好嗎? 張光見太子猶豫不決,他又說道:“不管怎么說,衛(wèi)家和殿下都不可分割,經此大變,四公子想必也能明白一些事理,他應該不會拒絕殿下的善意的。再說了,衛(wèi)不疑、衛(wèi)登都是博望苑的人,他們一定會幫著殿下說話的。” “那司馬玄cao呢?”太子想起司馬玄cao就有些不快,這小子說是出去游歷,誰知道一轉頭就投到了衛(wèi)府,分明是把自己當傻瓜。 “司馬玄cao是聰明人,他會知道怎么做的?!睆埞饪戳艘谎鄢聊徽Z的少傅石德,石德恍若未見,張光只好接著說:“四公子也是個聰明人,以前不過是年少不懂事,遭此大變,他如果還能恢復過來,必然會痛改前非,不再任性從事。殿下,衛(wèi)府沒有太子做后盾,他們也獨立無援啊?!?/br> 太子有些為難的看著張光,也探詢的看向石德,石德的嘴唇動了動,好半天才遲疑的說:“殿下,老臣……覺得也是如此?!?/br> 太子沉默了一會:“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衛(wèi)府吊喪吧,探探衛(wèi)風的心思?!?/br> 張光猶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太子,本來他的意思是讓太子親自去的,天子都親自去了,你一個太子算什么?可是他見太子的臉色不善,知道勸也無益。他想了想說:“殿下,要不就由皇孫去吧?!?/br> 太子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沉著臉起身進了內室。(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xù))